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徐兴夏有些压抑的心情完全不同,晒谷场上的军户,却是很受震动。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的悲痛的神色。相反的,很多年轻的军余,还显得跃跃欲试,迫不及待。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布袋里面的白花花的银两。不幸战死居然可以获得近百两银子的抚恤金,这样的事情,在宁夏镇,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让所有的军户,都放下了最后的担心,踊跃参军。
一百两银子的抚恤金啊,绝对是破天荒的大手笔了。哪怕是战死了,也能给自己的家人,带来一笔小小的财富。如果侥幸可以杀一两个鞑子,那整个家庭,就要完全变样了。说的冷酷一点,这根本就是一条生财之道啊!一时间,那些年轻的军余,参军的念头,更加的强烈了。对死亡的畏惧,也同时减弱了不少。他们都在热切的期待,徐兴夏什么时候再次招募兵员。
当然了,有人欢喜有人愁。在晒谷场旁边的某个角落里,百户王守禄就好像是蛰伏的毒蛇,在暗暗的盯着徐兴夏。他的眼神绝对是歹毒的。受到军户们拥护和爱戴的徐兴夏,在他的眼里,就是眼中钉,肉中刺,必须除掉不可。但是,他只能是默默的看着。想要直接出手对付徐兴夏,他是绝对没有那样的胆子的。
让王守禄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的身后,依然有一道锐利的目光,在悄悄的盯着他。这个人,就是王启年。徐兴夏回到威镇堡以后,王启年也从城墙上下来了。不过,他没有靠近徐兴夏,而是默默的在晒谷场的附近,观察四周的一切。
……
详细的战功也统计出来了。毛十三、林大成、陈守旺等人,都有一个战功。除了徐兴夏之外,牛角墩总共有八个人有战功。其他的战功,都落在了徐兴夏的身上。徐兴夏的战功,总共是五十三个,兑换成银两的话,就是一千五百九十两。这也是一笔相当不错的财富了。
“老余,军功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徐兴夏向余力钧说道。
“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尽力而为。”余力钧沉稳的说道。
徐兴夏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相信余力钧一定会想办法,尽快的将军功兑换成银子的。可是,徐兴夏的内心,始终是有些不踏实的。这个不踏实,不是源自余力钧,而是源自自己的上司。他总是感觉,上头要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银两来,可能会有些困难的。又或者是,上司有银子,也不太愿意拿出来。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主要是他在后世,对明朝的官僚系统,了解得相当深。明朝的官僚系统,到了万历后期,几乎是完全腐朽了的。各位大员尸位素餐,得过且过,贪腐成风。每个当官的,都将捞银子当做是人生的第一要事。没有银子,什么都别说。自己想要从他们的手里,将银子拿到手,只怕是不容易的。但是目前,徐兴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是走程序了。
……
威镇堡,靠近长街最里面的一个店铺。这个店铺卖些日常的杂货,在威镇堡也算是老字号了。前些天,这间店铺换了主人。原来的主人去了平虏城。新的主人,叫做王启年,据说和徐兴夏有些关系。不过,这个王启年脾气古怪,很少和人接触,基本上是一个人默默活动。威镇堡的军户,也很少和他接触。
王启年从晒谷场回来以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店铺。有点奇怪的是,在打开门进入店铺以后,他又将木板门给关上了,显然是没有做生意的意思。这个生意人进到里面的房间,在一张桌子前面坐下来,拿出笔墨纸砚,准备写信。
沉吟了很久以后,王启年才开始动笔。写信的时候,他的神情,显得非常的专注,非常的虔诚,好像是在给某个非常了不得的大人物写信,不敢有丝毫的亵渎和轻视。如果徐兴夏在这里,他一定会认得抬头的几个字:“臣锦衣卫百户王启年密奏……”
……
宁夏城,总兵官衙门,练武场。
作为宁夏镇的总兵官,李国臻非常喜欢练武。平时只要是有空,他就要到练武场来摆弄一下大刀。他上阵的武器,就是一把特制的大刀,重量超过三十斤。今年四十八岁的他,正当盛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彪悍的气息。身材魁梧,手脚粗大的他,看起来很是威武。事实上,作为一个总兵官,基本的武力还是必须的。否则,你根本就镇不住下面的人。
李国臻的这个总兵官这个官职,可不是世袭得来的。他原来仅仅是世袭的千户而已。但是,他摊上了一个好时候,又摊上了一个好地方。他世袭千户的时候,刚好是哱拜发动叛乱的时候。他果敢的站在了朝廷这边,率军和哱拜叛军作战,深得朝廷的赏识。叛乱平息以后,官职自然是不断的上升了。
“大人,前方密报。”
有人急匆匆的到来,递给李国臻一份密报。
李国臻将大刀放下来,将密报打开,粗略的看了一遍,就回去旁边的书房去了。虽然他是武官,认识的字倒也不少,衙门里面也有自己的书房。毕竟,到了总兵官这个职位,文职的事务也是很多的,你要是大字都不识一斗,也无法做到总兵官这个职位。
“这个徐兴夏,搞那么多事情做什么?”
李国臻皱皱眉头,有些不满的将密报放在桌面上。
在李国臻书房的桌面上,正摆放着两份的战报,都是有关徐兴夏杀死鞑子的。他手上的这份最新密报,同样是关于徐兴夏的。按理说,自己的部下,有这样的战绩,作为上司的应该高兴才是。部下有战绩,上司当然也有功劳,有奖赏下来,上司也能分到一份。可是,李国臻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意思。相反的,他的脸色,显得有点凝重,还有点不满。
良久,李国臻才将三份战报,都全部放到抽屉里面,锁了起来。然后,他就继续到练武场耍玩大刀,仿佛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如果有心人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李国臻现在舞弄大刀的时候,比刚才凶狠多了,好像内心里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需要发泄出来。
……
宁夏城,巡抚衙门,思过堂。
明朝的很多文官,都喜欢设置一个思过堂。每天在处理完公务的时候,都要到这个思过堂来逗留一会儿。主要的目的,乃是反省自身,看看今天处置的事务,有没有存在什么大的漏洞,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久而久之,思过堂就成了文官的标准配备。
宁夏巡抚衙门内,也有这样的思过堂。此时此刻,巡抚李懋桧就站在思过堂里面,静静的沉思。李懋桧是福建泉州安溪人,万历八年的进士,在目前朝廷的二品大员中,绝对算得上是老资格了。资格比他老的,只有周嘉谟、赵南星、孙玮等少数几人。
李懋桧的手里,捏着三份战报,都是有关徐兴夏的。本来,前方送来的捷报,作为巡抚大人,应该高兴才是。然而,李懋桧并不高兴。相反的,他的脸色,显得有些阴沉。从思过堂里面出来以后,李懋桧就将三份战报,都全部密封起来,当做不存在了。
……
宁夏城,庆王府,簌玉斋。
庆王朱帅锌正在兴致勃勃的练习书法。朱帅锌是明代的第十代庆王,今年五十多岁。他的父亲,就是原来的宪王朱伸域。原来的庆王,并不受万历皇帝的喜欢,于是,在万历二十三年,作为宪王次子的他,到来宁夏镇,继任庆王。
有人悄悄的进来,递给朱帅锌一份密报。朱帅锌放下毛笔,将密报慢慢的看完,脸上的神色,慢慢的舒展开来,淡淡的说道:“这个徐兴夏,折腾劲儿不小嘛!行,继续折腾吧!”
说罢,拿起毛笔,继续练习书法。
……
宁夏城,庆王府,后花园。
有塞上江南之称的宁夏平原月份的天气是非常宜人的。空气清新,阳光明媚,草长莺飞。时不时的,天空中还能看到飞翔的燕子。庆王府乃是纯正的江南庭院风格,亭台楼阁,假山水榭,一应俱全,富贵中透着一丝丝的清幽,奢华中透着一丝丝的脱俗,华丽中透着一丝丝的简约。
在后花园的凉亭里面,有一个美丽而高贵的女子,正在独自弹琴。她身穿一件碧浪丝织就的翠色袖衫长裙,上缀水波纹饰,非但青翠欲滴,且其上水光若隐若现,在阳光下反射出五彩光芒,美不胜收。袖衫领口略低,微露胸前一抹白皙,及下方淡粉的小衣。为此,她在肩上用一双玉连环扣着一袭薄如蝉翼的轻纱罩衣,略做遮掩,长袖飘飘,有如神仙中人。
这个美丽而高贵的女子,正是庆王妃苏筱筱。宁夏镇的男人,几乎都知道她的美艳。当然,限于她的高贵身份,谁也不敢在公开的场合提到她的名字,那是要犯忌讳的。可是,她越是美丽,越是高贵,就越是令人痴迷。在宁夏镇,有两大美人,一个,就是这位庆王妃。另外一位,则是林家的林夫人。
有侍女到来,悄悄的递给苏筱筱一份密报。苏筱筱将密报看完,雍容华贵的脸庞,没有任何的表情。她慢慢的站起来,走到凉亭的边缘,将密报撕碎了,随手扔到下面的池塘里。一群锦鲤浮上来,将这些碎片全部都吞掉了。
看着水里不断游来游去的鱼儿,苏筱筱微微一笑,坐回去继续独自弹琴。一阵阵清幽的琴声,从后花园慢慢的飘荡出去。直到一曲弹完,苏筱筱才慢慢的站起来,向身边的侍女说道:“向卢公公报告吧。估计锦衣卫那边,已经知道了。咱们东厂,不能落在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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