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敢到家门口来找麻烦?周全回过身来,冷哼了一声:“是谁,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荒草与芦苇丛中沙沙有声,走出三个人来,当先一人约十五六岁,长得也算俊秀,嘴唇偏薄了一点,嘴角微翘,带着一股傲气,不是孙恩还有谁?后面两人正是他的亲随孙大生和孙大福。
周全一愣,笑道:“好小子,原来是你,我正愁没地方找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我看你今天也不必再走了。”
孙恩脸上带着愤恨之色,但也有些激动:“周全,你的死期到了还敢大言不惭。”
“这么说你是请到什么高手来助阵了?”
孙恩还没回答,另两个方向已经掠出两个中年文士来,与孙恩呈三角鼎立之势把周全围在当中,相距各有十几米。这两人长相气质都颇为不俗,沉稳文静,看起来是个高手,但周全都不认识。
一人道:“在下孔灵产,字彦灵,也是山阴人,久闻周元归大名了。”
孔灵产与孙泰一样,都是杜子恭的弟子,在当时也是五斗米教豪门中较有名气的人。同是山阴城里的名人,周全虽然从没与他交往过,名字倒是听说近的,但他今天与孙恩同来,肯定不是一般的拜访,因此冷冷地说:“没听说过。”
另人一叫沈警,也是杜子恭的高徒,重重哼了一声说:“好个狂妄的小子,学了一点道术符法就目中无人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日才知传言果然不虚。”
周全道:“我与你们素不相识,从无交往,又不是亲友关系,我为何要对你们弯腰执礼?况且你们受孙恩挑拨而来,胸有成见,先入为主,存心要找我麻烦,不管我如何客气都没用,我又何必虚伪矫情?”
孔灵产道:“好你个伶牙利嘴的小子,我师乃是本教祖师一脉亲传,我二人无论年齿、资历、道统都是你前辈,你焉敢无礼?你后生晚辈,旁支杂出,想当教主也不上门拜会一下我师,真正是无法无天了!”
周全因谢雨卓的事心情正恶劣,冷笑道:“所谓学无止境,达者为师,你们就不用在我面前排资论辈了!就算你师父有些名望,可是他为发扬本教做了多少贡献?他为什么不敢自己称教主?是德望不够还是胆略不够?寒门与豪门之间势同水火,本就是不同系统的传人,你们在我面前摆什么臭架子?有没有听说过‘有志不在年高,无谋空活百岁’,老而不死是为贼。。。。。。”
孙恩大叫:“两位师伯,现在你们相信我的话了吧,这小子诡计多端,迟则生变,快快动手杀了他!”
孔灵产和沈警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孙灵产发动呼名落马符符法,大喝道:“周全还不倒地更待何时?”沈警往头上一拍,头顶冒出一股绿气,绿气幻化成一只大手状,迅速向周全抓去。
周全呆立不动,呼名落马术竟然全无效果,紧接着黑气凝成的大手抓到,却只抓了住了一把芦苇和杂草。原来周全出言激怒两人,早已有准备,使用傀儡替身术逃到了远处,这时一扬手发出掌心雷,一道闪电疾奔孔灵产而去。
孔灵产叱喝一声,身前突然耸起一根石笋,粗有合抱,高约一人,闪电击在石笋上,跳跃了几下便消失了,石笋哗拉一声也化为一摊沙子。
沈警发出的绿气扭曲变形,凝成一个高有三米的大怪物,遍体绿毛,双臂特长,看样子象是一只猴类,但却只有一只眼,下面只有一只脚,一跳便是三五米,吼吼有声,挥舞着巨大长臂向周全扑去。
这种怪物名为山臊,属于上古时的一种怪物,力大凶猛,性急好斗。周全没见过这种怪物,见巨手砸来,忙一剑向上迎去,以太乙精金剑的锋利,自然是一削而断了。但是折断处并没有出现鲜血,并且断臂落下就不见了,山臊瞬间又长出一条手臂来。周全吃了一惊,腾身跃起,一剑向山臊眼中刺去,剑光正中独眼,一穿而过从后脑透了出来,但同样没有出血,剑一收它还是毫发无伤。
这并不是真正的怪兽,而是沈警用法术变化出来的。周全急退数米,准备用法术来对付它,这时孔灵产在另一侧已发出了一个直径两三尺的巨大石球向他轰来。
周全灵机一动,还剑入鞘,金鱼怪丹旋转,真气分阴阳从两手而出,往轰来的石球一迎一旋,石球偏转了方向,并且急速自旋起来,带着一股强劲的急旋之力,比刚才更威猛数倍向山臊轰去。
石球轰了个正着,带着山臊巨大的身体向后飞了出去,直飞出数十米外才落地,一晃全消失了,山臊变成一束杂草,大石球变成了一块鹅卵石。而孔灵产和沈警都晃了一下,脸色有些苍白,这一记差不多是他们师兄弟互打了一记重拳。
周全发出一道竹片符,发动七反天雷,一道粗大闪电从天而降,直奔孙灵产。孙灵产吃了一惊,忙使了一个替身术躲了出去,闪电击中假身之后折射,落到了不远处的孙恩身上,电得他头发炸起,身上乱颤,咕咚一声倒地。紧跟在孙恩身边的孙大生和孙大福这次有难同当,都被轰了一次,面目焦黑,冒着青烟直挺挺躺下。
沈警这时发动了一个木系的符法,地上各种野草如蛇般迅速变长,往周全身上和手脚缠去。周全宝剑出鞘,一扫将所有葛草蔓藤切断,瞥眼见到孔灵产正在踏罡布斗,象是要发动一道强力法术,忙御起宝剑向他射去。
孙灵产见剑芒如电,来势凶猛,只怕法术还没发动自己就被洞穿了,吓得停了施术,急忙滚过一边。周全见这两人符法和道法虽然高明,对敌经验和近身格斗技巧却远不如孙泰,于是放弃了远攻,持剑直迫孔灵产,一剑剑连绵若长江之水,直杀得孙灵产连滚带爬,喘一口气都艰难,再也没有施放法术的机会。
这儿离造船厂已经极近,又是呼喝声,又是打雷闪电声,早已惊动了里面的人,邱灵柔、庞易、道进、牛梦、白龙、衍江等人接二连三从大门口冲出来,人人手上都拿了一把弹簧弩。
孙恩刚缓过气来,见了众人手上的“怪弩”不由心惊胆战,他早就听闻过这种武器的厉害,不管师伯能不能打赢,自己先往后撤去,隐入了长草丛中。孙大生与孙大福逃生经验丰富,连滚带爬也躲了进去,趴在草丛深处偷看。
平心而论,孙灵产和孙警的符法和道术还算不错,两人修为都只比周全略逊一筹,按说两个人合起来要比周全强几分吧,至少两个人同时施放法术总要比一个人快得多。但法术高明并不代表打架厉害,特别是象孔灵产这样近身战斗力差的人,被周全的气机锁定之后一轮快攻,连最简单的法术都别想再放出一个。
沈警追在后面,想放法术又怕伤到了孔灵产,想救人又无法下手,只能寻找机会放一些容易命中的单体攻击法术,连三分之一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
这时邱灵柔等人已经追了过来,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沈警竟然敢往周全身上放掌心雷,简直就是找死。她娇喝一声:“给我射他!”
副场主的话在这儿就是圣旨,除了道进没带弩,其它人都朝沈警扣动了扳机,“嘣嘣”、“咻咻”声不绝,数十枚钢头矢几乎不分先后射出,往沈警身上集中。他这时想要施刀枪不入符之类的符法或道术已经来不及了,慢说是沈警这样的法师形人物,就是以周全的身手都不敢面对这么多弹簧弩齐射,所以造船场众人都有一个想法:他死定了!
但是这时奇迹出现了,所有的钢矢都转了方向,垂直向天空飞去,直飞到肉眼几乎看不见。
众人都愣住了,这怎么可能?弹簧弩的速度和威力众所周知,能躲过的已经是一流的身手,能接住一支已经是顶极的高手了,谁能令数十支钢矢同时转弯过来?事实上钢矢的速度太快了,刚才没有一个人看到它是如何转弯的。邱灵柔也不相信,所以她又喝了一声“射”,使用弹簧弩的人都有一个习惯,射完一发立即再压上弹簧,所以第二波钢矢又如暴雨般射出。
沈警吓得愣了一愣,这时才懂得要逃,可是哪里能逃得过扣动扳机的速度!不料这次箭矢又转弯飞向天空了。这次众人瞪大了眼,好几个人都看清了,那箭矢竟然是以近似九十度的急转弯突然转过来的。
真是活见鬼了!
沈警身边突然现出一个人来,是个气定神闲的老道,长须长眉,须发都已经雪白,不过脸色有些腊黄,仙风道骨是有,鹤发童颜就算不上了。
邱灵柔知道定是这个老道搞的鬼,仗着对弹簧弩的信心,以及两次无功的怒气,不分好歹又喝了一声射,率先向他射去。
“住手!”老道喝了一声,同时两手一搓,身周一团红光闪起,那些百炼精钢制作的箭矢一入红光之中便化为气雾,凭空消失了。
邱灵柔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再也不敢说射字。周全瞥眼见到这边的异事,也弃下了伤痕累累的孙灵产,飞跃过来,以剑指着老道:“你是谁?”
孙灵产与沈警急急跑了过来,“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你人两个不知深浅,我若不来你们还有命在么?”杜子恭瞪了他们一眼,再转向周全说:“我就是老而不死是为贼的人。”
周全不由愣了一下,想不到五斗米教现存资格最老,名头最大的杜子恭,也就是孙泰、孔灵产、沈警的师父来了。周全曾怀疑是他在指使孙泰控制着五斗米教,对他没有好感,又听说这个老道归隐多年,连他的弟子都不知道他去向,才敢胡说八道信口骂人,想不到被他亲耳听到了。
孙恩带着孙大生和孙大福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大叫:“师公,这个小辈不但暗中骂你,还到我叔父家中烧杀劫掠,追杀我叔父不知下落。他冒充天降神人,把江东的五斗米教各治搞得七零八落,实是我教败类。求你老人家将他绳之于法,以正教典。”
孔灵产和沈警也说:“师父,这人确实可恶,不但当面辱骂我们,还出言辱骂师父。。。。。。”
周全和邱灵柔等人则暗暗吃惊,把这个辈份高得惊人的老怪物惊动出来了,再被他们这一挑拨,今天有好戏看了,以这老道显示出来的实力,比三个徒弟都要强得太多,只怕已经到了化虚期了,也就是地仙了。
杜子恭等几人说完,这才抚着胡须问周全:“你还有何话说?”
“没什么好说的,他们是你徒子徒孙,难道你还会反过来相信我不成?我也没有什么师祖可以当靠山,随你怎么杀,若是我活到你这一把年龄,未必就不如你了。”
杜子恭一点也不动气,笑道:“说得好,有志气!年纪轻轻,又无名师指点,能有这样的修为也算不错了,有些傲气也不为过。你的所作所为我已尽知,尔等不必再捉风捕影,毁谤于他。”
孙灵产和沈警不敢说话,孙恩道:“师祖,他刚才骂你‘老而不死是为贼’呢?”
杜子恭道:“你这时是不是在心里骂我糊涂虫?放在心里骂人更可恶,那么我要不要脱下你的裤子打屁股?”
孙恩脸憋得通红,闭上嘴巴不敢再说话了,显然刚才心里正是在骂这个。
“据我所知,他从未在暗中骂我,在孙府也没有伤及无辜,今日骂我是为激你们,使你们心浮气燥,不能专心对敌。哼哼,你两个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只知研究经文,虽有些小术,却无半分临敌经验,让一个后生晚辈杀得连滚带爬,还有脸向我诉苦?”
孔灵产与沈警吓得忙跪下请罪,孙恩也变了脸色,搞不懂师祖怎么反帮着周全,但心里再也不敢骂人,怕被师祖知道了。
周全没想到杜子恭是这样的人,当真是明查秋毫,不偏不倚,于是向他行了一礼:“晚辈不识老前辈风范,对前辈多有误解,方才口无遮拦,实在是罪过。”
杜子恭盯着他,眼中突然发出杀气来,“你骂我也就罢了,如何整治五斗神教我也可以置之不理,可是你胆大妄为,竟敢打破修道之人的禁令,以道法对毫无抵抗力的军人肆意屠杀,你真要将五斗神教数百年的道统毁之一旦,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才甘心么?”
周全也没料到事情这么严重,但却有点不服气,“老前辈也太夸大了罢,是他们逼得我没办法了才动手的啊!他们是以战斗为职业的军人,又不是普通老百姓,上了战场就没准备活着回来。以刀枪杀人是杀人,以法术杀人也是杀人,这有何区别?我杀的不过是几百上千人,一场大战杀下来,死的还达到十万百万呢!”
“糊涂!你杀的若只是普通百姓,最多人家只把你当作邪魔外道,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你杀的是军人,便破了修道界千百年来的规矩,以后各国都以修道之人参战,动则死伤千百万人,凡人还如何生存?修道界杀作一团,以杀伐为目标,还有谁去研究经典劝善世人?世间哪里还有人道天道,天上人间还里能有安宁?”
周全傻了眼,他可没想到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也没有人对他说过修道界不许参战的规矩,况且当时情况危急,哪里还顾得那么多?其实也不是修道之人不能出手,而是只能与同是修行的人交手,绝对不能用大规模杀伤性法术屠杀普通军人。曾经有过一个时期,将军只与将军单挑,将不杀兵,兵不阻将,战争就是一盘棋,就看双方怎么定游戏规则了。
“前辈今天上门来,莫非是有化解之策?”
“你身为五斗神教中人,打破禁令犯了众怒,我若不杀了你,五斗神教便有灭教之祸,我今代为清理门户,至少可以保本教和你家人无伤。”
造船场众人大哗,除了道进外,其他人对这种意识本来也就淡薄,觉得杜子恭简直是在强词夺理,对别人生杀予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