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石山镇外鞑子的观察哨里,刚刚吹响起床的号角。岗楼上的哨兵正在交接任务,在寒冷的北风中,被吹了数个小时的哨兵,迫不及待地跺了跺脚交班离开。
岗楼上,新上岗的两名鞑子哨兵是一老一小。上一班的哨兵下岗楼后,小哨兵拉拉衣领缩着脖子向外面观望。老哨兵倚靠在栏杆上,对他说:“阿精阿,看什么看,大冷天儿的,汉狗还会来吗?”
阿精阿缩着脖子来回跳着、跺着脚,答着话:“博洛叔,大人不是让我们这几天多注意点吗?”
叫博洛叔的老哨兵笼着手,用嘴指指外面:“这天气汉狗还会来进攻?就算他们来,你看看,几里以外,就能发现他们的身影。”
阿精阿看着望着外面辽阔的平原,别说是藏不下人,就连一只鸟也藏不起来。于是说:“您老说得对,那些汉狗除了偷袭就不会别的了。如今四贝勒来了,咱们的警备严了不止一倍,汉狗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博洛看看岗楼的周围没有人,小声对阿精阿说:“阿精阿,要说还是四贝勒有本事。初来乍到就狠狠的修理了汉狗一顿,前天,我在大帐外值班,就听见四贝勒说准备集中兵力,一举消灭这些汉狗,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阿精阿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神色惊讶地问:“那些汉狗神出鬼没,能找到他们?”
博洛叔神秘地笑了笑:“我听说,这次四贝勒把整个旗的人马都带来了。好几千人马呢!汉狗再狡猾,能抵挡得住这多人围攻?”
阿精阿听了博洛叔的话后,非但没有高兴,反而露出焦虑的神情。博洛叔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开导他说:“你弟弟年纪还小,这次可能不会被征召的。就算是被征召了,也是在后方做些运粮草之类的活儿,不用担心。”
阿精阿听了博洛叔的安慰话语,才稍稍定下心来。但还是有点顾虑,接着问:“博洛叔,您老说,我们村这次会被征召多少人?”
“怕是五丁抽一吧。现在是农忙的时候,应该不会抽调太多的人手。”
“希望今年能有个好收成,不然这个冬天就难过了。”阿精阿叹气道。
也不怪阿精阿叹气,这些年俘虏了不少汉人之后,原本女真人的游牧习性也改了不少,毕竟山里的猎物是有限的,养不活那么多人,于是都指望着地里的出产过日子。但这几年的年份实在不好,老天爷总是不下雨,导致粮食的收成一直不怎么样。若是在农忙的时候抽调男丁,那这个冬天还真是难说。
“是啊,但愿有个好收成”说道这里博洛叔看见阿精阿又着急起来,呵呵笑了两声说:“别担心阿精阿,这也用不了多久,最多一个月,咱们就能消灭这些汉狗。到时候赶回去忙帮也不迟!”
“是啊!”阿精阿口里虽是答应着,但心里却想着家乡的老娘和兄弟姊妹。阿精阿家里原本有三兄弟和一个妹妹。萨尔无之战,他爹和大哥被征召加入伍,结果都死在了战场上。家里的劳力几乎死了个精光,年仅十三岁的阿精阿只好充当家中的主要劳力与老娘一起种地,一家四口勉强能度日。
好容易等他大了一点,也能多干一点活的时候,又打仗了,于是年满十八岁的阿精阿只好从军,家里就剩一个老娘、不满十岁的小弟弟和妹妹,日子实在难过。
阿精阿心不在焉地又探头朝外望去,看见前方的草原上里,隆起许多草堆。这是怎么回事?虽说眼下天气凉了,但也不会无故跑出来这么多草堆。难道是自己眼花了,他仿佛看见一处草堆动了一下。
“阿精阿,看什么呢?”
阿精阿正在仔细看几堆草的时候,听见博洛在问他。他迟疑地说:“博洛叔,我好象看见那边的草堆动了一下。”
“是不是你眼花了?风吹的吧?”博洛叔边说,边走到阿精阿的身边,也探出头来观望。等他看清楚时,也不由愣住了。
何晋今年只有十九岁,原本是山上的义民,被救出十三山后。略通骑术的他立刻被补充进了骑兵队伍。眼下他身上插满了杂草,远远的看去就像一个草堆。不过入秋的草原上全是露水,趴在上面感觉沁人心脾的凉,自大腿、肚子、胸部,感觉就像泡在冰水里,一股股地沿脚心而出。何晋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动弹,可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昨晚,他们趁着夜色的掩护,一直行进到离鞑子哨位两里多的地方,才趴伏前进。二十多人都小心缓慢地爬行着,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所有人都知道,机会只有一次,他们中任何一人的失误,都有可能造成整个行动的失败。他和兄弟们一起慢慢潜伏到鞑子的哨位下面,预备第二天发动突袭拿下这个据点。按照左良玉的要求,他们不能放过一个活口,绝对要打鞑子一个措手不及,好为大部队的突袭做好准备。
老天也特别眷顾他们,半夜时分,正当他们接近鞑子哨位的时候,寒风大作。岗楼上的鞑子哨兵,都蜷缩在角落里,躲避着刺骨的北风。呜呜的风声掩盖了他们前进的声音,躲避寒风的鞑子哨兵丝毫没有觉察到有人潜入了他们眼皮底下。
随后,全体人员用杂草遮盖全身,趴在地上静静地等待天明。几个小时的趴伏,使得何晋感觉全身的热量,被一丝丝地抽走。甚至连身体也慢慢的变得僵硬起来,有时何晋也会稍稍晃动一下身体,保持自己不要真的被冻僵。
等待的时间似乎特别漫长,何晋只能靠着一遍遍的幻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想像着温暖的大炕,想像着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想像着热烘烘的大馒头,盼望着天快亮起来。
这时一声唿哨突然响起,是攻击的信号!何晋立即掀掉身上的杂草,他跳起身来。但腿上传来的一阵酸麻,使他差点又摔回地面。何晋摇摇晃晃的向前狂奔,抬眼间,就看见前方岗楼上有几名鞑子哨兵正探出头向下观望。何晋能清晰地看见他们的脸上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们的目光呆呆地定在自己身上。
正当何晋眼看着他们要叫出声来准备取下背上的弓弩射击的时候,四五支箭同时射了过去。几个哨兵被射了个措手不及,一个后仰着身体摇晃着倒下去,另一个年纪大的,因中箭时大部分身体都伸了出来,一中箭便一头从岗楼上栽下来。只有那个黑黑瘦瘦的哨兵一个激灵矮身躲过了箭雨。
阿精阿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同伴全死了,对他这个新手来说,顿时慌了手脚,好一阵子,他才想到要吹号报警,但让他郁闷的是,保管号角的博洛已经摔下岗亭,就算要报信也得重新拿回号角。可眼下只要他露面就难逃一死,仓促间想不出什么办法的他,一狠心往身上扎了一支羽箭,又抹了几把血在身上,倒地装死……
阿精阿装死很简单的就瞒过何晋等人,对于他们这些新兵来说,战斗经验的缺乏让他们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更何况他们还有处于初上战阵的兴奋之中,脑子里都是一团乱麻,哪里会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无声无息中,石山镇西侧的岗哨,都被潜伏的义军用弩箭干掉。早间是鞑子最松懈的时候,大多数岗哨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清楚就被射死,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
干掉了所有的哨兵,石山镇的鞑子完全没有反应,看来他们还没有发现岗楼上的哨兵已死。义军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天赐良机,立刻向主力部队发出一切扫平的信号。
左良玉欣喜的看着鞑子岗哨被剪除,对他来说以为突袭可以开始。他等这个机会很久了,虽然在义军中他也算是头面人物之一,但是朱宏燚、曹文昭、甚至曹变蛟都压在他上面。有他们在左良玉就不可能亲自策划和亲自指挥战斗。他是一个有雄心的人,他深信自己不必任何人差,唯一欠缺的就是一个表现的机会而已。既然等不到机会,左良玉就决定亲自创造一次机会。他要向所有人证明,自己不比任何差,甚至自己才是最好的!
“全军出击!”舔了舔嘴唇,左良玉信心满满的一挥手,立刻围绕在他身边的三百余骑立刻策马前冲,向着远方的石山镇狂奔而去。
可左良玉怎么也想不到,在他的前方鞑子的哨兵并没有被剪除干净,装死的阿精阿躲过了何晋等人草草的检查之后,悄悄的取回了号角,看着满是鲜血的号角,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何晋等人,阿精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尽全力吹响了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