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正置身于充满元素的密闭空间,四周流动着的魔法元素不断吸取体内力量的同时开始与身体渐渐同调,混沌着周围的喧嚣,变本加厉在耳边吼叫,越来越响。
抬手,做了个静音结界,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紫流萤睁开眼,清薄的晨光中水晶般晶莹剔透。撑起身子,无奈的揉着太阳穴。
一夜吵闹不休,头痛死了!
“世姬,世姬,您醒了吗?”侍女悦耳的声音隔着幔帐响起,竟有几分焦急。
“什么事?”这些人都是受过专业礼仪训练,还有什么事能让她们失去稳重?紫流萤不耐的皱起眉,还需要继续训练才是。
“非常抱歉,世姬,打扰您休息,但是,事态紧急。”仿佛感觉到主人的不满,侍女匆忙行礼解释,“方才绿萝殿传信,圣君大人即将驾临。”
使劲摇摇头,恍惚中仿佛听到“圣君大人”四个字,嘴角翘起一个可疑的弧度,那个人不是正闹着要去翱城吗?怎么还有心情跑来这里看热闹?
“世姬,世姬,您在听吗?”侍女似乎已经被眼下的情景急疯了,提着裙子的手不自觉**着质地光华的料子。
绿萝殿那些人在搞什么,天还没大亮就打法人来探病,来就来吧,难道还要自己亲自十里出迎以显其诚吗?自己可是大病初愈正需静养的伤员啊,再说圣君大人那样随和的人也不会在意她一点小小失礼了。
“世姬,世姬……”几次呼唤都听不见主人的回答,侍女急得差点要在原地绕圈子走。绿萝殿的消息一传过来,整栋小楼所有仆从集体出动收拾打扫,眼见着时间越来越近,可最重要的小主人却偏偏没有起身。受过严格训练的她们没有主人的允许当然不会擅自闯进房来收拾,可是……
侍女用最专业的目光打量这房间,尽管紫流耀在妹妹昏迷期间将房间的摆设调整到他自认为最佳适合的状态,但在侍女眼里依然有那样多的不足。譬如目前房间里混沌着睡眠的熏香、适宜睡眠的黯淡光线、折乱的衣服、些许混浊的空气……最重要的是,尚未梳洗的小主人本身!
啊啊啊,难道要让神明般伟大的圣君踏进门时,见到的却是懒画娥眉愁整衣的紫家世姬吗?难以想象,紫家的威仪会因此折损多少。那绝对是对专业女仆职业的侮辱!
可是,可是,侍女的手几乎抖成了筛子,主人对她的呼唤毫不应答,难道她还能硬闯进去把她拖出来吗?紫大人不在,这里能做主的只有小主人。
正在侍女即将抓狂之际,耳边终于传来发呆结束的紫流萤大发慈悲的天籁之音:“梳洗吧。”
侍女如蒙天恩,释如重负的缓过气,重新恢复了端庄美丽贵族的侍女气质,抬手,“啪啪”两声,门口守候多时的侍女们闻声打开房门,捧着银盆金瓶名品香粉各式梳洗用品浩浩荡荡鱼贯而入。伺候紫流萤梳洗的梳洗,打扫房间的打扫房间,整理衣饰的整理衣饰,眨眼的功夫已将一切收拾妥帖。
“世姬还有何吩咐?”
摇摇头,梳洗过后混沌的大脑也清晰过来,伸手:“水。”侍女忙将水杯送到手边。
顾不上扯动伤口时的疼痛,顺手端起侍女递过来的杯子,一饮而尽,重重呼出一口气,再颓然闭眼。
清晨那梦境中,冉冉朝阳映在少女身后,为她渲染上神圣光环,尚属稚气的脸上是矢志不渝的决绝,拔剑、誓约,奉上一生的诺言。
“……我要把扼在我们脖子上的桎梏粉碎,我要把踩在我们头上的屈辱颠覆,我要将他们永远驱逐出我们的土地!……从此我们呼吸的是自由的空气,从此我们不再被**,从此我们掌握自己的命运,以吾祖‘千羽’之名誓约,死战到底!”
记忆里,那时的自己微笑,虔诚跪下,捧起少女的手印上前额,送上恒古不变的誓言:“愿为阁下奉献一切,包括生命乃至灵魂,以‘千羽’之名誓约。”
眼见紫流萤有往后躺的趋势,侍女眼疾手快抓起几个柔软的靠垫塞在她身后,让她舒舒服服靠着,继续沉迷在意识海中。
不知道现在林致走到哪里了又看到了什么,原来还在想是不是被她影响到了,会让自己突然梦到那远去的岁月那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的过去,现在才知道那是在向自己预示如今与鬼门有唯一关联的那个人。
几千年岁月走马观花的看一遍又能记得住多少,只有真正参与过其中才能体会其中的悲伤和绝望。
在这片曾名叫绯嘉的土地上,他们一代代人用鲜血和生命捍卫的尊严和决心,外人怎么会懂?渗透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被威胁利用,自由的翅膀绝不容忍枷锁和镣铐,他们是苍鹰,是孤狼。
云珞不愧真正的鬼门骄女,毫不迟疑毁去千年骄傲也不会将鬼门交付与野心家利用。有生有死,有破有灭,当旧的持续毁灭,必然有新的规则取而代之,秉承着“千羽”之名誓约者从不在乎虚名。
不过,如今的神殿不过是贵族争逐权势的砝码,所谓的圣君却只是有心人操纵的傀儡,纵然冠以“千羽”之名也一样,它还没有资格取代鬼门。
这些都是在那个被权势利益遮掩了光芒的神殿长大的林致体会不到,更不会在充斥着算计帝国权势平衡的军队里明白。
或许这正是那些人希望看到的吧?
扬起嘴,嘲弄的轻笑响起。
我们守护的信念,哪怕玉石俱焚,也不会让人有可趁之机!
……
一室风光。
踏进房门的刹那,千羽悠诺轻挑了一下眉,目光微敛,斜倚床上的女孩正沉浸在深思中尚未回神,倦慵地躺在华光锦被之中,唇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似有一片五彩祥云琉璃碎,气宇不凡谪仙人。那一刻,时光流转,贺??季云珞姬凝舞还有师父的影子从他眼前一晃而过,恍然,惘然。
“圣君大人安好。”
温婉的目光落在他宽大神圣的银紫法袍上,嫣然一笑,微微低头,语气缓缓,慵懒倦怠却也贵气得耀眼。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百年世家沉积下的尊贵到底不同。
在此前,纵然知道她生来就是站在万万人之上高贵耀眼流着帝国上下鲜有人及的血统,却自以为是的认定早已见惯了帝国贵胄矫揉造作的做派忽略了她的光芒。
怎么能够忽视,那是沉积在骨子里的骄傲,浸透在血脉里的高贵,祖祖辈辈百年积淀的傲气,那样的耀眼,那样的光芒,那是真正的骄傲。他一直忽视了,未曾注意,连她向自己行礼时,始终不曾真正低下过她高傲的头颅。
思及至此,千羽悠诺哪肯再让紫流萤向自己行礼,连忙亲手搀她起来,细心为她把脉,见她是真没事了这才放心。
“劳动圣君大人,小女惭愧。”
虽然语气上说得感激涕零,在鬼门长大的千羽悠诺却分明感觉到紫流萤身上那自己熟悉的客气与疏离。
“这几年你帮了我不少帮,不过是来看看你算什么劳动――不会给你惹麻烦吧?”有林致因自己过多关注而遭来嫉恨在前,再不通人情世故,也心有余悸。
闻言紫流萤啼笑皆非,却又无可奈何,少不得宛语开导奉承安慰,圣君不通事故难道她还能直接对人家说您的到来让我很伤脑筋,如果没事请您最好离我远点?“圣君大人驾临蓬荜生辉,小女荣幸之至,大人万金之身莅临慰藉,神姬殿下赐福,小女幸甚至哉。”
温言软语,依然疏离冷漠,看似亲切热诚实则与云珞姐一样是个不容易亲近的人。千羽悠诺苦笑,自知自己与这孩子交往不深,也不敢期望她拿出真心来对待。“无碍就好,你昏迷不醒的日子,可把大家吓坏了,紫大人那样繁忙的人,为了照顾你连兵部都不去,流萤有个好哥哥呢。”
“家兄关爱小女,小女之幸。小女尚未感谢圣君大人为救治小女施以援手。若无圣君大人,只怕小女此时任在昏迷中。”若不是千羽悠诺为她施以将灵术早日召回灵魂,她虽说还是会醒来,却赶不上安慰绝望中的紫流耀。那日之事,他们都很有默契不再提及,紫流萤总在心中唏嘘不已。
“举手之劳罢了,不值什么。”摆摆手,记忆里细致小心照顾妹妹的男子从眼中一闪而过,满心羡慕,“还是你们兄妹的感情真让人羡慕。”如此友爱关照,在满是权欲利诱的贵族上层不可谓之“难得”二字。
“圣君大人抬爱。”
四下里看了看,没见到意料中应该在此的男子,不免疑惑:“说起来,怎不见紫大人?”
紫流萤忙解释:“流萤已无大碍,不敢再令家兄为难,为了流萤,家兄已令上司甚为不满了。”原本紫流耀还想留下来继续照顾直到她完全康复了为止,但在她好说歹说劝慰之下终于还是回兵部报道去了,缺席太久,即使有家族撑腰,如何让人觉得是在仗势欺人尸位素食,难免会令上司芥蒂,影响日后升迁。
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紫流萤问道:“恕小女莽撞,小女听闻,圣君大人打算驾临翱城?”
千羽悠诺点点头:“已经闹到连你也知道了吗?”他单纯的以为自己的任性已闹到连重病中的人都已听闻,未曾想过眼前女孩是属于最快得知机密的哪一类人。“或许是我太任性,闹得神殿不得安宁。我也知道如今翱城的情况糟糕非常,可我实在不放心致儿,若不亲眼确认她无碍,我怎么都不会放心的。”
“圣君大人既为人师,替弟子着想也是无可厚非。林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此番不过历劫,待他日荣归,定是栋梁之才。”想了想,又说道,“只是如今各部要员正在翱城取证调查安顿战后事宜,混乱非常,圣君大人乃神姬殿下世之代言者,此时驾临翱城若护卫们有所闪失,吃罪不起。”她也不说到底是谁吃罪不起,可仔细一想似乎谁都会吃罪不起。
自林致失踪后千羽悠诺就一直焦躁难安,鉴于巫祁的行径对她失望透顶,连带着任他人如何劝说都不理不睬,可被紫流萤这么温言细语一劝,心中依然窃窃。不忍伤害他人,爱徒的身影却又在眼前浮起,挣扎半日,望着紫流萤的目光愈加闪烁不定,琢磨半日,也只吐出四个字来:“可是致儿……”
叹了口气,紫流萤也拿这位固执的圣君大人头疼,在一旁看巫祁大人吃瘪固然痛快,但若真出了事,后果不堪想象:“小女鲁钝,圣君大人与林大人师徒情深,林大人突然失踪,您心急如焚,也在理中。但请恕小女多嘴,林大人如今位居明昭正五位上书记,乃帝国官员,圣君大人出于师徒之情关怀备至亲临寻访让人感动,可林大人需要的是您的支持和信心而不是让人看到她的不成熟。”
“难道我连去找她都不行?”没想到紫流萤突然与巫祁口径相仿,千羽悠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若不是巫祁授意侍卫们如此,他也不至于一直不能不敢探知爱徒的消息。
“您是师父,师父担心弟子天经地义。”迎上千羽悠诺的目光,紫流萤并不为自己辩解,“小女并不想让您误会什么,小女只是想告诉说,林大人出身神殿,除您之外再无他人可依赖,您若不能为她提供展翅高飞的机会,就请不要给她落人口实的籍口。文官的晋升尤为困难,林大人此番立下大功,若她平安归来,返回帝都指日可待。小女知道,您为侍卫们的事恼火,但请圣君大人相信,侍卫们也是为林大人着想。这几年林大人的成长您是看在眼里的,请您放心,帝国是不会亏待有功之臣,军部是不会不管非常之士。”
千羽悠诺呆了呆,突然笑了,最浅显不过的道理,偏是他同巫祁心有芥蒂竟没一个人敢如此劝说过。那样多的紫阶神官精英,竟没一个小丫头看得明白。
叹一口气,为何从前都不曾注意过,眼前女孩就连说话口气考虑方向都像及那人。原本今日到来是想询问那事,现在看来就是自己真问了她也不会只会敷衍了事吧?
伸手,对上女孩明亮目光,顿了顿,才在她头上拍了拍,转身离去。
“我会考虑的。”
紫流萤被他拍得一愣,待回神,只见那银紫法袍飘逸风中,无限寂寞无限愁。
……
“她真如此说?”
当事双方都没有刻意隐瞒遮掩,不过片刻,所说之事就已经原封不动传入有心者耳中。听暗卫一字不落禀报完圣君探访紫家世姬的详细经过,带着深深倦意的巫祁只问了这一句话。
“回禀巫祁大人,确实如此。”
挥挥手让他下去,看着满桌案因千羽悠诺增加的工作量,思忖半天,心中似有无限感慨,最终只一声“可惜”,悠悠转转天地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