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水月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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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郭宁宁,每每穿上这双鞋子,便要配上与鞋子相称的衣服化妆,这就是说,郭宁宁在约会时,极尽自己人生的豪华之能事来装扮自己,那时的郭宁宁与日常生活的她判若两人,那是她自身的一个幻梦,也是他目光塑造下对自身的再创造,生活就在那一刻放射出光芒,她突然对他们的关系有了感牾,就是这么一点点奢侈一点点虚幻令生活有了光彩,不要贪心,不能贪心,就像对待美丽的鞋子,穿一天,放多天,让它有足够的时间恢复和保持其美丽线条,一双穿走形的鞋子,怎么昂贵也已经一钱不值。她笑着对薛振华说,我不得不像吸血鬼一样从你的恋爱中吸取养料,我的生活太闷了,闷得我不得不与你搞这种时尚的婚外恋。

    张晓丽看到薛振华把买来的几双鞋子送给她,感动地哽咽起来,她没想到薛振华的心这么细腻,买的正是她心中想的那种款式,这么看来,自己在他的心中的位置还是相当重要的,继而就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尤其是自己竟替孙水侯开脱责任,让他去一趟锁阳无功而返,弄得公司机关对这位总裁助理的能力、水平议论纷纷。怪不得他要回锁阳,是自己搅和了他的工作部署啊!但是,想到孙水侯那个帅帅的样子,又觉得自己爱美、爱年轻的男人没什么错误。想来想去,她就觉得自己好奇怪:当初,是自己主动投往薛振华怀抱的。现在,他动了情,自己竟想要摆脱他、背叛他了。感情这东西,看来真是个靠不住的东西啊!

    “振华,明天是大周六,陪我去个地方好吗?”

    “去哪儿?”

    “西山附近,建了一座水月庵,是我北京一个同学的姑母在那儿做主持。我很想与你去看看……”

    “好哇,那就去看看!”薛振华爽快地答应了。

    车子出了城区,驶入通向西山那条平净的柏油路。偏西的太阳斜着从前面的车窗射进来,张晓丽便将遮阳板放下。路两边地里的麦子已收割完毕,新种的秋庄稼蓊蓊郁郁窜出半人高。默默走了一段,张晓丽说:“水月庵的主持慧能师太是我同学的姑妈,年轻时接连受了几次打击,万念俱灰便来水月庵出了家。”

    两人说着话车子很快就到三叉路口,张晓丽轻轻甩一把方向,车子便拐向右边那条山路。往前走,可以看到乐峰坡下的一个寺院笼在一片树影之中。再前行四五里,车子离开柏油路拐向右边一条砂砾路,路面坎坷不平,仅仅容下一个车身,沿着起伏的岗坡一直伸向山的深处。又往前走了五六里,一座红墙琉璃瓦的寺院傍一片藕塘而立。寺院的规模望去不大,山门不比农家大院的门楼宽多少。张晓丽将车停在寺前的一棵茂密的白果树下,熄了火说这就是水月庵了。

    沿一条幽僻的青石小道走近庵前,山门半掩,门上的朱漆已多处剥落。两人推门走进庵内,中间是一条青砖铺砌的小路,因人迹稀少上面洇着潮湿的绿苔。走在青砖路上,薛振华发现这里没有其它寺院常见的苍松翠柏,倒是在墙下有一方青翠的竹林和几排木芙蓉,木芙蓉绿叶间缀着稠稠的粉色花瓣和深色花蕊的花朵。薛振华暗想,终究是女人住的地方,连佛家圣地都透着脂粉气。因受地势制约庵内面积有限,只正中一座三开间的大殿,两旁连一间配房都没有,大殿一侧的粉墙上开一处月亮门,门内一堵影墙挡住了视线,想来后面便是女尼的生活区。

    走到殿前,张晓丽接过薛振华怀中的塑料袋,笑道:“后院不是你去的,在这儿等着吧。”薛振华望着张晓丽闪入影墙,便沿着青石台阶上了大殿,殿内没有灯光,薛振华立在门外往里扫了一遍。暗淡的光影里有一尊观世音菩萨,面容倒也慈祥,两目透着大慈大悲的宁静。

    正观望着,张晓丽与一位青衣青帽的女尼一前一后从月亮门出来。薛振华见了忙从大殿的台阶上下来,张晓丽介绍道:“这就是慧能师太。”又望着这边说:“薛振华,我的同事。”女尼望去虽有些年岁,身段、眉眼间与面前的张晓丽却有许多相似之处,想来年轻时也曾美丽过。慧能师太望一眼薛振华,双手合十说:“施主既来了,何不烧注香呢?”薛振华回道:“我对佛是敬而远之。”师太说:“听施主的名字,颇有些佛的味道。”薛振华回道:“这世上,万物多是名不符实。”慧能师太听了,微笑道:“听施主这话倒像悟过禅的。”张晓丽旁边听了说:“薛振华,不烧香我们就回,我不懂禅,也不想听。”

    三人围着石桌坐定,师太在每人面前摆上一只小巧的茶盅,然后又斟了七成满。张晓丽见了说:“姑妈也太小气,核桃大的杯还不倒满,解不解渴啊。”师太回道:“你要喝大碗茶,公路边棚子下多着呢。”那边薛振华细看茶色认出是龙井,端起杯子送到唇边先闻了一下,只觉清香沁肺,心朗目明,啜上一口更是口角噙香,喉底甘润,放下杯子连连赞道:“好茶好茶。”师太见了对张晓丽说:“你看人家才是真正的品茶,这叫一望二闻三品。这吃茶的境界也有高下,高者为品,低者为饮。”张晓丽便端起杯尝了一口,忙说:“什么好茶,又苦又涩。我还是喝纯净水吧。”师太说:“我这儿只有泉水。”薛振华忙说:“车上有,我给你拿去。”张晓丽说:“不劳你大驾,还是我自己去吧。”一边说着,沿溏边的小路往山门外走去。

    两人默默喝了一会儿,仍不见张晓丽回来,薛振华说:“前些时我看到一篇文章,提到点茶与分茶的区别,一时也没弄明白,不知师太如何理解?”师太回道:“我也是晴蜓点水略知一二,不知对不对。”薛振华说:“不妨,你只管讲。”师太说:“点茶是宋代煎茶的一种方式,而分茶则是茶艺;煎茶是为了饮用,而分茶是为了观赏。记得杨万里曾有一句诗‘分茶何似煎茶好,煎茶不似分茶巧’,说的就是两者的关系。”正讲着,张晓丽从池塘另一边绕过来,立着听了几句说道:“我说你们累不累啊?喝个茶还这么穷讲究。不就是喝茶么?渴了逮着什么灌上几口就是了。”说得那两人都笑了。

    喝茶的时候薛振华已注意到光洁的桌面上刻着方格的围棋盘,问道:“师太还有弈棋的雅兴?”师太回道:“山中时日漫长,闲了就独自打谱。”薛振华就想试试她的棋力,说:“前些年闲着的时候我也曾迷恋过一阵儿。”师太就说:“如果有兴趣,我屋里就有一副云子。”薛振华回道:“行啊,又要向师太请教了。”师太起身离去,一会儿就捧着两个钧瓷的棋罐走来。张晓丽见两人要下棋,忙说:“你们玩,我别处逛逛去。”两人对面坐下,师太伸手抓了一把黑色的棋子,意思让薛振华猜先。薛振华对围棋虽不是过于迷恋,但还是业余入了段的,在锁阳市也算前几名了,这时见师太让他猜先,竟大度地说:“你就执黑吧。”师太晒然一笑,将白棋放回原处,也不推让就将那罐黑棋归到自己这边。两人刚一交手,薛振华就深深为刚才的鲁莽后悔不已。师太的棋风轻洒飘逸,功夫极其深厚,面对薛振华咄咄逼人的攻势不慌不忙,看似处处避让,却又让你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奈,而她又在腾挪中占尽了便宜。棋到中盘,薛振华见败局已定便投子认输。

    第二盘薛振华自动要了黑棋,棋下到中盘慧能师太突然说:“万物如棋,因因相承,一步自有一步的结果,这便是有因必有果啊。”薛振华自然听出师太的弦外之音,却又不得其解,便问道:“学生愚拙,还请师太指点。”师太指着塘里的莲花说:“这花开时无比的艳丽,花落之后必有藕生泥中,正所谓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薛振华自然明白慧能师太所指,回道:“师太过虑了,我们不过同事罢了。”师太说:“茫茫情海,世上有几人跳得出?”

    刚刚说到这儿,张晓丽回来了,提示薛振华该回去了。薛振华向慧能师太辞别。师太将两人送到山门处,便停下脚步,薛振华与张晓丽迈过山门半尺多高的门槛忍不住回首一望,只见慧能师太依然立在泛着墨绿苍台的青砖道上,本来宁静安祥的目光却笼着深潭般的忧郁。

    回去的路上,薛振华仍忘不了那双忧郁的眼睛,那句充满哲理的话语。想来那忧郁不该出现在青灯黄卷几十年的慧能师太眼睛里。张晓丽见薛振华一直呆呆望着窗外,突然问道:“你看师太的气质如何?”薛振华随口回道:“不错啊。”张晓丽冷笑道:“你们男人呀,眼睛只盯着花开,却见不得秋叶。告诉你,姑妈年轻时的照片真是世上无双,没想……却落得如此凄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