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鲜有人用的偏殿,当数百灯台将金碧辉煌的殿堂燃亮犹如白昼后,神?的威仪在此地也渐显辉煌。
跨进大厅,四下无人,尹螓停顿片刻,遂不急不躁走向他所知的暗室处,隔着门俯身,叩首:“尹螓奉命觐见。”
一声“免”从黑洞洞的密室里传出,幽幽如鬼魅黄泉,紫家光辉的世姬就置身在这片黑暗中。
尹螓谢过,刚站定,就听耳畔传来一声问询。
“可有前方消息?”
他躬身敬诺:“沈司马所领军团进入城西后不久即失去联系,”他想了想,遂补充道,“哨位回报相隔城西岗哨他们能见卫队军团,却有隔断令之无从接近,更不得消息。想必沈司马也因此至今不得回信。”
这些都是他今日在多次的探求未果后得出的结论,紫流萤既问起,他也乐意将自己所想所知统统告之与她。
紫流萤沉寂片刻,问:“二军可曾遣探子查探?”
尹螓道:“且有数次,未有一次成功。”与军方掌握他们的动向一样,神殿亦不曾疏忽过军方的行动。“先时二军遣出探子,遭遇城府之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错过时机,未能与司马同步抵达城西。此后数度遣有探子出动,均被隔绝于城西岗巷,不得要领。”
沈拓受命抛下平民领军进入城西,成了唯一了解城西真相的一方。而二军的探子、援军却被魔族困在城府,误了先机。
紫流萤耸动削肩,讥讽之音几乎就要抑制不住。
二军因魔族而误了先机,可魔族之前呢?若不是二军派来刺客趁机暗杀,若不是郎夔借刀杀人祸水南引,又哪轮到城府之地一片动荡杀戮终成无间地狱?
究竟是魔族生就是明昭的夙敌,还是明昭成全了魔族的宿命?
看不清黑暗中少女的表情,尹螓只得自个儿斟酌片刻,道:“沈司马领蔓城卫队已数年,为神殿退敌无数,世姬殿下尽可放心。”
紫流萤没有理会他的安慰,只是轻声计数:“自午后魔族袭城,到如今沈司马失去联络已两个时辰。”
自以为是的安慰让尹螓扫了面子,如今更不得要领,只得安静的听下去。然紫流萤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惊愕不已。
紫流萤说:“也是时候派出援军了。”
“神殿兵备唯护卫军团,殿下如要派遣援军――”
唯一名正言顺掌握在大神官手中的部队已被派出在外,这个时候即使要派遣援军,又哪来部队心甘情愿供她调遣?
尹螓却明白,无论怎样天纵之姿,没有援军被歼灭只是时间问题,紫流萤说的正是当务之急。除去正规军团,神殿里不是没有其他武力,每一名神官手中都有家族精心赋予的暗卫部队,问题却是谁肯将自己手中保命的武力上交?
或许正是考验自己忠诚的时候。
他一咬牙,长揖:“虽杯水车薪,但属下愿领尹家暗卫为殿下分忧。”
意料之外的,他竭尽的忠诚并未能让紫流萤欣喜过望,得到他抛却安危将手中暗卫拱手相送的效忠,她亦不过莞尔。
“夺君子之物,非本君所好。”她说道,“援军本君已调集,只缺少领军将领,事到如今螓殿大人可愿为本君走这一趟?”
闻言尹螓心中一震,卫队军团出征,军部上下忙做一团自顾不暇,神殿上下尽皆观望之态,除了她的暗卫部队,他不知道她还能在哪里调集到部队,或者说,哪里还有能够随时以备开上战场的部队“
――除非她调集来的这支部队并不是正规军!
这个突然闯入心里的想法,惊得尹螓一身冷汗。怵然抬头,明晃晃耀眼光亮的中 文首发殿堂,黑洞洞深邃幽暗的密室,白炙的光,幽深的黑。刺得睁不开眼,然而无论华光的倾城还是夜暗的妖魅,他都看不透。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刹那,他犹豫退缩。在生与死的抉择中,他徘徊踯躅。
若了断性命,家族的辉煌个人的成就都还有何用?
他恍恍惚惚的想着,方然间的光芒里似乎看见藏在黑暗里的冷笑。
直至此时,他方才大悟。这才是紫家世姬要考校的忠诚。
“属下愿往!”他单膝点地,深深拜下。
险中求胜,无论那支部队如何,这都是他的机会!
黑暗中紫流萤见状,略略颔首,身后的人影动了动,随后裹着斗篷的黑衣人出现在尹螓面前。“她是你的助手,任何疑问皆可问询于她。”末了,她顿了一拍,增补上一句,“切勿令孤失望。”
她改了自称,以紫家世姬的身份认同尹螓。
期待已久的话终于等到,生命的威胁却见想象中的喜悦冲淡,尹螓低手,应诺:“属下定全力以赴!”
他躬身退出殿外,黑衣的女子紧随其后。才一迈出门,就见一道银辉划破夜空而来,他伸出手臂,雄健的苍鹰气势汹汹立在他臂膀上,长啸声起,傲视天下。
雄辉落在身后女子眼中,这一刻,他不再是神殿狡诈多奸的神官,却是一名奔赴杀场的战士。
“世姬殿下调集的部队何处?”他问。
黑衣人做了个手势:“您这边请。”
一开口,竟是少女青涩的声音,稚嫩仿佛未成年的女童。他狐疑的打量了一眼,压下心中的疑惑,赤色法袍滚滚翻动,追随她而去。
目送着两人一前一后相继而去,密室里紫流萤垂下了细细密密的睫毛。
希望一切都还不晚。
“殿下真要如此吗?”庆成浚无比忧虑的问。
紫流萤轻叹一声,问:“尹家的子弟难道就当不起这任?”
“殿下所选当无差错,只是―_38605.html―”他深皱着眉头看着他的小主人,无限伤痛在心头,“云姬小姐是您为谰殿大人精心培养的助手啊。”
明知是安慰,紫流萤却笑不出来。
幼时在云京初遇江谰,惊叹他隐藏在平和下的才华,欣喜他身后干净的背景,不由自主为他铺划道路。云京神殿里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美好的如今想来恍然梦境。
昨日之日即不可留,今日之日勿愿烦忧。
“当断则断,孤不想再等下去,尤其此时!”紫流萤轻喃,眼中闪耀义无反顾的决绝,“困就于家族,为挣脱不开宿命苦恼,违心苟活,如行尸走肉,困苦如斯,疼痛如此,竟是一场演戏!”她停驻这当口,晶莹的眼中流光闪烁,华彩溢转,锋刃犀利。
六年前炎热的夏,十岁的伊彩凰像只快乐的小鸟笑着闹着拉着洋溢年青火焰的江谰闯进生命中,她站在静止的彼岸,只是观看也觉得快乐。
如梦的日子,到底也不过梦一场。
十指交握,绣满合掌未开白莲花的锦袖摺叠深深倒影。
“当下之急,刻不容缓,公私之间,孤必然有所了断!尹家的嫡子,无论身份、手段、才干,都不逊于江谰。何况――”
顿了顿,她拖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冷漠讥笑:“唯有利益才能召唤忠诚。这世间之人从不相信不计报酬的无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