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金幼孜还在屋中。
他回想起周行德先前的表现,心中越是欢喜。
周行德有胆有识,品行出众,也能写一手好诗文,确实是个值得使用之人。只不过,此人性格刚烈了些,不懂得官场的规矩。当然,这都是小节,周行德毕竟是将门之后,性子暴些也很正常。
恩,这次大捷就记他首吧,希望他在兵部能够人尽其才。
朝廷以文制武这个国策不可动摇,可如此一来效率却有些低下。特别是兵部这种部门,文官们都不知兵,和军队之间的协调也有问题。这个周行德现在是文官,同军队又有渊源,应该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小碉楼位于半山,风挺大,可屋中还是很热。
两个勾当公事累了一天,早就睡眼惺忪,可阁老不歇,他们也不好离开,只能打叠起精神在一旁侍侯。
正心中叫苦不喋喋之时,金收一脸得色地走进来:“恩师。”
金幼孜对金生突然有些反感起来,可表面上依旧一脸平静,抬头:“原来是独异啊,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金生满面神秘地将嘴巴凑过去:“恩师,学生有机密大事报告。”
嗅到金生口中的臭气,金幼孜厌恶地将头扭到一边,沉声问:“什么事?”
金生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朝另外两个勾当公事看了看,金幼孜哼了一声:“我金幼孜行事光明正大,事无不可对人言,你只管说。”
金生大为尴尬,讷讷半天:“恩师,学生刚才听人说起周行德的来历……此人……此人……此人切切不可重用。”不知道怎么的,他有些口吃起来。
“怎么就不能重用了,国家取士,朝廷自有制度。金独异,你什么身份,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金幼孜终于爆发了,狠狠地将书扔到茶几上,震得叉杯叮当乱响。
金幼孜怒道:“官员任命乃是国之重器,你一个小小的秀才也配在老夫面前指指点点?”
金生见金阁楼声色俱厉,官威毕露,心中一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恩……恩师,实在是这个周行德品行有大问题。学生……学生这也是为恩师着想,毕竟你是他的推荐人。若此人品行不端,只怕会坏了老师的名声。”
说到后来,金生浑身都是冷汗,一片汗迹在背心上扩散开来。
“品行……你听到什么了,又是从什么地方听到了,可有凭据,说!”金幼孜一拍茶几喝问。
金生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林公事。
林公事心中一惊
金幼孜:“你看什么,快说。”
金生心一横,咬牙道:“方才学生也是听林公事说的,林公事负责挡案文书,据他说,这个周行德在大同府做了三年税官,宦囊颇丰。可他只顾着在山西吃喝嫖赌,却没有一文宝钞寄回家里,以至家中穷得一贫如洗。此等不孝之人,如何做得朝廷命官,望恩师三思。”
金幼孜抽了一口冷气,目光落到林公事身上:“人家自己的家务事,你怎么知道的,说!”
林公事内心之中已经将金生骂了个贼死:你这鸟人,自己同周行德有仇,要害他,扯我出来做什么。我等勾当公事掌握机要,最最重要的操守是口要紧,你把我给卖了,不是砸我饭碗吗?
他怨毒地看了金生一眼,跪地磕头,颤声回话:“回阁老的话,小人……小人……阁老你忘记了,朝廷官员的俸禄支应小人这里都有一本明细帐。若地方官员寄钱回家,自有官家的驿站代递。周行德这三年从来就没汇钱回过老家。还有……”
“还有什么?”
林公事:“还有,小人前一段时间同一个顺义的同窗见过一次面,说起顺义的风土人情时。那人提起过周行德,说他父亲每次喝醉了酒,就会坐在院子地大骂不孝子。刚才金独异套小人的话,小人以为不过是闲聊,一时口快,就把周行德的事情同他说了。原本想金独异是阁老的学生,说说也无妨。”
“住口,什么口快,什么无妨,我平日间是怎么教导你们的?在我身边行走,接触得都是一等一的机要,口紧乃是第一位的。看来,你不适合在我身边,收拾一下,走吧。”金幼孜挥了挥手,算是将林公事直接开革了。
林公事面丧若死,木楞楞地站起来,然后将一口唾沫吐到金生脸上,连说三声“好”:“金独异你这个小人,我算是被你害死了,日后山长水远,咱们走着瞧。”
金生跪在地上,不敢去擦脸上的那口浓痰,汗水出得更多:“恩师……这个忤逆不孝的周行德不能用啊!”
“金先生,什么恩师,以后休要再提起了。”金幼孜淡淡地说。
“恩……师……”
金幼孜冷笑:“金独异,君子耳不闻人之非,目不视人之短,口不言人之过,庶几君子.门内有君子,门外君子至。门内有小人,门外小人至。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这里乃是内阁机要重地,你自是运输营张鹤的幕僚,呆在我这里做什么,速速退下。”
“恩师啊!”金生哇一声大哭起来,不住磕头。
金幼孜一脸嫌恶:“左右,把这个小人给我叉出去。”
林公事哈哈大笑:“痛快,痛快,金独异你这个小人也有今日,走走走,我们的事情还没完呢!”说完,一记耳光抽出去,打得金生扑到在地。
两个卫兵冲进来,驾起金独异就如扔死狗一样扔到了屋外。
“叮当!”金幼孜烦躁地将茶杯摔到了地上。
老实说,周行德倒愿意就这么呆在军中,安静地去北京,昨天已经同金阁老闹得不愉快,再去见他才没半兴趣呢!
可叶天禹手劲极大,落到他手中却挣之不脱。
周行德苦笑:“老叶,你能不能放开我,疼死了。”
听到周行德沙哑的声音,叶天禹吓了一跳:“周先生你怎么了?”
周行德:“老叶,我感冒……不,受了风寒,身上软得很。那个什么阁老那里就不要去了,让我再睡一会,实在难受啊!”
“不成,不成,这可是关系到先生前程的大事。周先生你就扛一会儿吧,等见过来使,我再去叫军中的郎中过来给你瞧病。”叶天禹不住摆头。
周行德如何肯去见那个将军,正要再说,外面有人来报:“周先生,金阁老那边有个姓林的勾当公事前来访你,要不要见?”
“要见,当然要见。”周行德巴不得借个由头从叶天禹这里脱身,连声喊。
话音刚落,一个文人就走了进来,喝道:“周大人,你大祸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