李盛是个聪明人,他明白李章的问题是个套,士农工商,自古以来士者都备受尊重,但这天下毕竟士者少农夫多,如果自己一味的抬高士者而贬低农夫,只怕今晚这些言论就会传到自己那些兄弟们的耳里,若被大肆宣扬出去,不仅会引起百姓对他的不满,而且极有可能影响他在李朝鑫心中的地位。
想到这些,李盛心中冷笑,他断定李章是哪位权势之人的走狗,这般为之是在故意让他说错话!
其实,他真是想多了,李章挑事完全是看秦仙儿不顺眼。
“士也好,农也罢!俗与不俗不是你我所能断定的,你似乎把问题扯远了!”李盛自以为识破李章的奸计,得意道。
“好,既然孟公子说远了,那我们就说说近的,她和她,谁是俗人?”李章指了指舞台上的秦仙儿,又指了指身边的小琳道。
“秦姑娘超凡脱俗,实乃天仙下凡;至于这位……区区一娼妓,你说俗不俗?”
这个问题虽然与之前如出一辙,但却有着本质的区别。农夫是国之根本,不好随便贬低;而娼妓却是人人唾弃的人群,即使出言贬低也不会招来什么威严之词,所以李盛说的理直气壮,丝毫不拖泥带水。
“孟公子的意思是说她俗,对吧?确实很俗!你看,我们在说她俗,她还在这笑,真是俗的无可救药!”李章指着一旁强颜欢笑的小琳道。
听到这话,小琳笑的更胜了,不是她想笑,而是笑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这样眼泪就不会流出来。她知道做她们这行的没有尊严可言,可谁真的能抛下所有的羞耻心。
李章来的不多,而且没什么钱,每次来都是商照财套的腰包。她的两个姐妹,每次都能在孙商二人那得一些碎银子,而她却没有,但她并不埋怨李章是个穷鬼,相反,她每天希望李章能来,因为她觉得李章和其他的客人不一样,不会看不起她,蹂躏她。可此刻,她觉得她错了,错的离谱,原来李章和其他的客人一样,没有把她当人看。
秦仙儿皱起眉头,她没想到李章会无耻到这地步,这是她以往见到得人当中绝无仅有的,自己俗不可耐,还要拉下别人的尊严一起被践踏。
“知道她为什么俗的无可救药?”李章笑着,对于人们眼中鄙夷的神色置之不理。
“她双亲健在,还有一个十五岁的弟弟。可为什么拥有家庭的她会沦落到这种地方?不是父母不爱她,而是她更爱她的家。她父亲是药农,以山上采药为生。五年前,采集草药时不慎跌下悬崖,摔断了腿,从此躺在床上,成了一个药罐子。她母亲只是个普通的乡下妇人,根本不能撑起这个四口之家。为了父亲能有钱买药治病;为了母亲能少留一些眼泪;为了弟弟能有钱娶一房媳妇传宗接代。她自己把自己卖了,卖到一个没有尊严,没有人格的地方。”
“来到这个地方,我想每一个姑娘都是想着攒钱,有朝一日把自己赎出去,做个清清白白的人。可她不行,她还有一个家要养活,她攒的钱全部托人捎回家里了。”
“她想家,可这五年她从来没有回去过,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光彩,会让家人蒙羞,所以她从来没敢回去过,只是把这份思念憋在心里。”说着,李章看着泪流满面的小琳,伸出手,温柔的抹去她眼角的眼泪,深沉道:“男子汉大丈夫,舍身为国,这是大义、大忠;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舍身为家,这何尝不是大义、大孝。孟公子说她俗,我承认,可是要在这份俗上加上‘不堪’二字,我却不敢苟同,我相信这里所有人都不会赞同。”
李章的一通长篇大论,像是一个又干又涩的馒头咽在李盛的喉咙,让他脸色微红,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到底是什么人?第一次,秦仙儿对一个自己厌恶的男人产生了一丝好奇。
“反观她!”李章转移视线,望着秦仙儿问道:“敢问秦姑娘,你缺钱吗?”
“不缺!”秦仙儿顿了一会儿,还是如实道。
“是你父母逼你来着的吗?”
“不是!我是……”
“既不缺钱,又不是父母相逼。孟公子,你知道这叫什么吗?”李章贼得很,不给秦仙儿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谁知道后面会不会又蹦出个感人至深的故事,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四个字,‘自、甘、堕、落’!这种女子,她连‘俗’,都不配!”见李盛久久不语,李章一字一顿道。
李章这话不可谓不毒,不仅李盛听了火冒三丈,就连风轻云淡的秦仙儿也是小脸微红,要不是太多顾忌,她真的想杀了这口无遮拦的家伙。
“哼!好伶俐的口才,好蛮横的道理。公子应该生在官宦人家吧!来这种地方,难道就不怕被问罪吗?”李盛冷狠狠的威胁道。他其实早就认出商照财,作为财务大臣的儿子,心思缜密的他又怎么会不认识。
这话一出,商照财和孙耀脸色立刻变得有些苍白,而大厅中其他人也不好看。来这种地方,最忌讳的就是猜测他人的身份,因为能上二楼雅座的或多或少都和官家有些联系。不问来者身份,已经成了这里公子老爷们默认的规则。
“我的罪再大,也大不过孟公子的罪!”李章无所谓的笑道。
“我,何罪之有?”李盛自信李章不敢道出他的身份,落了皇家的面子,那就是死路一条。
“藐视圣上,罪责当诛!”李章声色俱厉道。
“荒谬!我何时藐视当今圣上了?”李盛一怔,惊讶道。
“这天下除了当今圣上是真龙天子,天神下凡,其他人都是凡夫俗子。可刚刚孟公子说秦仙儿‘超凡脱俗,实乃天仙下凡’,你把一名艺妓也说成和当今圣上一样,是天神下凡,这不是藐视圣上又是什么?”李章怒斥道。
“你——”平日里稳重干练的李盛,终于被李章说的慌了神。
他不怕兄弟之间的勾心斗角,不怕大臣之间的尔虞我诈,他唯一怕的就是能给他一切的父皇,因为既能予之,自能收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