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说明一下,小林在办服务公司这个问题上,态度是非常端正的,服务公司使用厂里的设备、原料等等,小林全部都按成本价和厂里进行了结算,甚至于他们的工人从厂里废料堆里搬走的废铁,都按废铁的收购价向厂里付了钱。我觉得,能够做到这一点,非常难得。”蒋满庆介绍道。
“这一点的确很不容易。”厂长陈伟国道,“本来,咱们办劳动服务公司,只是为了解决待业青年就业的问题,他们从厂里拿点材料,用一下设备之类的,也都是正常的,也是允许的。但小林能够这样做,往大处说,就是公私分明,维护国家利益。咱们厂子是国营企业,而劳动服务公司算是大集体,严格地说,大集体企业占用国营企业的财产,也算是挖国家墙脚的行为。”
党委书记邹世成也点点头说:“能够做到这一点,真的很不容易,这说明小林的思想觉悟是非常高的,是完全可以信任的。”
朱铁军道:“这个问题,可没那么简单。关于这件事,我和小林曾经谈过的,所以知道他的心思可不只是这一点点。”
“怎么,他还有别的什么想法?”陈伟国问道。
朱铁军道:“他现在和厂里结算得这样清楚,是抱着亲兄弟、明算帐的想法的。他现在不占厂里的便宜,以后厂里也别想点他的便宜。这个小年轻,帐算得清楚得很呢。”
陈伟国不以为然:“这就是小林想得太多了,毕竟还是年轻嘛。咱们这么大一个厂子,还会去算计他们几个待业青年的钱?他们不要占厂里的便宜,我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劳动服务公司到目前为止才挣了多少钱?”
蒋满庆答道:“毛利五万多吧,扣掉工资之类的,还有两万多利润。”
“看看,看看。”陈伟国道,“不过是两万多块钱的利润,咱们厂一年起码也是200多万的产值,谁把他那2万块钱看在眼里?”
朱铁军道:“大家别忘了,服务公司在小林手里,才不到半年时间。原来是一分钱也挣不到的,现在已经做下了七八万的产值,纯利润就有2万多了。我看,照他这个发展速度,过两三年,每年搞个几十万产值也是有可能的,到时候利润没有十万,也得有八万了。”
“会有这么大的利?”邹世成有些意外,十万的利润,也不是可以等闲视之的事情了。
“当初小林和厂里签的承包协议,是不是说到利润部分他要分成的?”梁广平想到一事,忍不住问道。
蒋满庆道:“是这样的。当时签的协议是说,他承包的目标是使劳动服务公司自负盈亏,如果达不到,他在厂里的奖金全部取消。如果有盈利,两万块钱以内的部分,他分文不得。超出两万块钱的部分,他拿50%作为承包费。”
“这么高的比例?”邹世成问道。
“这个也是厂务会讨论通过的。”朱铁军道,“主要是签这个协议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到服务公司还能够盈利,当时觉得能够自负盈亏,就非常不错了。谁想到这个小林还真有点办法,居然能够做出这么大的盈利来。”
邹世成掰着手指头算道:“他今年才半年时间,就做到了两万多的利润。明年一年,他最起码能做到四万的利润,这样到年终的时候,他光拿承包费就要拿一万块了。这不符合政策吧?”
梁广平道:“这个也是咱们当初跟人家签的协议,国家也是提倡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嘛。在农村搞承包,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的都是个人的。咱们工厂也应当是如此。我觉得,如果小林真的能够成为一个万元户,我们应当觉得高兴才是。”
听到梁广平为林振华说话,大家已经见惯不怪了。林振华刚回厂的时候,梁广平对他是意见最大的,但这一段时间以来,他的态度发生了一个10度的大转弯。至于原因嘛,大家也都心照不宣,林振华自从结识了那位大款朋友之后,经常会从一些莫名其妙的渠道得到一些稀罕的工业品,他每次都会给各个厂领导送上一份。梁广平一向是拿人的手短,得了林振华的好处,替他说点好话,也是正常的。
蒋满庆说道:“其实,用不着等到明年。马上就到年底了,今年的承包费就该进行结算了。小林承诺的是一年两万块钱利润,现在半年时间,应当按一万块钱计算,服务公司的利润是两万多,扣掉一万,余下的也得让小林提取一半作为承包费才合理。”
“那就是五千块了?”邹世成问道。
“不止五千,要到七千左右。”朱铁军插话道,他一直都很关心林振华的动态,所以对于服务公司的利润了解得比较清楚。
“真要让他提走7000块钱?”陈伟国道,“这样搞,太惹眼了吧?就算轻化厅不过问,群众也不会答应的。”
“我也担心这一点。”蒋满庆道,“还好,小林还没有来说这件事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朱铁军道:“小林的想法,他和我谈过,他说了,这些钱他一分都不拿。”
“有这样的事?”梁广平不敢相信,这可是整整七千块啊,即使是他这种拿0多块钱工资的领导,也要七八年时间才能挣到这么多钱,林振华居然分文不取?
朱铁军道:“没错,不过,小林说了,这笔钱在所有权上是属于他的。他打算把服务公司的利润拿出一部分来作为临时工们的奖金,大头留下来扩大再生产。他说,他的这笔承包费,作为个人投资投在服务公司,未来服务公司要计算他的股份。”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当资本家吗,按公私合营?”邹世成有点恼火了,如果林振华把钱拿走,他也只是考虑一下是否符合规定而已,但林振华要把钱留下来作为投资,这可就触动了他的敏感神经了。
朱铁军道:“这个问题我不太清楚,咱们服务公司是大集体性质的,整个资产本来也就是属于全体劳动者集体所有的。现在大家一起劳动,创造的利润作为投入,那么就应当按大家投入的比例算成股份,小林个人想多投一些,不知道政策上是否允许。”
蒋满庆道:“我没看到相关的政策,主要是咱们的服务公司本来也没什么资产,就是一台制冰机,值不了几个钱。现在如果他们要把利润变成投资入股,未来资产就会不断增加,那个时候,的确是要考虑一下政策问题了,如果搞出一个资本家来,就不好了。”
朱铁军道:“我觉得,事情要一分为二地看。小林自愿把应得的分红拿出来投入生产,扩大集体的资产规模,这是一件好事,我们应当鼓励。至于说成为新的资本家,我觉得我们的思想不用太僵化,现在中央不是鼓励多种经济形式并存吗,为什么那些刑满释放的小混混能够开个商店当个体户,我们自己的同志反而不能去搞经营?未来如果先富起来的都是一些思想品质不好的人,那我们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邹世成道:“可是,小林毕竟还是工厂的正式职工,而且还是以工代干的干部。这样身兼两职,又是工人,又是资本家,总不太好吧?而且,他还是个预备党员,怎么能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资本家了?”
陈伟国插话道:“老邹,老朱,我觉得这件事咱们这样讨论也不会有结果。劳动服务公司愿意扩大再生产,这是一件好事,我们应当支持。至于说小林的承包费投入再生产的问题,我们最好听一下上级领导的意思,看看政策是怎么样的。这样大的事情,咱们厂里自己也做不了主。”
“我赞成老陈的意见。”梁广平举手道,“小林的承包费不拿出来,反而更好。万一国家的政策不允许,投资形成的设备还在这里,大家都不会犯错误。如果他拿走了,拿去吃喝玩乐了,万一国家追究下来,他归还不起,那可是要坐牢的。”
陈伟国道:“那就这么办吧,老蒋,你让财务科核算一下,看看小林应得的承包费有多少钱,记一个帐。如果国家政策允许,未来就按这笔帐计算他的股份。如果国家不允许,咱们再从厂里列一个项目,给小林发一笔奖金,补偿他一下就可以了。”
“这件事,大家都不要外传了,万一传出去,对大家都不好。”邹世成严肃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