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行清泪缓缓从粉腮滑落,砸在了白玉车臂上,这世上,女人想找个真正疼爱自己的男人,说了容易,做起来是多么的难。
她的侧面被外面烈日和华盖下的阴影对照而勾勒出一个完美的侧面人体写实来,看她缓缓流泪,保罗倒是吓了一跳,方才一声令下要了无数人性命的女子此刻居然一副纤纤弱态,一时间还真无法接受这强烈的反差。
沉默片刻,保罗爷心中唉了一声,摸了一块雪白手帕来,这给女人递手帕简直是他最拿手的功夫了。
萧燕燕正在感怀身世,眼前突然出现一块雪白的手帕,转首一看,保罗一脸恳切,心中顿时一酸,他倒是会安慰人。
好歹是多年尊贵,比较能克制自己,她伸手接过在眼下微微擦拭了,这才挤了个笑来,“你想必不相信刚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老太后居然会这般罢。”
“皇太后姐姐当真是一丝儿都不显老,若跟丹东姐姐站在一块儿真是姐妹花一般。”保罗这番说的倒是情真意切不带假儿,只是听在萧燕燕耳中,那意思未免走了样,脸上微微一红,低声啐了一口,“又来说浑话了。”
她这一薄嗔不打紧。原本消歇的暧昧又燃烧起来,这脸颊上飞起的红晕染红整个腮部。眼角略一些细微的皱纹非但没掩盖了容颜,反而增了许多成熟女子特有的魅力来,眼睫毛微微一阵颤动,看得保罗爷又是一阵遐想翩翩,脑子里面狠狠骂了两句Shit。
这时候车队进了大辽国禁宫,眼瞧着到了太后寝宫了。萧燕燕赶紧拿手帕在眼周又拭了拭,这才捏着手帕起身,那老太监九尾奴业已在车外搀扶。
跟着她进了寝宫,听见她吩咐太监去给金翅驸马送一碗哀家平日喝地雪参燕窝汤来,这才缓缓四周打量。
四周紫檀木窗户上笼着冰纹碧纱,西边窗户便能看见外面一丛翠色芭蕉。前面圆型拱门上挂着翠玉流苏帘,隐约能瞧见里面的卧床,一侧墨云石案几,案几下却是个极小地书架,一排排放了书。上面有两三本书玉,还有一盏古铜宫灯和一尊曲颈铜鹤香炉,鹤嘴里面正寥寥喷出一丝丝轻烟,一股淡淡若有若无的幽香,想必是燃的极为珍责的龙涎暗香,两张锦凳放在案几一侧。
又有一张胡床在不远处,胡床旁矮几上几盆各色果蔬小食,后面便是两个托花几。上面倒是养着不知名的花,开得极为绚丽,胡床旁便放着一人多高上面写着数行密密麻麻的柳体字地屏风,屏风前面还有一张绿竹椅,椅上还有一册翻开的书。
这位大辽皇太后姐姐倒是雅致。四下清幽不说,又多了许多书卷气,怪不得她喜欢重用汉人官员,这摆设即便在大宋也不多见。
缓缓看毕,他走到绿竹椅前,随手拿了那翻开的书,一瞧之下顿时后悔了,这手上一册乃是画册,翻到的这一页上画着一个赤身裸体书生站立着,正自一双手扶着书桌、回头盼颈满面春情丰臀肥乳的女子背后进入,不是春宫图又是什么。
“少保……”萧燕燕刚招呼他,便瞧见他手上正拿着一本画册,顿时回想起来昨儿自己看的什么,当下面红耳赤,疾步过去劈手抢了,赶紧塞回案几下小书架去,只是这脸上红晕却无论如何都消不掉。
“我瞧这屏风上字……”保罗脸上也闹了个大红脸,顿时便找借口掩饰,假意儿看那屏风上地字,口中念道:
唇楼日出寻变灭,云峰风起难坚牢……一番憨思初消铄,两盏迷魂成勿药。尔后连浇三五卮,千愁万恨风蓬落。胸中渐得春气和,腮边不觉衰颜却……(出自寺公大师《醉义歌》,原文为契丹文,此节选自耶律楚材汉译,勿考据)
他本来就不怎么懂这些,昨夜给云贞作一首词当真是抓耳挠腮硬逼出来的,何况这个禅意十足的偈子一般的诗歌,读到『腮边不觉衰颜却』这句便臆断,感情皇太后姐姐是担心年老色衰。
萧燕燕瞧他装模作样假撇请,脸上虽红,却忍不住低笑起来,笑得保罗浑身站不住抓耳挠腮。
有人说,只有深知女人三昧的极品男人才懂得欣赏成熟女人地风情,那冷静的气度,迷人的高贵,出众的智慧和不凡的灵性俱都需要时间的磨砺,便用佛教轻文上的话来说,这婆娑世界是不完美的,但正因为她地不完美,才能悟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意境。
眼前萧燕燕不正是成熟女人中的极品么,这不完美的完美,当真是销魂蚀骨,保罗偷眼看她粉面桃腮丰臀肥乳,顿时联想方才看的春宫册,一时间真真是要了老命去。
不行,大爷得赶紧撤退,再待下去怕要出事,保罗心里面打鼓。
“皇太后……少保……”
两人同时开口,接着同时眉梢一枕,同时又说,“你先说。”
保罗无奈,揉了揉鼻子,不由抱怨为什么会出现这三流编剧才会撒地狗血桥段,人生啊,他有时候便比八点档言情电视剧还要狗血,“你不是说寻我有事么。”
这时候外面太监送来了雪参燕窝汤,萧燕燕伸手接过,挥了挥手让对方下去,自己拈了象牙调羹尝了口,温度便刚刚好。这才送了过去,“来。赶紧喝了再说话。”
素手调羹,这个词可不应该形容堂堂辽国皇太后啊,保罗实在憋不住了,这遮遮掩掩的虽然好玩儿,但玩火自焚这个道理他也是知晓的,万一最后把自己绕进去了可真就得不偿失了。“皇太后……”
话刚出口,以他的敏感,分明察觉到了萧燕燕眼神中闪过一丝哀求的味道,两人便都是聪明明人,都是惯会耍假撇清手段的高手,萧燕燕一国太后。自然不会开口去求他,可眼神中便分明就是那个意思,你便让哀家有一丝儿念想不成么。
心中叹气,他伸手接过雪参燕窝汤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啊。其实不用说话,意思已经挑明了,说白了,便就是一种心灵上地出轨,套一句俗话,便叫做意淫。
三两口把汤喝完,萧燕燕这才笑盈盈按过碗来放在了一边,“那个庞昱你怎么看?”
“庞昱?”保罗愣了愣,接着一耸肩,“能怎么看,大才子。兵部侍郎,庞太师的儿子,官家跟前地红人。”
一双妙目横了他一眼,“你便不觉得他深藏不露?没察觉到他对你的敌意?”
一个爱骑着照夜玉狮子背后带着一对儿金色鸟翅招摇过市的家伙,你能指望他会谦虚么,因此保罗大言不惭道:“在东京想要我好看的人多了去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萧燕燕忍不住笑,这或许也是保罗吸引人的一个地方,别人都是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不敢真面目示人,唯独他,敢于把心底真实想法赤裸裸拿出来就这么挂在脸上,何以为贵?物以稀为贵,人,也是一样,一个特立独行的人终究会招惹眼珠子。
忍不住伸指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你这人便是什么都挂在脸上,便不知道羞耻,对啊,你厉害,东京四花魅地情郎,天波府逼婚,长公主的暗恋对象,东京闺房秀楼少女的杀手和偶像,满意了罢。”
嘿嘿揉了揉脑门,保罗这时候倒是放开了些,反正自己已经要说的,是人家皇太后姐姐不让说,这便好比上学抄女同学的笔记,女同学主动要给自己抄,自己反正已经表示过了,人家愿意,就让她抄好了,乐得心安理得,只是这皇太后姐姐媚态十足,倒是实在吃不消,还是赶紧说完帮是人才是上策。
“你啊,便是不懂这个道理,先下手为强,让别人先下了手去,你会后悔一辈子的。”萧燕燕说这话地时候脸色很是严肃,想必是吃过不少亏才会如此。
保罗看了看她,“没这么严重罢。”萧燕燕冷笑,“你以为别人都像是你这般么?我看你最好随便寻个由头在上京杀了他最好,此人薄唇黑瞳鼻翼尖削,他不动手便罢,一动手定然是生死之地,若是再被他父亲庞太师熏陶十年,或许我便看不出,可惜,此刻的他还是太年轻。”
听她随便就那么决定人的生死,保罗不由揉鼻子,这位皇太后姐姐真是……
看他那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萧燕燕懒洋洋展臂伸腰,一时间倒是曲线玲珑,看得保罗心头火热,“你啊,算了算了,随你去了,谁听你是呼伦的夫婿呢。”说着妙目一瞥他,慵懒地缓缓坐在了胡床上,弄得保罗哭笑不得,这不是故意让自己往那方面想么。
“赐建金翅驸马府邸太麻烦,呼伦的宅子便给你罢,此刻她已经住到丹东那儿去了,这几天你别见她,省得惹她动气”。
感情是为了省钱啊,保罗也懒得问,“都听皇太后姐姐地便是。”他刚才被萧燕燕点了一下,确实有些意兴阑珊,可不是么,即便自己立下大功回大宋去,朝廷如何肯将两位公主同时下嫁啊,虽然自己自信得很,可其实也知道当真难得很,而萧太后开出的条件委实难以抗拒,只是独独委屈辜负的赵槿、赵娴姐妹俩,一时间想起赵槿来,未免心疼的厉害。
男人啊,果然便没一个好东西,他觉得自己心脏好似被一个大手捏在手心一阵揉捏,低了头去,脑后长发滑落下来遮住了轮廓分明的脸颊,赵槿娇羞的脸蛋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接着便是赵娴唇上沾了小胡子嘻嘻笑的调皮模样。
即将失去的东西才会觉得愈发珍贵,保罗突然觉得,原来自己是喜欢赵娴地。
“容我再想想。”他说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嗓音便有些低沉嘶哑,“多谢皇太后的雪参燕窝汤了。”说着一抖袍子转身离开,萧燕燕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口,一时间也有些发怔,想起刚才两人暧昧,柔荑紧紧缠绕着那方雪白手帕,青葱般的手指儿绞扭得透出几分血色来,幽幽叹了口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