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回来了。”薛振华不冷不热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薛总,这次出国,我没有完成好任务,特意来向你检讨。”
“算了,既然回来了,就把事情向组织说清楚,免得自己被动啊。”薛振华冷冰冰地扔给他几句话,转过了身子。
“说清楚?”孙水侯眼珠一骨碌,装起了糊涂,“说什么呀?不就是采购方案之争嘛!”
“方案之争,你说得轻巧?10%和70%,那是方案之争吗?”薛振华说到这儿,突然转过身,生气地拍起了桌子,“孙水侯啊孙水侯,你阳奉阴违,连我的指示都敢对抗。你好大的胆子啊!”
“薛总,对不起,请你消消气。我这不是……从安全角度出发嘛。嗯,万一咱们的配套设备与进口主机配不上套,我怎么对得起你啊!我是为你负责,才承担了这个浪费外汇的罪名啊。”
“哼,孙水侯,你还在这儿给我演戏?你说,你干了这些事儿,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是为了薛总你啊!”
“为了我?是吗……那,西雅图社区学院的协议是怎么回事儿?”薛总说到这儿,蔑视了他一眼,“孙水侯,你马上给我说清楚!”
“薛总,这件事儿,你千万别误会。”孙水侯张开自己的伶牙利齿,开始了狡辩,“我承认,自己借出国之机,为自己的妹妹办了留学的私事儿。我沾了公家的便宜,应该检讨。”
“沾了公家便宜?仅仅是沾便宜吗?”薛振华追问道,“你要求美方负责五年的留学费用,这事儿你怎么说?”
“薛总,那是对方暂时为我垫付的呀。”孙水侯装出了一副可怜相,“这些年,我跟你鞍前马后地干,一个月才挣一千多块钱,哪儿供得起妹妹留学呀。我就沾了这么一次便宜,你怎么还不放过我哪?”
“真是借的?”
“我有欠条在人家手里。不信,你派人去查嘛!”
“嗯……”薛振华听他这样一说,神色缓和了不少,“那,你先写个检讨吧!”
“薛总,下一步,你想怎么样处理我?”孙水侯悄悄抬起了头,察言观色地问道。
“唉呀,现在是生产任务大于天。”薛振华不耐烦地说,“这洋设备来了,我要组织试车,哪有心思考虑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啊。”
“那……我就将功补过。”孙水侯像是觉察出了薛振华的心思,试探地请缨出战了,“你让我主持试车吧,我一定干好。”
“唉,孙水侯,你让我怎么说呢?”薛总没有拒绝孙水侯的请求,却点燃了一支烟,“我这个人,一向主张专家治厂。对于上级派你这样的白帽子来任厂长的事儿,我历来持反对态度。可是,看‘国家公司’总裁的面子,我把重化机械厂交给了你。你看看,你是怎么弄的?当了几个月的厂长,快把企业弄黄摊子了。这次给你个出国的机会,你又弄出这么一出戏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哇!”
“薛总,你批评得对。我确实让你失望了。可是……”孙水侯卑躬鄙气地拿起薛总的烟盒,抽出一支烟,神色委屈地把烟点燃了。
“怎么,你还不服气?”
“薛总,将来你会看到,我提出采购整套设备的意见,也不完全是错误的。”孙水侯小声嘟囔了一句。现在,他对薛总裁的态度非常满意,正像自己预想的那样,开始,他会发火,会质问他、批评他,但是只要自己的嘴巴一张,他的巧言令色就会让薛总裁的火气减去三分。现在,他虽然没有明确表态同意自己参与试车,但也没有反对,看来还是有门儿、有希望;只要他能够参加试车,他的计谋就会继续发挥作用,他的黑手就可以照样控制局面,如果是那样,自己还能有什么危险?有什么损失可言呢?
其实,从理智上讲,薛振华这一次是不想放过孙水侯的。孙水侯做事阳奉阴违,敢于公开对抗他的指示,品质极坏不说。更重要的是他为了捞取个人好处不惜浪费国家外汇,损害重机厂的利益。可是,事先想好了的想法,等孙水侯到了跟前却没有实施。这不能不怪他优柔寡断的性格,而在于他在关键时刻考虑的太多了。
首先,孙水侯是“国家公司”总裁的妻侄。虽然说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但是,在中国的官场上,能够大义灭亲的官员实在是太少了。况且,“国家公司”总裁的老伴是个有名的河东狮,一旦为此与总裁吼叫起来,总裁岂能不怪罪于他?这是其一;然而,让他迟迟下不了决心的根本原因是,孙水侯的所作所为与张晓丽有关。市纪委书记告诉了他一个细节:孙水侯虽然提出要美方公司负责他妹妹五年的留学费用,但是,经过调查,孙水侯根本就没有妹妹。那张协议书上写的留学人员的名字不是孙水侯的什么妹妹,而是张晓丽。这么说,孙水侯之所以这么干,有可能是张晓丽指使的。起码,孙水侯这么干也是为了讨张晓丽的欢心。如果自己为此处理了孙水侯,张晓丽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果她真的找上门来闹,自己将处于十分尴尬的局面。当然,自从发现了张晓丽与孙水侯在一起的那些个证据,他就决心与这个年轻漂亮的未婚妻一刀两断了。以至于他回到锁阳之后,连电话也不打给她了。后来出现了郭宁宁的事儿,他更坚定了这个决心。只是,这件事儿,还只是他心里的决定,还没有公布开来。张晓丽的做法按照常规说是一种背叛。但是因为他们没有登记结婚,不是法律上的夫妻,也就谈不上谁给谁戴了绿帽子。所以,看在秋红的面上,自己作为大她这么些年龄的未婚夫,也就只能把张晓丽的所作所为仅仅当作是年青人的错误来看待,而不能与夫妻间的背叛同日而语。不过,目前,在人们的眼睛里,他与张晓丽还算是一种良好的关系。如果自己因为孙水侯的插足与张晓丽公开闹翻,那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弄不好,有人就会说他官做大了,喜新厌旧,另觅新欢了……
其实,现在的张晓丽,并不像薛振华想像的那么清纯。不要说她本身不忠于薛振华,就连孙水侯这个新勾上的情人,她也不以为重了。
在锁阳,在“东北公司”工作的张晓丽是单纯的、朴实的,可是,到了北京,她所接触的环境、人物,全都改变了。她的思想境界与在锁阳相比,也就有了相应的变化。
《京都晚报》登载了“国家公司”办公楼附近一个酒巴诱人的广告:温馨之夜。广告词就是:有效解决你的私人情感问题。酒巴里能解决私人情感问题?开始,张晓丽对这则广告充满了疑问,继而,在同伴们的怂恿下,她就动了心。
这天是大周末,晚饭后的张晓丽无所事事,打扮了一番就去了那家酒巴。领位小姐把她带领到一个叫“望夫台”的座位上坐下,告诉她想和谁说话就可以打对方座位上方显示的电话。果汁六十元一杯,她了一杯,慢慢喝着,等待,看有谁会打电话过来。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女孩儿一个个都是年轻漂亮,衣着性感,她感到了很大的压力。特别是刚刚进来的几个辣妹子,不仅性感而且扮得很酷,今晚,在这个格调还算高雅的地方,她们竟然穿一身破。牛仔中裤的边是毛的,腿面上扎一个洞,上身的体恤是无袖的毛蓝布,正面钉一个毛边补丁似的大口袋,脚上赤裸着穿一双麻绳编的凉鞋,头发是七长八短的直发,胡乱别在头顶上,像一种鸟的羽翎。因为天热,没有化妆,素面朝天。手指甲与脚趾甲修剪得干净而圆润,涂了密色的指甲油。在这坦荡之下,张晓丽一下子畏缩下来,脸色变得沮丧。一会儿,显示屏上不断有信息打出来,“车牌号为A-32345的宝马车主请呼5188999,”等等。这些女孩不是看人而是看车,这是什么意思?疑惑了片刻她忽然明白了,这其实就是以美貌换金钱的场所,交友、速配,不过是幌子罢了。现代科技为过去的风月场所提供了新的生存方式。大厅里放起了轻音乐,很多人都在轻声打电话,寻找自己的另一半。情调是有的。浪漫气氛也是有的,但事情还是那么回事,只不过男人要为这种浪漫花更多的钱罢了。张晓丽看见不断有男人把女孩儿带出去。自己对面有个女孩接电话有十多分钟,跟她通话的男人不停地向她示意,然后,那男人过来,两个人轻声说话,开始谈论正在热播的《非诚勿扰》,又谈到最近上演的美国大片《阿凡提》,最后还谈起了中国足球扫赌的案子。这让张晓丽怀疑自己是不是把问题想得太低俗了。两个人大约谈了有两个小时的正经话题,最后,几个数字飘到张晓丽的耳朵里,大概是谈定了价格,两个人就离开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