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树上,房前屋后,一片片纯白结晶流光溢彩,犹如置身梦幻中的世界。行走在路上,时不时一声裂缝声咯吱作响,像是踩在玻璃渣上。道路两旁,不知是石头还是其它什么东西,黑不溜秋凝成了冰坨,横七竖八散落在街角树下。
被厚雪压弯的树终于不负繁重,“轰”的一声倒下,先时依存在树上的东西,冻得僵硬的麻雀松鼠像石头一样噼里啪啦落下。
才一着地,就见一群孩子扑上去撕抢,通红的手使劲儿抓着自己能抓到的东西,挥动了芦柴棒一样的臂膀蹬着两条黑瘦的腿踢开靠近自己周围的敌人。
小乞丐嘴里咬着抢到的半只麻雀,一脚一个蹬掉身旁跃跃欲试的孩子,扑上倒在地上比他还高小半个头的孩子,骑在他身上就要抢他手中的东西。那孩子也死死攥着双手护着自己仅有的食物,小乞丐见无法得手,直接掐上了他的脖子。
“让你不给!让你不给!”他叼着麻雀的嘴含糊嚷嚷着,眼神凶猛得像外面野山里的狼崽子。
那孩子脸涨得通红,终于憋不住伸手挣扎。小乞丐趁势抢掉他手里小半块麻雀,狠狠踹了他两脚,拔腿就跑。
临街的冰坨子没有预兆的倒塌,他来不及反应就被绊倒在地。吃了一口地上的脏雪,他“呸”了一声,撑起身子,倒下的冰坨子就在眼前,凑近了一看,包裹在晶莹冰雪里黑不溜秋的东西竟是冻僵了的尸骸。小乞丐初时被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待他看清了眼前的尸骸,反而镇定下来,爬起来,拍拍破布条一样的衣衫,迈开步子熟视无睹的离开。摆脱张惶后不急不缓行走的痕迹,出生即印刻的习惯鲜有能忘。或许那场灾难之前他还是娇生惯养在富豪家门的小少爷。
街的另一端,这一幕落在撑伞的女子眼里,百转千回,最终剩下一声叹息。
天灾人祸,连孩子也习惯了死亡。
神殿里,蔓城大神官正在暖阁做着祷告,尹螓同于?并肩站在门外,望着檐瓦上愈结愈厚的冰棱出神。
wWw. “今早巡逻队又收捡了上百尸骸,这样的天气再持续下去,不消魔族动手,我们自个儿就会被消耗殆尽。”
于?低下头,长长的睫羽掩下心中深深的不安。“光在这里担心有什么用,难道我们还能够对抗自然?”
尹螓抬头望着洒落的雨滴,思绪才一转,路上的饿殍冻尸就浮现在眼前,饥寒交迫的灾民,冻得奄奄一息的老人,雪地里争抢食物自相残杀的孩童……若非还有军队神殿双重镇压,或许蔓城如今已变成人间地狱。
想到这里,他突然记起一事,忙压低了声音问她:“听说前殿似乎又有行动?”
“在研究怎么才能把这越来越糟糕的气候控制住。”于?撇撇嘴角,神情颇为不耐,“才失踪了一个沈司马,如今又多出指手画脚的人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前殿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消停点儿?”
这已是她今天第二次提及,在她看来自然之力广袤无垠,就连他们修习的法术也来自自然女神的馈赠,浩瀚之下,渺小如沙砾的人又哪里对抗得了?可偏偏前殿就是有与她全然背道的想法。对此尹螓毫无办法。
“殿下如何指示?”
于?叹了口气,更加无奈:“如今到处都在结冰,房屋、城墙、塔楼,就连先前西城的海港都被冻成了冰疙瘩,再这样冻下去,花都蔓城都快成冰都蔓城了。世姬殿下说既然都是为了蔓城,就由着他们做好了。前殿多高人,或许真有办法能将这大块大块的冰给融掉。”
尹螓一噎,不由自主浮起一抹苦笑来。对于身外事,世姬殿下的冷漠足够媲美这冰冻的季节。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察,今次大神官的祷告时间似乎比以往都要多。
蔓城的暖阁常供奉有神姬殿下法相,大神官公务在身不能如期而至礼堂,便自然形成在暖阁祷告的习惯。前任的大神官如此,现任大神官亦如此。
紫流萤跪在神姬法相前,十指交错,祷念着祝词,无暇如玉的脸庞散发着圣辉,若此时有人看到定会震惊她身后若隐若现的光环。她虔诚的祷告着,心中闪过的却并非圣典。
魔族袭击过后,天时大变,四季如春的南疆花城一夜间寒风萧瑟,一连一个多月的大雪,入新年后骤变的冻雨……她情不自禁皱起了眉,旧恨新伤,心口那道不曾愈合过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疼。
沈拓说得对,魔族会突然发动对蔓城的袭击,定然有所图。花都蔓城的历史足够任何一个种族发掘出曾生活过的轨迹来。
临海而居,毗邻谢林,衍府鬼门七千年盛世不朽,蔓城始终伴随其侧默默分享同样辉光不灭的荣耀。再往上溯,史卷未兴的遥远,属于神话的时代里,无论是繁华都市还是阡陌乡村,蔓城始终都在这里。
那么魔族就进想从这片土地上得到什么?
秀丽的黑发散落,她仰起头,高高在上的神姬法相隔漠凡世,天上人间一如既往的冰冷。
他们想要得到什么?他们究竟想从你手中得到什么?
她在心中叩问上苍,空高之处还她以寂零。
她还想再做什么,忽的心中一动,室内WWW.soudu.org无风,漆黑的长发却自在飘扬,她婉然起身,一双黑亮的眸子精芒溢彩:“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没想到这时候你还有心在此祷告,”嘶哑的女声自暖阁的一角传来,一双巨大的漆黑羽翼缓缓张开,遮天蔽日挡下神姬法相落下的辉光。“我原本以为,这时候是不是你已经忙着要同敌人生死一战。”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