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谰同样已经登记到手软,见到抛过来的推荐信,哀号不已:“到底还有多少才能完成啊?”
指了一指右手堆叠着的小山,紫流萤用实物证明了“任重而道远”这句话的分量。
“我一定会疯的!”江谰有气无力的哀悼自己的处境,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叔父大人在听到自己做紫流萤帮手的时候欲言又止表情的含义,奈何悔之晚矣。
明昭正三位高官们的推荐书要仔细抄录摘取要点不能随便对待,但那几千份空有华丽辞藻却毫无意义千篇一律的内容的信函足够让负责登记签收整理的人神志崩溃,虽然日后能够凭借此借口接近上位高官,不过要真的做完这些事却实实在在需要勇气和毅力,完全可以用“鸡肋”来形容。从很早以前开始神殿就把这项工作交给刚正位不久不知深浅的新人来做,遭遇如此对待的新人们也聪明的将此看似光荣的工作以无上荣耀的名义交给荣获三年荣誉的优等生。今年刚刚好轮到了紫流萤。
虽然有着决不肯吃亏的个性,但早已心知肚明前辈们打什么算盘的紫流萤还是微笑着接受了这项工作,并用花言巧语说动江宏将他那位刚正位不久已经在书院里待到无聊的侄子江谰拉下了水。神殿里等级森严,上位者与下位者之间有着严格的界限,即使刚正位的神官与蒙生之间也是不能同日而语,早想出来走走的江谰怀抱这一想法以借调名义跟着紫流萤出了书院,他大大咧咧的性子很自然忽略了紫流萤紫家世姬的身份等同于橙阶神官铁一般的规则,悲惨的成为紫流萤使来唤去的对象。在她那甜腻的笑容和理所当然的神情注视下糊里糊涂为她当牛做马直至多年后大权在握也终不得翻身。
再取过来一封推荐信,才草草扫了一眼,轻笑已经出口,听得正在无奈的江谰疑惑的抬起头看着她。扬扬手中的信,紫流萤挂在嘴边的笑意挡也挡不住:“能在这么多的高官信函中看见这么一封信来可真不容易。”
是什么信会让她这么开心?江谰好奇地伸手接过来,上下一扫,目光顿时停在了被推荐人姓名上面,动弹不得。饶是他一直待在书院远离神殿是非,光耀了神殿整整九年害得一干众人抬不起头来的林致的赫赫大名还是如雷贯耳,那最终令她被驱离神殿的阴谋也耳熟能详,看到眼前大名一出现不由得目瞪口呆,摇晃着手里的推荐信“咦咦啊啊”连指带比划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紫流萤好笑的看着他比划这半晌,终于大发慈悲开口为他解释:“是本家人哦,而且还是佟士官的亲妹妹呢。”
“那她的家族怎么敢将她送进来?”江谰越发听不明白,待到紫流萤那声“亲妹妹”解释出口,已经失去全部耐心去猜测。有一个在神殿里闯下弥天大祸的亲哥哥的案例存在,还把做妹妹的送进来有什么意思?而且还是亲妹妹。
“要是送堂兄妹来不是更不公平吗?”紫流萤反问道,贵族必须要将家族的子女送一个到神殿里来,既然已经有了污点,又为何要让旁人的孩子来承受?
江谰对紫流萤不以为然的说辞憋得说不出话来,哼哼了几声,颓然坐下:“希望她不要被通过的好。”
“这个前辈您可就要失望了哦,”紫流萤像模像样的摇头晃脑一阵,刹有见识的告诉他,“只要这孩子一出席考试,就必然会中选。”就是不会,也又人会动手脚让她通过。
“我知道。”江谰无力的坐在椅子上,在神殿里浑了快十个年头,他当然知道这个女孩来神殿的意义是要将神殿一直背负着的阴谋驱离林致的恶名加以官方美好化,至于那个孩子往后的命运没有人会去关注。
“同情的话以后前辈多照顾她一点也就是了。”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紫流萤又拆开一封推荐信来,“别再悲春伤秋了,这里还有好多信够得您登记呢。”
自暴自弃的抓起笔重新窝进被掩盖在推荐信里的办公桌,江谰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在这丫头面前憋屈。听听她的说辞,“还有好多信够得您登记呢”,为什么只有我却没有你的份?而且这丫头在别人面前都是一副谦和优雅高贵小姐的模样,偏偏一跟他说话头上就长角背上就长蝙蝠翅膀?难道自己就真的这样好欺负?
继续拆阅着信件,紫流萤看似不经意,思绪却早已远去。事情越来越有趣了,连满身污名的佟家也掺进来,送这么个女孩到神殿,进可光耀门楣,退则谢罪权贵,表面上看那个孩子完全是个牺牲品,可谁又知道佟家打的是什么主意呢?那么多年顶着屈辱之名的生活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是他们不能承受的。
“紫世姬,幸会。”
走在去紫藤殿的路上,不意外遇到了蔺砾,自从那日讨论过是否要与蔺家结盟后紫流萤就知道蔺砾会来见她一面,无论两家结盟与否,身为两大世家的世子世姬他们注定了迟早会有一战,这是宿命。
“紫世姬近来繁忙,可要注意休息。”蔺砾的眼中一如既往的自信、傲气,没有半点为自己目前际遇为难的神色,让所有跟随他的人相信他们选择的是一个王者。
“多谢蔺世子关心,流萤会注意的。”完全不似方才欺压江谰时的嚣张,紫流萤摆出惯有的高贵贵族微笑,眼中温婉但身为贵族却不难看出其中的疏离。迎上蔺砾昂扬的气魄不输半分。
对话继续,十二岁的不羁男孩与同样十二岁的温婉女孩站在银白一片的长廊上,偶尔发出阵阵悦耳的笑声,如同一副美得令人窒息的画卷,过往行人无不停驻行色匆匆的脚步片刻,只为赞赏这如画的风景。
至于他们在说什么,没有人感兴趣。蔺家的世子与紫家的世姬在一起还能说什么呢?
雪白法袍上印着橙色图腾的女子从长廊的一端走过,突如其来插入原本只有两个人的画卷中却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蔺世子,紫世姬,两位日安,初次见面,我是慕云寰。”微微低头,语气优雅客气,典型的神官仪态。
蔺砾与紫流萤齐齐还礼,同样角度的低头,同样的优雅与客气:“云姬大人日安。”
相互行过礼,两人这才抬起头来仔细打量对方。雪白法袍的女子乌亮的青丝被缎带细细绾起,长长的缎带垂落下来,两缕青丝被绞得齐齐的,平顺的垂在肩上。黛眉若远山一般悠远。一双水样的眸子宛若两弯清泉,灵波潋滟,又莹莹然得仿佛星光点点,晶灿明亮。瑶鼻挺直,线条柔和,好似水滴一般圆润。泛着粉色光泽的菱唇,好象初绽的幼荷,清新自然。细致无瑕的素颜未着脂粉,已是肤若凝脂,欺霜赛雪,又淡淡透出暖玉的滢滢之光。嘴角两点浅浅梨涡,盛不住盈然笑意,直溢出似花娇颜,渗入微敛的水眸之中。宛若神灵仙子。
不愧是慕家的嫡小姐!两人同时在心里赞道。
“早听说蔺世子高杰紫世姬秀慧乃神殿新彩,今日一见果真非凡。云寰冒昧了。”
“云姬大人谬赞,不敢当。”蔺砾嘴角挂起完美笑意,语气恭顺,“云姬大人此番回京述职,不知可有安排与否?”
慕云寰看着这个锋芒毕露的孩子,又看了看一旁安静却不能令人忽视的紫流萤,不禁感叹。五大世家内部一直将当年自己与林致的相遇看得很重,那个耀眼的女孩不仅令一干贵族子弟失去炫耀的本钱,也限制了她的前途。现在的五大家族又用同样的担忧看待这两个孩子,锋芒毕露却总差了际遇的蔺砾与安静平和却牢牢把握住了时机的紫流萤。虽然这个女孩有多么像当年的自己,却可惜了蔺家世子不是当年的林致。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说着烂熟于心的话:“奉献于神姬殿下,到哪里都是一样。”
“大人高见,我等所不及也。”
“蔺世子客气。”
又寒暄了几句,桓城的神官们已经都述职完毕,慕云寰也适时的提出了告辞,两个孩子一脸客气目送她离去。
望着慕云寰优雅的背影逐渐消失,蔺砾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回头对紫流萤说道:“似乎听说慕家希望云姬大人能够留在云京?”
“凭着慕家的威望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吧。”后者满不在乎的回答他。只是留在这云京神殿里处处被人压制到底又有什么好?
蔺砾很是赞同紫流萤意见的点头,出口却换了个话题:“我们最近都不要动手好吗?”现在还不是时候,神殿上层正等着看他俩自相残杀的笑话呢。
“好啊。”紫流萤爽快地同意,本来就没有要主动同蔺砾交手的打算,相比于自己出手,一向受紫流耀照顾的她更习惯借刀杀人,至于借谁的刀子――现在已经隐约有了打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