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轮拉起,机首昂起的时候,客机已然冲进了停靠着几架飞机的停机坪,百十米的距离,已经不足以担负客机起飞前的缓冲了。
等候在机场上的无数人惊恐的掩住了嘴巴,就在还没有人来得及发出惊呼的时候,一团火光冲天而起,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撞击声、爆炸声响成一片。
“啊!”
一声从胸腔里发出的压抑惊呼声中,楚振邦冷汗淋漓的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怎么啦?做噩梦啦?”
睡在一边的傅淑丽也被惊醒,她翻身坐起来,轻轻地抚摸一下楚振邦沾湿的额头,轻声道。
大睁着眼睛,楚振邦连连喘粗气。梦中的一切都是他前世亲眼所见,那是他去往广州的第一天,当时他就在一架从北京飞抵广州白云机场的客机上,在不到二百米的距离上,亲眼目睹了这一场堪称灾难的悲剧。
事后他才知道,那架撞入停机坪的客机是从厦门飞往广州的8310号航班,它在起飞后造人劫持,原本是要飞往台湾的,但因为燃料不足才不得已在白云机场降落。就是这一起空难,毁了国内三家航空公司的三架客机,近一百三十人死亡,五十余人受伤。是当时国内规模最大、损失最为惨重的一起劫机空难,震动全国。
1990年国庆的第二天,这个日子楚振邦记得很清楚,相信任何人碰到这种事,都是不可能轻易忘记的。
卧室里的光线还有些昏暗,窗口处,窗帘外显现出些微的光影,想必外面的天色应该说已经萌萌亮了。
“我没事,”强自一笑,楚振邦从床上坐起来,顺手拿过一只烟叼在嘴里。
“梦到什么了,怕成这个样子?”傅淑丽抢过打火机,把他把烟点上,同时好奇的追问道。
“没什么,”楚振邦看她一眼,编了个瞎话说道,“就是梦见要跟你结婚了,我爸我妈他们闹到了婚宴上,还说是要登报跟我断绝关系。”
“去,无缘无故的做这种梦干什么,”傅淑丽脸上的笑容一僵,紧接着又感觉一阵儿心暖。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身边这个男人既然梦到了这些,想必他是心有所想的,而且为了这个,他的心理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其实她哪知道,楚振邦的梦跟他嘴里所说的这些半点关系都没有。
“其实吧,我是这么想的,”歪着身子靠近楚振邦怀里,头枕在他的胸口上,傅淑丽幽幽的叹息一声,说道,“自打有了一次失败的婚姻之后,我就没想过再结婚的事情了。咱们现在这样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你情我愿,谁也不会成为谁的累赘负担,要是有一天你厌烦我了,或者是我厌烦你了,咱们都可以好聚好散。”
“我担心委屈了你,”楚振邦暗道惭愧,嘴里却顺着她的语气说道,“还有,咱们……做这种事这么频繁,将来要是有了孩子怎么办?”
“我可没觉得委屈,”傅淑丽竖着一根手指,在他胸口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勾画着,说道,“至于孩子,要是有了我就把他生下来。我又不是家庭主妇,有能力养活自己的孩子。”
“你就不怕将来孩子跟你要爸爸?”楚振邦叹口气说道。
“想那么远的事情干什么?”傅淑丽翻翻白眼,嗔怪一声道,显然,这样的问题她不愿意去考虑。
楚振邦抚摸着她光洁的肩头,没有再说什么,思绪重新回到了记忆中的那一场空难上。
重活一次就是做人最大的优势,但这种先知先觉的本事,并不意味能毫无遮掩的显现出来。就像在这场空难上,楚振邦不希望它再次发生,可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按照前世的记忆,官方在事后公布的消息,是一个叫姜小峰的在逃犯劫持了飞机,以随身携带的炸药相威胁,想要劫持飞机前往台湾。
楚振邦不知道这个消息究竟可不可信,当然,他就算是知道,也不可能以此通知警方,说是某某航班上有人要劫机,那只会有三种可能:让人家拿他当成疯子;将他当做劫机者的共犯;把他关进某所实验室切片做实验。
这三种结果楚振邦都不希望出现,所以他现在很迷茫,想不出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来才能挽回这一场悲剧。
“怎么,还在想那些无聊的事?”傅淑丽以为楚振邦还在为两位尚不存在的孩子操心,忍不住在他两腿间掏了一把,取笑道,“要不这样,我托人弄些那种套子,下次上床的时候你戴上?”
楚振邦失笑一声,拍开她作怪的小手,翻身从床上跳起来,说道:“说什么疯话了你,赶紧起来吧,趁着时间还早,我带你出去四处转转。”
“着什么急啊,”傅淑丽抻了个懒腰,光着身子打了个滚,浑圆的屁股高高翘着,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反正下午明天的还有的是时间。”
“下午没时间了,”几乎是在一瞬间,楚振邦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一个临时的决定脱口而出,“一会儿我让一明去订票,下午我和国兴飞厦门。”
“飞厦门?为什么?”傅淑丽愕然道,之前楚振邦作出的行程安排可不是这样的,他们应该在北京停留两天,拿到张一明交上来的应聘人员名单,再直接飞广州,从那里转程前往深圳。厦门,厦门根本就不在他们事先确定的行程之列。最重要的是,楚振邦说的是他和詹国兴飞厦门,显然是没打算与她同行。
“有点私事要处理,投资上的,你别问太多。”楚振邦含糊其辞的说了一句。
傅淑丽没有多想,“西城”的事她知道有很多自己不了解的秘密,尤其是在投资上。比如说,之前“西城”在发展上的最大瓶颈就是资金匮乏,可短短几天内,楚振邦构想中的“西城时尚”就得到了一笔来自海外的投资,由此,“西城”从一个豆腐块大小的民营企业摇身一变,变成了享受诸多政策优惠的中外合资企业,而作为“西城时尚”的公关部门负责人,她傅淑丽却始终没见到过一个外资方代表。
给了投资却不在公司安排常驻代表,这明显就是一桩不合理的事,可偏偏相应的手续都办理的很轻松,从省会哈市到白岭,工商、税务、质检和银行,每一个衙门口“西城”都过得很轻松,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人提前都给打了招呼。如果不是深知楚振邦的背景,傅淑丽甚至要怀疑他有一个做省委书记的老子了。
不过傅淑丽也很精明,心里有这方面的疑问她也藏着,从来没有表露过,她觉得是个人就属于他自己的秘密,哪怕两人之间的关系再亲密,多留一些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和詹国兴去厦门,那我怎么办?”从床上坐起来,傅淑丽拿过内衣在面前摆弄着,问道。
“你留在这儿等一明的招聘资料,后天再去广州,咱们在那儿汇合。”楚振邦强自笑了笑,说道。
既不愿意前世的悲剧重演,又没办法对即将发生的惨剧作出警告,无奈之下的楚振邦决定以身犯险,亲自登上那架被劫持的厦门航空客机。在心里,他觉得自己不会有什么危险,根据前世有关部门事后发布的通告,姜小峰是一个人作案,而且他的罪行不是凶案,而是盗窃,其身上所捆缚的炸药也是假的。
如果相关部门在事后给出的通告是真的,新闻上也没有做任何的隐瞒,楚振邦相信自己能对付得了那个姜小峰,即便他不行,也还有一个詹国兴呢。
当然,他的心里还是有些顾虑,那就是当年事后给出的那些公告有作伪的内容存在,姜小峰不是一个人,或者说他身上的炸药是真的,那在他登上飞机的同时,真正的危险也就降临了,为此,他没有带上傅淑丽。他可以让詹国兴跟着上飞机,因为詹国兴本身就是国安,制止这种灾难性的事件是他的职责,但傅淑丽不行,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她应该远离这样的危险。
在饭店吃了早餐,八点半钟张一明来的时候,楚振邦便跟他提了这件事,尽管不清楚他为什么临时做出这样的决定,张一明还是动用关系,为他订了两张下午去往厦门的机票,与乔升志的夫人安娜是同一趟班机。
中午的时候,如约去了乔升志订下的午宴,第一次见到乔升志的夫人安娜,楚振邦便明白乔升志的妹妹为什么跟她的嫂子关系不睦了。
乔升志的面相虽然年轻,但他怎么说也是三十四五岁的人了,而他的夫人安娜,却是个面相未开的小姑娘,看样子最多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听乔升志说,他妹妹在厦门大学就读,按年龄算,估计应该也有二十三四岁了,如此折算下来,做嫂子的要比妹妹还小几岁呢。这样的嫂子怎么可能跟小姑关系和睦?
不过这种事终归是人家乔升志的家事,楚振邦不好多说什么,更何况人家小两口的关系看上去很不错,安娜虽然年纪小,但却很识大体,举手投足间也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风范。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人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这她说话的时候总是中洋参半,简单的一句话,中间没准就会蹦出几个英文单词来。其实楚振邦也知道这是人家香港人说话的习惯,可他听着就是觉得别扭。
再有一点,安娜很有几分追星族的品性,只是她追的不是什么港台明星,而是真正的国际大腕,像什么古奇的设计师,科氏工业的两位大家人大卫科赫与查尔斯科赫等等,总之,都是一些在国际上很有名气的人物。
对楚振邦,安娜倒是谈不上崇拜,她真正崇拜的是“西城”,是来自于“西城”的时装设计,用她的话说,一直以来在香港听到的都是中国人模仿、盗版西方国家的设计,侵犯人家的知识产权,如今总算是有了外国人侵犯中国人知识产权的时候,就凭这一点,“西城”这个品牌就值得人们关注。
当听说楚振邦也准备乘坐今天下午的飞机前往厦门的时候,安娜显得很高兴,她一再腔调自己虽然不是厦门人,但却是个厦门通,如果有需要的话,她可以为楚振邦充当导游,领着他们在厦门好好的玩上几天。
她的这个提议被楚振邦拒绝了,原因是他到了厦门的第二天就要转飞广州,根本没有时间在厦门停留。
对此,安娜也只能表示几分遗憾,还叮嘱楚振邦到了广州一定要多住些日子,给她一个尽尽地主之谊的机会。对此楚振邦倒是没有拒绝,只是说会有机会的。
张一明这个北京的地头蛇不负所托,只用了半个上午的时间就搞定了机票的事,两张机票都是头等舱,下午的航班,当天晚上就能抵达厦门。至于说从厦门飞广州的机票,张一明也联系了熟人,叮嘱楚振邦到了厦门之后,可以住到省招,那边自然有人会将机票给他送到手里。
由于担心坐不上那趟8310,楚振邦还专门叮嘱了张一明一句,没想到得到的结果竟然是当天厦门航空只有这一趟班机是去往广州的,他不想坐都不行。
相比起重生以来所遭遇到得一切,这次楚振邦作出的决定显然是最为凶险的,不用细想,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很不理智,甚至违背了人趋利避害的天性。但冒险也好,不理智也罢,他都不会自己的决定后悔,做人总是要有点坚持的,他不想在自己重生而来的新生中留下一个因漠视而存留的遗憾。
(还有一章,补上昨天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