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浮沉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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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早降,养心殿内却仍是一片灯火通明,执事太监们手握拂尘静静的待立着,大殿内鸦雀无声,只有角落里那座西洋大钟发出“滴答滴答”的走秒声。康熙帝玄烨正聚精会神的研究一份折子,时而冥思苦想,时而紧锁眉头,时而又用手中的朱笔勾勾画画。时间一秒赶着一秒,终于,康熙帝松了松脸上的表情,撂下朱笔合上了所有奏折。他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又捏了捏眉心。梁九功及时的奉上一碗暖身的茯苓人参汤,康熙帝接过玉瓷碗一饮而尽。一个小太监捧来了漱口水,另外两名太监分别捧着吐盂和供康熙帝清手的面盆。

  梁公公给小常子使了眼,小常子点点头退了下去,不一会便捧了一个朱漆方盘进来,上面搁的是满满的绿头牌,也承载着各宫嫔的希望。小常子将方盘举过头顶恭敬跪在玉阶之下,梁公公小声的在康熙帝面前说道“皇上,今晚要哪宫娘娘侍寝?”

  康熙微微一愣,梁公公招呼小常子跪的更近了些,好让康熙帝能更加看清楚那些绿头牌上篆刻的蝇头小字,“佟,敬嫔,德嫔,端嫔,荣嫔……”康熙帝不经心一下又一下的翻看着,突然手在一个绿头牌上停了下来,似乎不敢相信的拿起那块牌子定睛看着,“容贵”。

  宛颜的绿头牌已经多久没有出现在这朱漆方盘中了,康熙帝不由的神一颤,梁公公有些暗耐不住的小心翼翼问道“皇上,今晚是让贵娘娘侍寝么?”梁公公的话让康熙回过了神,康熙看了看手中的牌子,又抬头望了望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却将手中牌子撂回到朱漆方盘中,心中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烦闷,不耐的冲小常子挥了挥手,梁公公无奈的让小常子退了下去。

  “九功,陪朕随处走走吧!”康熙帝走下玉阶,头也不回的向身后的梁公公吩咐道。“是!”梁公公急忙答道跟了下来。

  梁公公提着宫灯走在康熙帝的身侧,大地上一片苍白,梁公公小心翼翼的走着,尽量的将宫灯向前伸去,好为康熙帝照亮脚下的路。一路无语,两人默默的向御园行去。

  走过一条白玉砌成的道路,转过一个弯,竟不觉的走到落荷池边,康熙帝终于停住了脚步,走进池边,寻得一块大石便准备坐下来,“皇上,小心凉着!”梁公公急忙出生阻止,康熙摆摆手道“不碍事。”便坐了下去。是这里,这里是与宛颜初识时的地方。那天,他们斗嘴,他们嬉闹在一起,宛颜伤了脚,他带她回了寝宫,当她知道自己是皇上以后那惊讶,懊恼的神情……

  康熙帝嘴角泛起一丝笑容,他在回味,一点一滴的回味着。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梁公公终于是忍不住了,这寒冬里更凉,皇上再这么坐下去,一定会伤了龙体,这个罪责他有几个脑袋也承担不起啊!他刻意咳嗽了两声,终开口道“皇上,这深风寒……”

  “走吧!”还没等梁公公说完,康熙帝就站起了身继续向前走去,梁公公急忙快步跟上,虽然他不明白皇上刚刚露出笑容的龙颜为何又严肃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缘故。可不管如何,皇上不在这冰凉的石头上久坐,就是万幸了!

  不觉中竟走至了福祉宫门外,康熙帝看着这座从前热闹非凡如今却冷清的门可罗雀的殿宇,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淑!这两个字多久没有在自己的脑中出现了,他不由得想起淑刚进宫时的情景,那时的她也是青妙龄,天真烂漫的。可是,几年过去了,她一点点的在改变,变得世故了,变得满心里只懂得追求权利了,变得原本对他那份纯纯的爱也掺杂了太多的杂质了,连侍奉他的一言一行也充满了献媚与心计。所以,他厌了。前朝的事情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他不想在后宫中,也是这样的虚假,他太累了,他需要一个人,一个真真正正爱他的人,而不是爱他是个皇上,爱那看似金碧辉煌的后位。他需要一个人不把他当做皇上,只把他当作爱人!想到这里,康熙帝不仅露出一丝苦笑,他摇摇头甩掉了这些不合实际的想法,他知道,他的这些想法,在这沉甸甸的皇宫中,简直就是奢望!

  他又看了一眼福祉宫,想起了那晚的声嘶力竭,那晚,他失去了一个儿子,淑更失去了一个筹码,她那样的激动,那样的难过,是因为骨肉?还是因为权利?在这个真真假假的皇宫,康熙帝不得不这样去想。不过,失去一个已经成了形的孩子,对一个母亲来说,无疑都是一种毁灭的打击,所以,当时,他心疼了,毕竟他们也曾经有过好。于是,那一阵子,他几乎留宿福祉宫,他陪伴着她,希望她能从中脱离出来,恢复以往的天真烂漫。他给了她高贵的名衔,以为她会知足。看着她愈见得贤惠,他真的以为她已经回来了,不再勾心斗角,不在热衷权势。可是,他错了,这一切都是假象,她根本不满足贵的头衔,她一心窥探的就是那高高在上的后位,于是她伸出罪恶的手,害死了宛颜的孩子,宛颜和他爱情的结晶!他恨啊,他恨不得将淑碎尸万段!可到最后,理智占了上风,淑的家族在朝中还有一定的势力,很多事情,还需要有所仰仗,毕竟,从小皇祖母就教育他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于是他从轻处置了,他更侥幸的想,他与宛颜恩爱如此,必定还会再有孩子,宛颜的痛苦也许只是一时,善解人意的宛颜必定也能理解他的苦心……可是,他错了,母最终战胜了一切,当他宣布将淑贵降为贵人时,他清楚的看到宛颜眼中闪过的绝望,那一刻,他便明白,他与宛颜之间有了很大的隔阂了,尽管之后,他刻意的补偿,他给她贵的名衔,给她半副的皇后阵势,接宛颜的阿玛与兄长进宫……都无法弥补这个隔阂。他知道,宛颜根本不屑于这贵的头衔,可是,她可知道,他能给她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虽然他贵为一国之君,正因为他是一国之君,这让他有了更多更多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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