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姑娘……”老粗唯唯喏喏,却是不大好说话,杨排凤乃是天波府的丫鬟出身,虽然老太君垂青收她做了干女儿,并公开言道合府上下不得以下人视之,可大杨将军骨子里面还是极为尊重府上老祖宗和各位娘娘的,这位叁漆帝的女将军过了河便逢上了柴郡主,结果一言不发便把自己先绑缚了,当真傻得可以。
当然了,古人和今人的道德伦理观念不一样,一边是情郎,一边是有养育之恩的天波府,或者,她认为这样才能让自己心安罢!
保罗爷是个眼眉通挑的,看折惟昌的脸色,用脚趾头猜便也能猜到了大概了,这时候他既不想让折惟昌脸面上难看,也不想让大杨将军难做,故此肚子里面叹气,嘴巴上却说:“我跟排凤在西夏患难与共,两情相悦,原本是谁备回转东京去求官家做个大媒的,不过,今儿能认识折大哥,我当真心里面欢喜,不知道折大哥肯不肯给我和排凤做个媒人?”
这过去三媒六证媒妁之言是极为考究的,或者有人认为“媒人的口,老鸨的手,没一个值得相信的”,可在大宋朝,能被男方邀请做媒人的,几子都是长辈、至亲、好友,故此折惟昌听了顿时脸面上放光,这陈少保眼下可是官家跟前的大红人,又有文曲星之名,大宋朝野谁个不知,眼下却是要他老折做媒人,如何不觉得脸面上有光?
当下他满口答应,心里面说:这广陵侯果然会做人,说起来,俺这弟媳妇也是,实在太……”
“如此,我便先代排凤谢过折大哥了。”保罗深深一躬施了一个全礼,慌得老粗连称不敢。
“还相烦折大哥一会儿让排凤到我帐中。我便先去洗洗风尘。”保罗爷这番话是面子里子都做到了,当真给足了折惟昌脸面,这才跟老粗的亲兵转身去了。那边小杨将军心如刀绞,眼珠子断线一般,柴郡主黑着脸蛋气得找不着北。
看保罗带着那吐蕃衣衫打扮的少女离去,折惟昌这才转过来跟柴君主说括,“俺说弟媳妇,俺是个老粗,也不懂如何说话,只是,咱老杨家跟他陈少保没什么过不去的深仇大恨罢!俺知道三娘和八妹是被那西夏公主用枪挑了,可俗话说了。瓦罐不离井边碎,将军难免阵前亡。咱们带兵打仗,哪儿有不死人的道理?人家陈少保说的也没错哇!各为其主嘛!我想他身为朝廷要员,也不至于偏袒那西夏公主,怕里面还有什么妙用,以前咱们跟大辽国打成那样,眼下可不也是议和了,还互为兄弟之邦,四郎以前不也在辽国做过驸马么……”
他个老粗实在不大会劝人,颠三倒四的,柴郡主被他说得脸色愈发黑了。“金花,跟我走。”说罢拉了在那儿抹眼泪的小杨将军便走,把老粗一人撂那儿了。
看着柴郡主和杨金花背影,折老粗伸手摸了摸自家后脑勺,自言自语道:“这是唱得哪一出啊,我瞧这广陵侯除了小老婆多点也没啥毛病哇!大丈夫谁没个三妻四妾的。”他这自言自语的叨叨却是说到点子上了,广陵侯不招柴郡主待见的缘故正是小老婆太多。
这大杨将军被折惟昌好言相劝,好不容易这才去了身上绳索,去保罗帐中后满眼眶的泪水,保罗爷自然温言安慰,大杨将军瞧着爱郎脸蛋,心里面为难死了。
按下这闺中密语不提,却说到了晚些时候,有探马来报,吐蕃大军在河对岸扎营,埋锅造饭,看营寨旗帜皆有十万之众,折惟昌名义上到底是陕西军元帅、陕西经略安抚使,顿时便开帐议事,着人相请柴娘娘和广陵侯到中军大帐。
杨排凤怕爱郎难做,故此没露面,保罗进了大帐,柴郡主正黑着脸蛋坐在下首,旁边杨金花眼眶肿得跟桃子一般,看见保罗大哥进来,顿时低下螓首。
保罗爷这假撇清装着没瞧见,拱手行了一礼,便在折惟昌下面坐定,老粗便把情形说了,保罗有些不当一回事,兵来将挡嘛!这么大连营是干嘛的?吐藩军敢过河,半渡击之这道理谁不懂?
折惟昌脸上苦笑,“老弟,哪儿有那么多兵?朝廷十数万大军眼下在永兴军路,皇上为了你倒是又调了数万京师禁军,可全往和西夏接壤的边疆开拨了,眼下满打满算,数千人罢了,这里面还包括跟俺从东京快马来的一干精骑,其余的,都是成都府就近征集的厢军。”
吓!感情这么大的连营没人哇!保罗顿时头晕眼花,对面柴郡主冷哼。
不得不说,柴郡心打仗的确有一手,这连营扎得有水平,瞧着旗帜俨然怕有十数万大军,其实才数千兵丁罢了。
当然,柴郡主也是有苦说不出,大宋朝的惯例便是如此,宋朝的地方行政区划,即府、州、军、监、县,地方官均以中央委派“权知某某事”,譬如扬州府韩琦老大人便是“权知扬州军府事”,兼厢军正印职,扬州府水陆要冲富甲天下,厢军不过数千,还都是装备不齐的老弱病残,而京师则号称八十万禁军,乃是大宋精锐。
这是因为大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乃是前朝大周的殿前都点检出身,后来大周园皇帝柴荣英年暴毙,留下孤儿寡妇,赵匡胤在手下众武将怂恿下黄袍加身,这么一个出身,自然要把枪杆子牢牢捏在自己手上才安全了,兵全在京师呢!地方上哪儿来的兵?
不过大宋朝祖制虽然有诸多弊病,但是总的来说,历代君王还是很温厚的,“杯酒释兵权”这个典故比起后来大明朝的“炮轰功臣楼”,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两宋三百余年天下,历史上评价多为“弱宋”,可若说市井百姓的生活,又有哪个朝代比得上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开疆辟土、宏图大业的君王名声都是建立在无数血淋淋鲜活生命的消逝上的。
折惟昌在上面苦笑,“眼下吐蕃十万大军,西夏军也俱都是骑兵,掩估摸着转即便到,咱们这数千人……唉!离咱们最近的禁军赶来起码也要半个月……”
保罗皱起了眉头,眼珠子却是滴溜溜乱转,脑子不停思索:拿白玛日赞做人质威胁?不妥,那巴瓦却央不像是个更威胁的,小白虎……也不行,没藏讹宠估计不吃这一套,再说了,真要是打仗了拿个身份高贵的一威胁就成的话那未免也太简单了。
“这空城计也不知道唱不唱得下去。”折老粗坐在上面叹气,下面保罗听见“空城计”三个宇,顿时脑中灵光一闪,使劲儿一拍大腿,“有了。”
“少保快快说来。”折老粗一听,东京文曲星说有了,那定然是有了。
“个儿跟我一起来的那吐蕃少女乃是吐蕃国师巴瓦却央的弟子,咱们这么这么着……”他说着便把脑中办法说了出来,折老粗听了使劲儿拍大腿面子,脸上笑开了花,“吓!这计中计高明,也只有少保这等文曲星的花花肠子才能想得出来,换了俺这等老粗,怎么也想不着。”
柴郡主是个老打仗了,听了保罗说的计策,觉得颇为可行,配合自己这空城计当真使得,心说这无赖却也不是一无是处,只是脸面上却还是没好脸色给对方看。
这边大帐内商议妥当,各自行事,却说白玛日赞被保罗封了穴道,一身武功半丁点儿也施展不出被困在军帐内,不过走动却是可以的。
她想起两军数十万,此番怕要生灵涂,芳心中不安,不管谁打谁,最后终究要死人,吐蕃大军那也是人,就算最后把大宋朝成都府拿下了,可今天这十万大军最后能有几个活着回去呢?
烦躁不安走来走去,她想起保罗的言语,愈发觉得自家师搏举的并非义师,虽说成都府路颇多密教信徒,可……可真的需要刀兵相见么?
正在那儿患得患失,这时候她听见外面许多人走动之声,不由便走到帐边准备掀帐瞧瞧,刚要伸手,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今夜大伙儿都和衣而睡,盔甲兵刃不得脱身,大帅说吐蕃贼兵到了对岸了,怕对方夜间袭营……”
“他球囊的,这番邦小国也敢跟咱大宋国开战,许指挥,要小的说哇,您干脆禀报大帅,咱们趁吐蕃人长途远来人困马乏,咱们人衔草,马衔枚,夜间便先偷袭他们营寨……”
“吓!小谭你这小子,这兵国大事是你我能议论的么……”
“许指样,俺老张以前在呼延老将军手下当兵,在东边跟大辽打了十几年的仗,觉得小谭说的有些道理,说起来,少侯爷圣显公最擅长奔袭,可惜,天不假年,更可恨庞太师那老贼,居然诬陷少侯爷投靠西夏国,活活气死了老侯爷,真真是……”
“就是就是,小谭说的有道理……”接着便有不少人帮腔。
外面那被称为许指样的人似乎在沉吟,半晌这才说:“老张,你是老打仗了,又在呼延老将军帐下听过差,我便把这话去跟大帅说说,你们先不要喧哗。”
外面语音顿时消夫,接着又是一阵衣甲摩擦之声,帐内白玛日赞心中悸动,宋兵要袭营?这……如何是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