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段,唐川发现虽然方向相同,走的却和北军来援时不是一条路。这是一条山路,道路狭窄,仅容两人并肩而过。唐川依旧骑着马,驮着小英走在队伍外围的林子中。他留心观察,发现这支的队伍军容是呈曲线状的,距离临安王的中军越近,就越齐整,前军还好点,后军基本上是些老弱兵丁,虽是四千人之数,真正能发挥作用的也就三千多一点而已。人数上跟目前占据桃渚的那队倭寇相比并没有太大优势,从整体实力上看,似乎还处于劣势。
唐川不希望情况真的像自己观察的那样,因为这样一来,夺回桃渚就只能是一句空谈。
远处山下,一座山洞出现在拐角,走到近处时唐川仔细辨认,又问了小英一下,确认是自己之前昏睡养伤的那处无疑。
他四下张望,心道:“不知道何玉此时身在何处,可能是去追赶从桃渚撤出来的兄弟们了吧,没准现在已经跟他们会合了。”这个何玉在举手投足之间处处透着神秘,唐川隐约觉得他的身份非同一般,以他孤傲的个性,不甘于久为人下做一个无名小卒是肯定了的。
大军赶在天黑之前抵达桃渚城下,临江王并没有即刻下令攻城,而是想看看情况再说。他吩咐军士们先安营扎寨,起高楼哨塔,又在寨外平铺了一层鹿角,看情形似乎是要把军旅战阵的那一套做足。
唐川又被叫到中军大帐,不过他这次心气儿足了许多,见小英执意要跟着一起去,也就没有阻拦,毕竟把她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放在男人堆中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是相当危险的。
临安王依然坐在上次的那个位置,只是这次帐中多了一张方桌,方桌上面放了一张斑驳的旧草图,唐川进了帐门一眼就可以看到。
“你来了,”临安王指了指方桌侧面的一把椅子,淡淡地说:“来坐。”语气颇为客气,那种贵族惯有的颐指气使的派头在他身上似乎一点都看不到。
“不敢当,王爷叫小的来有何吩咐?”唐川丝毫不敢大意,他听说地位越高的人脾气往往越是古怪。
“你们都下去了吧,”临安王对左右侍卫挥了挥手,突然又问道:“宋师傅和于师傅还没来?”
“启禀王爷,两位先生马上就来。”领唐川进来的小军依言答道。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布衣,身形偏瘦,看起来四五十岁,中年文士模样的人掀帘而入,一个白面微须,额头略秃的老者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只见他们两个一齐行礼,道:“参见王爷!”
“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位师傅免礼,快请坐!”临安王指了指自己的左手边。他抬了一下眼皮,见唐川还站在原地没动,忙说:“你和后面那位姑娘也来坐吧,这里就咱们五个人,不必多理。”
唐川道了一声谢,依言做到临安王右手边,小英也跟在身后坐了下来。
见四人坐定,临安王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唐川听说这位宋师傅名叫宋濂,是江南道赫赫有名的大儒,之前隐居在青萝山中,临安王破费周折、再三登门才将他请来,尊为王师。另一位于师傅名叫于由,是他少时父皇为他延请的课师。唐川本身对儒家并不感冒,觉得都是些教人做奴才的玩意,跟他心中至高无上的法家根本没法比,可是出于礼貌,他还是起身表示了一下敬意之后就又回到了座位上。
唐川无意中瞥了一眼桌上泛黄的草图,只一眼便察觉出图中的图形似曾相识,这张图画得很细,看起来年代并不久远,只是保存的不太好,皱皱巴巴地像一张草纸。一座城池矗立于图中的中间位置,城池三面环山,北靠山下,共有三座城门。东门的位置距离南门很近,准确地说应该是东南门。城内主街道东西走向,连接东、西两城门,并与连接南城门和县衙、校场的南北向主巷交叉。主街以北还有一条与主街平行的次街,依傍由西向东穿城而过的化龙渠。以主街道为干,有十余条古巷与之垂直相向,分别为主街以北七条,主街以南四条。又有一条古道环绕东南西城内侧,与城北依山势而建的蹬步道连接成为城内的环路。这些道路构成了层次分明,有中心、有边界的街巷网。画工细致,使人一目了然。
“这不就是桃渚城么?”唐川脱口而出。
“正是,”临安王一本正经地应道:“本王招你们来,就是想商量一下怎么样将城池夺回来,我大唐立国七百余年,边疆匪患不断,此次竟然又被倭寇占了一座城池,桃渚失陷,东部门户洞开,附近百姓必将陷于水火,我身为王爷,虽无直接守土安民之责,然抵御外侮,每个大唐子民都责无旁贷。”说道这,他目光如炬,直视唐川问道:“你对登陆的这批倭寇比较熟悉,正好趁这个时候跟本王与两位师傅说一下敌情。”
唐川脸一红,应道:“起初小的对这倭寇颇为轻视,可是真正交锋过后才知道他们是多么的强悍。城中倭寇总计三千人左右,首领应该是一个叫川口的人,那人刀法凌厉,对相马之术还颇为精通,竟然从田地里找出了一匹千里马来。手下的喽啰悍不畏死,喜欢杀人放火,强奸民妇,是一群丧心病狂、血腥残暴的恶徒。”
“依两位师傅之见,我们该怎么攻城呢?”临安王听完唐川的叙述,偏过头去向左边请教,眼光放在了宋濂的脸上。
宋濂轻捋长须,思量一番,还未答话,只听身旁于由摇头晃脑地抢先说道:“依我之见,殿下应当派兵先将此城围困,待倭寇粮草用尽,再行攻城似乎比较稳妥。”
唐川暗道:“这人果然是个猪脑子,愚不可及、妄谈兵事,就连我都知道‘十则围之,倍则分之’的道理,三千多人去围人家三千多人的城,你怎么能保证人家不主动出击集合兵力打你一路?这么分兵,不被人家各个击破才怪!”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临安王,见他也是眉头微皱,显然也是不太以为然。唐川不禁要佩服他的见识和涵养,他对两位师傅的态度始终颇为恭谨,唐川还以为他们有什么过人之处,没想到只是个腐儒而已,他虽已看出这于由妄言兵事,却还是可以隐忍不发,从这里可以看出,临安王还真是尊师敬道啊!
宋濂看了一眼唐川,发现他脸上阴晴不定的,还以为他有什么好办法,淡淡地问道:“这位小友似乎对情况比较熟悉,依足下之见呢?”
唐川没想到这宋濂竟然会先向自己这个大头兵请教,登时对他有了一丝好感,觉得这两个师傅之中,至少还有一个懂点事理的。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啊,这位宋师傅还不错!
“小的以为,于师傅这条计策有待商榷,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我方与敌方兵力想若,想要将城攻下,就算是实力相当,难度也是不小,于师傅的计策显然是想要减少伤亡,却不知这样一来,伤亡只会更大,兵力分散就容易被各个击破。不过小的兵法粗浅,尚无完备之策,不敢擅言。”他虽然也没什么好办法,却把于由的计策狠狠地批驳了一番。说到兵法处,他也学着于由的模样开始摇头晃脑,逗得在一旁傻坐着的小英掩嘴偷笑。
他瞅了于由一眼,心道:“哼,老子虽然不学无术,却比你这种‘饱学’之士要明白事理得多,乱出馊主意,这不是让将士们白白送死么?腐儒误国,古人诚不欺我。”
正在这时,帐外乱声四起,一片骂声,坐在外侧的于由正要出去探看,只见一个领兵将军突然掀帘而入,动作颇为粗鲁,唐川认得他是昨日鄙视过自己的先锋大将。
只见他对临安王叫道:“王爷,倭寇在城上鼓噪,并且有一队倭寇喝醉了酒大开城门出城叫骂,属下请求夜战!定然一战使倭寇不敢小视我大唐军威!”
唐川一听这话,心中登时恍然,原来是个大老粗,难怪王爷没叫他来议事。
临安王淡淡地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记住,没我的命令不要出战,先把军心稳住,等本王定下计策,再行攻城不迟。”
那将军闻言嚷道:“王爷,都到这个节骨眼上还定什么计策,就让属下率领将士们直接攻城就完了,属下保证,一个时辰之内攻上城楼,两个时辰之内结束战斗!”
临安王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道:“不要再说了,先下去吧。”
“这……哎!”那校尉本想据理力争,可是又怕得罪了王爷,只得悻悻退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