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天,阳光温暖而怡人。人、畜聚成一片巨大、密集的群体,在森林边缘缓缓移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部落在进行一次大规模的移牧行为。
走了一阵,华长风纵马奔上一处绿葱葱的山岗,向着后方望去。几里外有负责断后护卫队,但从华长风站立的地方看不见他们的踪影,不过华长风知道他们也在缓慢地跟进。华琴也来到华长风的身边,环顾四周,突然伤感地说道:“爹爹,这里多美啊!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要离开十三山了,也不知能不能再次回到这里。”
华长风像是在回答她,又像是自言自语:“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华长风为了路上的安全,将三族的男丁都集中起来,组成临时的护卫队。前方由三百人开路,左右各有两百人,最后留下四百人断后。华长风亲自带领一千多妇孺老弱,走在护卫中间。
就算如此,华长风也知道自己并不是绝对安全,他手下大部分都是步兵,少数的骑兵都派出去充当哨探,若是撞上了大股的鞑子,恐怕是十分危险的。华长风并不知道朱宏燚手下的骑兵已经基本报销,以为只要通知了朱宏燚,就会有义军来接应他。
行至正午,华长风就接到游哨的报告,说附近有鞑子的活动,华长风的心立刻提了起来。这可不是个好消息,他立即派人将王大当家和李老大叫来,商议应对之策。
负责断后的王老大不屑一顾地说道:“老华,你就放心。鞑子早就被咱们打怕了,只要他们敢阻拦我们,由我负责将他们消灭。”
“老王,我倒并不是害怕几个零散的鞑子,是担心我们的行动如果被拖延,万一鞑子的主力追上来,我们可就招架不住了。”
“那么,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咱们是不是改道不走森林。既安全又隐蔽!”
王大当家的道:“可是老华,如果我们走林子里,要绕一个大圈啊?路程可是远了一倍不止,那恐怕一天是到不了了。这半夜宿营的时候要是撞上了鞑子,恐怕是更危险啊!”
李老大也道:“老王说得有道理。夜长梦多,咱们早一点到早一点安全,而且老华你也派人去请朱大人了,若是改道,恐怕就要错过了!”
华长风没有再言语,但他流露出犹豫的神态,明显还是有些担心。可王大当家和李老大说的又不是没道理,犹豫再三华长风还是同意继续前行。不过他也没忘记催促着队伍加快速度。
就这么一路向前,中午时分,迁移队伍又累又渴时候,华长风突听左翼隐隐传来号角声。华长风侧耳仔细听了一番,脸色渐变。他对身边的华琴说:“琴儿,你留下,吩咐族人不能停留,继续前进。我去你李叔叔那边看看。”
华琴拉住华长风,道:“爹爹,难道我们遇上了鞑子主力?”
华长风见她满脸忧郁之色,便拍拍华琴拉着自己衣衫的手,安慰她说:“应该不会,我去去就来。但你也吩咐下去做好准备!”
华琴自然不会问做什么准备,眉宇间的忧色又浓了几分:“爹爹,你一定要小心。”说罢眼圈儿也红了。
华长风将她轻轻搂入怀里,安慰华琴不要害怕,然后带着几十个亲随,向着左翼飞驰而去。华琴眼中的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最后滴落到如绒毯般的草地上消失。华琴默默地叨念着,希望老天保佑,不要遇上了鞑子的主力。她将头转向北方,望着远方的山麓,也许只有你才能帮助我们,可是你何时才能出现?
华长风来到左翼的护卫队时,遥望着远方的狂奔而来的骑兵队伍,问道:“是什么人?”
李老大道:“太远了,看不清楚!”
华长风微微皱了皱眉头,心道怎么能傻等呢!当下吩咐道:“老李,你整顿队伍做好准备,我去去就来!”
华长风带着数十人,向迎面而来的骑兵队伍跑去。跑了一二里地,华长风勒住马,手搭凉棚望了过去,只见对面的骑兵黑压压的一片足足有三五百人,虽然看不清对方的旗帜,但似乎来者不善。
托津已经等了很久了,得了皇太极的命令,从头天晚上开始就埋伏在这片草原上,这会儿接到斥候的报告,不禁兴奋得大喝一声。虽然按照计划并不能将这些汉狗统统歼灭,但总归能出一口恶气。
“儿郎们,今天就是咱们报仇的时候,上马!随我去杀光汉狗!”
随着对面骑兵陡然加快了速度,华长风眼皮一跳,知道要糟糕。立刻调转马头,向回跑去。
“怎么了,老华!”李老大问道。
“快,整队!”华长风见李老大并没有按他说的收拢队伍,气的脸都白了,他厉声喝道:“鞑子的主力过来了,有三五百骑兵!快!”
李老大面色大变,华长风知道眼下时间紧迫,立刻吩咐道:“组成枪阵!咱们一定要挡住鞑子,为后面的父老乡亲争取时间!”
要说十三山上的男儿还真是汉子,哪怕是已经能看到气势汹汹的鞑子扑面而来,却没有人逃走。挺起胸膛举起的简易木矛,迎着鞑子冲击的方向,结成一道横阵。
托津冲在最前面,五百骑兵对两百多步兵,在他看来自己必胜无疑,他相信只要一次突击就能将对手的防线完全击溃。那时候他要考虑是杀多少人的问题。他舔了舔嘴唇抽出腰刀大喝一声:“全军冲锋,儿郎们给我杀啊!”
见到敌人已经开始冲锋,十三山上的儿郎们压抑已久的闷气终于喷发了出来:“呼哧……呼哧……呼哧……”
华长风好像没有听到士兵沉重的呼吸声一样,依旧在按部就班的调配军队。士兵们依照他的安排,逐渐布置好队形。
双方距离三百步。华长风把一条条指令飞快的传达下去。传令兵就象笼中的鸟突然被人打开了窗户一样,四散而去。
“长矛兵上前,准备截击。”
左翼护卫队在华长风的指挥下,紧张有序的调整。
华长风取出张弓,捻住一支羽箭轻轻的搭载弓弦上,拇指发力,一点点慢慢的拉开弓弦,冷静的瞄准身形越来越明显的鞑子。
战马飞奔的速度突然加快。密集的马蹄声立即变成了轰鸣声,随即犹如奔雷一般,震撼着整个战场。
三百名鞑子骑兵以托津为雁头,成人字行急速在高速奔跑中变阵。雁头越来越长,越来越犀利。远远望去,就象一把闪着杀气的利剑,随时要噬人而食。而厚重的底部却象一把铁锤的锤头,感觉只要有人拿起了锤把,他就会象下山猛虎一般呼啸着砸下,砸碎任何事物。
就在这时,华长风右手拇指一松,随着弓弦嗡的响起,羽箭挣脱束缚,猛的向前冲去。托津只觉得胸口一震,一股巨大的力道立刻将他掀下马背,仿佛向平静的湖面投去了一颗石子,鞑子的冲锋队形顿时一片混乱。
但这种混乱仅仅是一刹那,从几十场大小战役中磨练出的鞑子兵,可不会因为这一点小小的意外而崩溃,正相反,他们一个个瞪着血红的眼珠,嚎叫着打马快奔,就如地狱中最喋血的恶魔,瞬间便撞上了护卫队的枪阵。
人仰马翻,喊杀声、嚎叫声,痛苦的哀鸣声响成一片,护卫队的人数毕竟太少了,鞑子的骑兵就如烧红的铁钉,瞬间便融化了他们的防线。双方三五成群的挤成一团,血液渐渐染红了大地。
华长风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儿郎已经尽力了,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争取时间。收好弯弓,抽出腰间的战刀,迎着鞑子的铁蹄,他打马猛的冲了上去。
战斗在继续,而在远方,双方都没有注意到的座小山丘上,萧家父子正休闲的注视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
萧建仁跃跃欲试的问道:“爹爹,该咱们上场了吧?”
萧老三轻蔑的一笑:“急什么!姓华的才刚刚和鞑子交手,咱们现在去,不正好救了这个老匹夫。让他跟鞑子好好打一场,等鞑子把他们三家都打残了,才轮到咱们出场!哈哈哈哈!”
华长风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一片泥泞的沼泽,四周都是敌人,他虽然武艺高强,但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手中的战刀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了,如今两条膀子仿佛有千钧之重,每挥一次刀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但他知道若是现在放弃,不光自己会死,留在后面的族人恐怕也难逃一死。
杀杀杀!
华长风已经完全麻木,他已经完全不报生的希望,只希望在死之前多杀几个鞑子,狠狠的从敌人胸膛里拔出战刀。他抬起头,正准备解决下一个敌人的时候,一只箭狠狠的钉在了他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