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大街上米脂画皮馆内内说书人口沫横飞卖力地说着陈少保威震上京的段子,下面喝早茶的食客闲汉们听得津津有味痴迷其中。
大家都以为陈少保无所不能,其实,世事岂能尽如人意,譬如现在,四海后院内眷便在开会。
“阿蛮姐姐,其实这事原本也不该我多嘴。”蓉娘说话的时候心里面的确是这么想的,虽然宅子大了,但她的性子和以前的经历注定了她很少去管事,只是,秋月的小性子让保罗很是无奈,她心疼爷,不得不来说几句,虽然这些话让赵槿或者赵娴来说更加合适,可赵槿迄今还不得出宫,而赵娴也还没细心到留意女眷的地步,蓉娘只能勉为其难了。
“眼下京城这么乱,事情大多都是由爷而起,那么多事情够爷烦的了,咱们若再给爷添不痛快……”她下面的话没说,只是看着秋月未免便有些责怪,昨儿她服侍保罗洗澡的时候保罗那苦笑可让她心疼得很。
秋月其实也没做什么,也就是小姑娘使使小性子,甩脸子看见保罗不说话罢了,若在平时,保罗爷那张嘴哄哄也就罢了,但眼下保罗的确顾不上,忙得连饭都没时间吃,哪儿还有哄小姑娘的心思。
并不是每个女人都那么兰心慧质,秋月低声说我又没怎么,她认识保罗日子可比蓉娘长多了,以前那会儿使小性子的时候多了,想必心里面不服气,旁边阿蛮斧头喝着茶也不吱声。
一个茶壶配一溜儿茶杯,茶杯免不了得磕磕碰碰的,阿蛮虽然明知其中道理,可明白是一回事,当真面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眼下长公主和玉卓公主都还没嫁过来。爷在大辽那些个公主郡主也都不在,家里面就咱们几个人都还磕磕碰碰的,爷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爷在外面要面对多少事情啊!几乎整个朝廷都为爷的事情争吵不休,够让爷受气的了。咱们若再使小性子……”
她顿了顿,看了看阿蛮和秋月继续说道:“蓉娘读书不多,大道理也说不出什么,阿蛮姐姐还要谅解些。”
今时不同往日,眼下的保罗也不是以前那个白身、四海武馆馆主陈保罗那么简单。他现下有朝廷爵位在身,又挂着大辽国金翅驸马身份,虽说民间有语“糟糠之妻不下堂”,可若是糟糠之妻不懂相公的身份还用以前那一套未免就不妥了。这道理阿蛮懂,可秋月这个小丫头却不懂。
“闺中**不知愁,春日凝汝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又想男人出人头地,又想男人整天陪伴在身边哄自己。天底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做人要懂得满足,无疑,蓉娘很懂事,肯说这些当真是把阿蛮当好姐妹才说的,阿蛮幽幽叹气,起身给蓉娘盈盈万福,慌得蓉娘赶紧去搀扶,阿蛮这才说:“都怪我平时太宠秋月,蓉娘妹妹肯这么说,阿蛮当真感激呢!”
她说完又把秋月训斥了一番,惹得秋月红了眼,还是蓉娘劝说了几句。
齐人之福不是那么好享的,蓉娘和阿蛮心里面都明白,内宅急需一位震得住场面的主心骨,长公主赵槿是最好不过的人选。可惜,来自朝廷的压力不是那么容易让自家相公得逞的。
而此刻,在皇宫大内,赵祯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群臣争吵不休,心里面实在烦闷不已。
皇姐,你瞧上的这个人是个没事便把天捅个大窟窿的人啊!赵祯对于由保罗所引起的一系列朝堂争吵实在是焦头烂额,守旧派和一些有远见的臣子,加上御史台的御史们夹在中间,他们一忽儿两方同时攻击一方,一忽儿又互相争吵不休,引发了上至皇太后迄今还插手朝政,下至分地段的宵禁让一些民众感到不便等问题吵成了一团。
上至皇帝下至百官,没一个人想责罚事情的始作蛹者陈保罗,《汴州陈少保威震上京》的段子此刻正在东京城朝野流传,去责罚这个人,那必定是有病的,长公主看上的夫婿,大辽皇太后钦点的驸马,况且还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从这一点上来说,章献皇太后其实有病。
即便是那些眼光最苛刻的御史们,也明白此人腹中锦绣,虽然此人对美人的心思似乎比朝廷兴趣更大,而且有些势无忌惮的痞气未免落朝廷的面子。
而兵部侍郎在官家心中的地位则降到了历史上的冰点,甚至还叫进宫来责斥了一番,庞昱和谭孝安这两位起居郎出身的人最近都挺让官家不满意。谭教安的妹妹进宫做了妃子,谭教安成了正儿八经的国舅爷。前段时间被御史们参了一本,说他身为国舅爷整日流连烟花之地还跟人家争风吃醋有失朝廷体统,现在庞昱又捅了个窟窿,的确让官家感到挺没面子的。
“好了都别吵了,容朕想想。”赵祯呵斥了一句后起身,旁边太监大喊:“退朝。”
他回到寝宫后召来曹贵妃,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的,虽然张美人极得欢心,可曹妃毕竟刚入宫,男人的新鲜感让他最近常常叫上这位曹妃,而曹妃不愧是开国名臣之的一,极懂事,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绝对不说,让他在烦闷之余未免开心,若换了张美人,虽然懂得哄官家开心,可张嘴帮家里面人要官职那也是极厉害的,的确不适合在烦心的时候叫来。那不是乱上添乱么。
曹贵妃站在赵祯身后给他捏着肩膀,让官家很是舒畅,这事情郭后不会做,张美人也不会做,他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从肩膀上捏了曹妃的小手,看看柔柔小手虎口处有细微的茧子,一时间柔情蜜意,轻轻抚摸着她手掌说:“苗莲想必自小吃了不少苦罢!”
曹贵妃(曹苗莲,其弟曹佾[音易]后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又一说八仙中曹国舅也是她弟弟)俏面上飞起红晕,低声说:“臣妾将门之的一,原该如此的,臣妾小时候的梦想便是像祖父那般为国守土开疆……”
赵祯哈哈大笑,“好一句守土开疆,朕的爱妃果然文武双全。”
正在这时候,外面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连头上帽子都歪了,一头汗水大喊道:“皇上。大喜,大喜啊……”
“咄!一丝儿规矩都没。”司礼大太监板了脸,那小太监平日颇得官家欢喜,倒有些胆子。吐了吐舌头,全不在意,还在那儿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弄得赵祯一头雾水,“喜从何来?”
“郭后自请出家入道。改名净悟,现下进长宁宫了。”小太监一脸的喜色。
“什么?”赵祯腾一下站了起来,“当真?”
“当真,奴才几个胆子敢哄骗皇上。”
这突如其来的喜事让赵祯脑袋一晕,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甚至觉得有些虚幻不可靠,皇后自请出家入道?以她那脾气,怎么会这样?
良久,他这才醒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快说清楚。”
“奴才也不清楚呢!就知道是玉卓公主和那陈保罗去了皇后那儿,然后皇后就宣布说要出家……”
“快宣陈保罗来见朕。”
正说着,外面已经大喊:“广陵县侯陈保罗求见……”
保罗进来后,赵祯也顾不得君臣礼仪,一把扯住他连声追问,惹得赵娴在旁边笑不已。
“其实臣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郭后几个问题罢了,臣问,皇后母仪天下后娘家人有几个高官显爵的……”
他一番解释虽然简单,旁边赵风可是个年老成精的,当下忍不住咂舌,这可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说话一丝儿顾忌都没,简直就是威逼利诱,想想也是,官家年纪轻,皇位上免不得要坐几十年,太后能保皇后几年?皇后跋扈后宫,官家免不得日后牵连皇后娘家人,只是,这些道理大家都心里面明白,可又有谁敢跟皇后那么去说?
赵祯是欢喜恼了,拉着保罗把他夸成了一枝花,朝廷缺不得的栋梁,保罗笑笑,这些话也就听听,当不得真。
“他为朝廷做那么多事,官家都舍不得封官哩!”赵娴在旁边撇嘴,顿时把赵祯说得讪讪然,“玉卓,你当真是一丝儿面子都不给朕留。”
“臣为陛下做这些事情可不是为了高官厚禄。”保罗说着压低了嗓子,“我是想,官家和我可是自家人……”他可是个厚脸皮,什么话也敢说啊。
旁边赵风内力深厚,听得清清楚楚,当下干咳了声,赵祯却不以为忤,反倒大笑了起来,“可不是,朕和少保的确是自家人,来来,坐坐。”赵风看着两人毫无君臣规矩同坐,只好苦笑了笑,这时候却不愿意去扫官家的兴致。
赵祯又仔细问了几问,突然一转口问:“少保觉得何人可为后?”
“这个……”保罗一时语塞,这个问题说不好可不大妥当。赵祯看他脸色,顿时知道他心思,“刚刚还说跟朕是自家人,怎么?才一会儿就变了?”
看了看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曹贵妃,他灵机一动,说:“曹贵妃系出名门,可为后。”
曹苗莲一听,顿时涨红了小脸蛋,她再怎么样毕竟是十五岁的小姑娘,一听有人要荐自己为后,那还了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