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们捧着琳琅琼琚的漱洗用品蹑手蹑脚推门而入,隔着银红纱帐轻声呼唤:“萤姬大人,请起身。”她微笑,说了声“好”。
拉开玄青幔帐,放清晨的阳光洒落殿堂,为首的侍女揭开纱帐,扶紫流萤起身,一人执起海棠春色俏枝银瓶,一人捧着八宝捻丝银盆,一人将毛巾浸湿,再拧干了热毛巾送到首席侍女的手中,由她服侍蔓城大神官漱洗、更衣,一天的时光就从这里开始。
紫流萤坐在镜前,看侍女为自己挽上发髻。不经意间见有人推开纱窗,面对窗外绽放的花朵发出一声惊讶:“这窗外的花开得可真好看。”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一旁的侍女灵机一动,试探着问:“不如用它来插花?”紫流萤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依然不曾回答。美丽的花朵何不任其自由开放?只为一时欣喜将其摘采扼杀,何其残忍。
整装过后,披上绿阶法衣,她起身前往正殿主持今日的大典祭拜。祭礼、与各职神官们处理要务、然后回到休息室里享受自己单独的时光。在来到蔓城的一年里,紫流萤的生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规律。
来到正殿时,各阶神官已经等在那里,火焰的红绚丽的橙鎏金的黄交相辉映,灿烂得好似天边的彩霞。只是那彩霞的颜色太单调,除开绚烂的温暖后仅剩下一片惨淡的白,空荡荡冰冷且脆弱。
三之小祭,五之大祭,三五之日便为正祭。今日正祭之日,从云京到各地神殿都沐浴在祭祀神姬殿下的光辉中,处处都是诵经祈祷的信民们,到处都能看到他们虔诚的俯拜神圣殿堂的辉光――
这里原本该是很热闹的。
深黑色的双瞳平静无波注视着虚伪灿烂海洋下真实的寂落。记得还在云京神殿的时候,每当祭奠的日子来临,外殿的热闹,信徒的忠诚,淹没在繁华中的辉煌,却在帝国的南方遥远得快要抓不住。
不知何时出现在视线里的中尉秦晖,恭顺的脸上若有似无挂着一抹嘲讽,身后厌恶憎恨的视线燃烧烈火般熊熊,他仿佛不曾觉察一般保持着不可言喻的神官式的优雅做派无声的嘲笑着。
他冲紫流萤行了个礼,谦卑道:“萤姬大人贵体康泰。”
她微笑颔首,在一众神官失礼的仇视中笑容如春花绽放。
“魏少将大人要务在身,不能参加祭祀,特遣卑职前来请罪。”他接着说出今日到达这里的目的,言语中流露的对无法参加祭祀的遗憾仿佛要用一生来弥补,只是从他口中说出来,虚伪的让人感觉是在演戏。
而他口中的“魏少将大人”从她来到蔓城开始便整日忙个不可开交以致缺席了所有神殿的活动,在他的带动下,除了每次前来致歉的秦中尉,紫流萤几乎不曾在正式场合见过第二军团的任何军官。
一片愤慨中,紫流萤双手合十,挂上完美的微笑:“大人心有我主,礼仪之事,不过形式而已,不必挂怀。”
“萤姬大人慈怀,卑职代魏少将大人感激不敬。”
秦晖高调的来,又嚣张的退场,带走神殿里多人的怨恨。从什么时候起,神殿与军方的矛盾已经到了这样连掩饰都不再的地步?
“他们太嚣张了!”
似乎受这气氛感染,身旁的助手神官也放弃了待在云京时的虚伪微笑,恨得咬牙切齿。紫流萤不禁无奈地笑了笑,来到这里的一年里,她充分领会到神殿最难攻克的壁障的威势。神权与王权,从来都无法和谐共融,但至少一直维持着虚伪的表面功夫融融一片和气,就像在云京,在其他都城。
可为何偏偏是在这蔓城里,神殿仇恨军队跋扈之态至极。神职人员一味的怨恨恶毒,信徒数量屈指可数,士兵敢在公共场合大声指责神殿的不是,躁动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忍不住刀革相向。
神殿与军方之间的沟壑会有如此深如此决裂?
“每次都是这借口,难道大人就这样算了?”
回头,对上助手义愤填膺的脸,紫流萤一挑眉,嘲笑似的问:“那么阁下认为本君该对他们做点什么吗?”
于?不由一阵语塞,国之安危,非匹夫之私欲也。他们就是再不满,也无法对一方戍边军团做什么。支吾几声过后,终于不甘心的退到她身后。只是紫流萤却听得清楚,她嘟囔的不满里,有一句叫做“谁知道他们是真忙还是假忙!”
自然是真忙!她没有作声,伸手阻止了底下人的不满,转身走进了神殿里。连累到大哥都特地来蔓城周遭查探开始,她想,或许魏少将他们真的就快要忙不过来了。
魏少将确实快要忙不过来了。
当秦晖离开神殿回到二军驻地向魏少将回禀紫流萤的态度时,低头看着一份侦查报告的魏少将还有空喝上一杯刚沏的新茶,抱着热气腾腾的杯子感概:“不知道那女娃娃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无论她打什么主意,只要有我等在此一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神殿势力一再缩水!”与此同时,郎夔挑开帐门,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秦晖忙恭敬行告退。谁都知道,有了少将军衔的军团长大人迟早是要调回云京掌一方大权的,在他离职后继承者非这位郎上佐莫属。这几年的事实也证明,郎夔的才华、人望、手段,都是第二军团长的最佳人选。
魏少将摇摇头,谨慎的道:“不能小看她。别忘了,她可是紫家的世姬!”
“大人您也太小心了,”郎夔撇撇嘴,侧身坐在长官指定的座位上,指着门外豪情万丈,“您看看外面,士兵戍守、将官用命、商贾繁荣、百姓安居,只要生活富足,信仰并不重要。再看看神殿里,今日做祭祀的只有他们那些神官们。纵然她在云京再有华名,可这里是蔓城,是神殿的手无法触及的地方。”
魏少将道:“神殿的大神官,紫家的世姬_4460.htm,一个才十六岁的娃儿,就顶上了这两个光环,依持的可不仅仅只是她的家世。”他还想再说下去,但瞟见继承人恭顺却略显无聊的神情,知道他已经不想再听同样的话题,魏少将顿了顿,换了主题。反正郎夔对这件事的戒心不必自己少,这就够了。
“还是来看看今日侦查队回报的消息吧,本座找你也是为此。”他将手中的报告递过去,郎夔的眼便亮了起来。
他用专业的眼光迅速查看了这份报告,然后回禀:“早间时刻属下也收到这份侦查队的报告,且已派出先锋队与侦查队一道前往查看蔓城西边的这股不明势力,不过,他们还未回来。”
魏少将敲着桌子,沉吟:“半年前六军曾上报,胥雍关附近似乎有不明势力蛰伏。不久前,不知为了什么他们竟派人到蔓城附近调查。”
郎夔低声试探:“大人认为此事与六军有关?”
“该是脱不了关系的。”魏少将拍案而起,正言道,“胥雍关是毗邻谢林圣地最近的边镇也是帝国军团中最敏感的地方,如今他们却派人到蔓城周围调查――”情况一定不容乐观!出了这么大的事,六军竟连半个招呼都不打自己派人来查了又自行离开,将祸水转移之余还不忘顺便将他们蒙在鼓里……
想到这一层,他不禁心中一些苦涩。为了对得起元相大人知遇之恩,他们开罪权贵排挤神官,将花都蔓城变为真正的王者之地,一偿元相大人当年因神权失之交臂的王位之痛。然而,事实的结果究竟是他们排挤了权贵还是被权贵们遗弃在蔓城之地?
可是,他们是军人,是帝国的战士,是元相大人开疆拓土的利刃,不能胆怯,更不容退缩!
看着自己最信任的部下和接班人,英姿飒爽好似多年前的自己,这是自己唯一信得过的人,唯一寄托了希望的人。魏少将一字一句吐出命令,“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郎夔“啪”的一声立正行礼:“属下这就派出搜索队,无论是魔族夏亚还是其他,定叫他有来无回!”
魏少将还想要交代点什么,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喧嚣,多年临战的经验让他警觉定是出了大事,向郎夔使了个眼神,后者会意,立即走到了门口。
掀开门,郎夔正要询问两旁职守,冷不防迎面差点就撞上他狼狈不堪的副官,郎夔不得不伸手将他按住才避免他在军团长面前失礼,责备的话尚未说出口,副官惊慌失措的脸在他眼前放大。
“大人,不好了!”他张惶的挥舞soudu.org着手,连话也说不清楚,只是一个劲儿指向天上。
郎夔顺着他方向所指抬头望去,霎时呆立当场。天上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黑压压不见光亮,视线之内到处是丑陋的生物们的脸,叫嚣着异族的号子挥舞着手中的尖刺划破天幕张扬――魔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