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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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山野岭上,两个黑色的身影迅速闪动着,转瞬间已越过大片荒野,没入一段突兀的绿野里,在失去外界的监视下终于停了下来。林致擦了擦满脸风尘,却拒绝了侍从送上来的水。谁能想到进谢林容易,要出来却如此艰难。好在她不是经不得风雨的大小姐,这点困难对她而言完全能够承受。

  “我还好,倒是你,还能支持得住吗?”她微笑着问身旁的随从。

  他颔首:“属下无碍。只是――”

  “你想问我为何偏偏选择水路吗?”她问道

  “是的,若是一开始就由陆路而上,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了。”他莫不自信地说道,“生死线周围的路线属下非常熟悉。”

  这话不假,难道还有比在生死线上长大的山户更熟悉陆路状况的吗?可所谓的山户也并非他一人。在枢机处的文件里,每年都有山户无法忍受边境线上的贫寒纷纷投向夏亚或明昭。林致笑笑,没有将心中的顾忌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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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虽然你很熟悉陆路,但一路都是妖魔,对付起来也很麻烦。”她轻描淡写地说道,末了还不忘夸奖他一句,“好在有你。”

  “此乃属下分内之责。”他躬身回复,不时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林致。虽不知谢林之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却感觉林致在某些方面已经慢慢有了变化。

  歇息不过片刻,两人随即又匆匆踏上了返程。据说谢林之外密布着千羽云珞设下的结界,甚至有传言说是诅咒,危险至极。但直到自己亲自踏上这条路,林致才知道所谓的危险究竟是什么。

  她无法使用魔法!

  进入谢林之前尚能熟练运用各种魔法,然而一踏出谢林,几次调动体内魔力都无济于事。四周围绕着密密一层魔法因子,每当她呼唤出魔力,都会被它们在第一时间吸收殆尽。原本它们被鬼门提供的魔法支持,永远充满了活力与力量,将谢林圣地点缀成梦幻中的天堂。然而在鬼门灭亡的百年间,它们失去了力量的供养,只能凭着旧时约定疯狂地吸取每一个从谢林出来人身上的魔力甚至生命力,让本就危险的谢林之路变得更为可怕。一年中虔诚的朝圣者们往往多在此地丧命。

  不能使用魔法将意味着危险系数成直线递增,尤其对于习惯使用魔法是人而言,这种滋味宛如失去生命的一部分,这才让林致不顾一切要尽快离开谢林,逃离任何可能造成的危险。按照千羽云珞百年前的命令,大概只有踏出了生死线,这种状况才会得到改善。

  可――

  不安的情绪凝结在心底,仿佛有什么事即将发生。林致敛起俊秀黛眉,凝目远处一片突兀的荒野,无法忽视内心激烈的撞击。

  她不着痕迹打量身旁半步不离跟随自己的随从,明昭众人中唯一可以掌握信任的人大概只有知根知底被她亲手从生死线上带回的他了。唯有如此方能信任,她终于明白为何上位者都喜欢将一切都掌控在手的感觉。

  越是安全,越不安全。多疑大概是上位者的通病。当最初她得到这个随从时,确实打算让他从生死线上带自己入谢林。但随着时间推移,当她越来越了解这个人之后,却反而打消了这个念头。

  尽管自己身边随从的出身是秘密,却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知道。尽管自己自信能够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无声息的消失,却不是没有人猜不到她的行踪。

  她想要掌控一切,同时却在质疑着一切。当生命的痕迹一点点被无奈覆盖,习惯了妥协,习惯了软弱,连反抗的本能都忘记。

  她想起谢林神秘殿堂里见到的倒影,那持剑英武的少女光彩洋溢,刺痛眼目,美丽到她从心底升起嫉妒与渴求,想要追逐想要模仿不顾一切想要成为她。那样卑微的期待,那样渺小的乞求,终其一生的渴望,唯一的梦想。

  赛克探了探地面干涩的土地,起身告诉她:“还有不到两里就能到达山户居住的村子。”

  林致点点头,问:“他们会愿意与我们交易一些食物补给吗?”

  “当然,他们本就以此为生。”他肯定地回复她,然后抬起头来看了看艳阳高照的天,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不过这个时候,村子里应该甚少有人在吧?”

  眼前勾画起熟悉简朴的村落,他忆起从前那段清贫艰苦却单纯无暇的过去,万般滋味酿在心间。

  纸醉金迷的骄奢,暗流汹涌的洪波,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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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就是我亡。阴谋、背叛、死亡,原来外界也不如心里憧憬的那般美好。

  少时也曾幻想走出生死线干下一番壮举,生命的痕迹让他只能据守在原地。而当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只会永远单调着“山户”一个词语时,命运的轨迹又一次转了方向。

  他走在通往山户村落的道路上,干燥的土地堆满熟悉的记忆中的味道,平静依如往昔厮杀回来后赐予安宁之所。几个月的血腥训练恍如隔世,当他重新站在似曾相识的土地上,熟悉的故土的气味浸透每一寸肌肤,他几乎快要遗忘那片染血的土地和消失在风中的亲人,将自己错以为是童年那个行猎归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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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被山石遮掩了痕迹全然看不见踪迹的“路”走向前,一路寥落平寂之景却分外亲切,如同离别多年的家乡。林致忍不住抬眸,细细打量。

  上一次寄住在山户的村子时心思太重,她几乎不曾仔细打量过那个被她卷入死亡深渊的平善村庄。干枯萧条却笔直挺立的高大的树木,洒落一地凌乱却温馨的庭院,地上有水泼落的痕迹,搁置在角落的织布机上还留着尚未完成的作品。淳朴简单,却温暖如昔。

  有什么东西叩响记忆的大门,缺失的一角正慢慢复苏。她闭上眼,在一片宁静中寻觅多年前失落的曾经。

  没有村民,赛克自己找到了井,打了水填补所剩无几的行囊,回身时只见林致随意靠在树下,总是缠绕在她身旁的戾气此刻再也不见,只有一片安宁将她包围,轻翼好似即将羽化的仙。

  这里终究太过危险,再不忍心打断这份美好,仓促之下也不得不下定决心。他舀了一瓢清凉的井水,送到她手上。“喝点水歇息一下吧。”

  林致道了声谢,接过水来,清凉甘甜的水舒服得让她眯起了眼。

  “不知为什么,这里让我觉得很舒服。”她仰起头,脸上挂着舒心的笑容。赛克低下了头不说话,他想林致说这话的时候只是想找个地方发泄并不一定希望有人真正倾听她的感受。“仿佛是回到了我的故乡。”

  “可是我不能说我的故乡很美之类的话,”她淡淡笑,内心从未有一刻如此平静,“你不能期望一个不到九岁的孩子把什么都记住。”那一夜黄泉地狱般满地死尸是她自梦中醒来后唯一的记忆,从此后,故乡的回忆仅剩下噩梦。

  那个偶尔出现在梦中泪眼婆娑的轮廓,每一次现身都与灾难相伴,或许她是想给自己暗示什么,她伸出手,抓不真切。就像她过去十年的际遇那般,从没有让她感觉过生命的真实一样。

  迷迷糊糊与幸存的族人迁移时走散,懵懵懂懂上了通往明昭的奴隶船,跌跌撞撞来到了明昭。残存的记忆里,棕色卷发的男子在通往明昭与夏亚的分界处和善向她伸出手:“跟我走好吗?我的主人需要你。”那时她低垂了头,脸颊染上红晕。

  风乍起,呼啸而来中带着几分金戈之声。赛克变了脸色,一把将她拉起往后跃去。

  随后只听“当”的一声,一排闪着尖刺的箭整齐地钉在身后的树身上,林致抬头,记忆中和善的棕发男子刹那间奇迹般与现实重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