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当然是冷的,訾晨不禁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雪白的披风,简单的小船,还有这满眼的河水,一幅美妙的画就成了。只不过这不是人画的,是天地画的,是自然画的。
那么到底是人画的画美,还是天地画的画美?这仍然是一个无人知晓的问题。
“噫……公子的白鸽竟然可以捉鱼,真是奇了!”船夫一边摇浆,一边叹道。
訾晨笑了笑,没有回答。
“却不知公子平时是以什么喂养它?”船夫似乎对这只白鸽挺有兴趣。
訾晨一时语塞,想想了,道:“糠。”
“糠?就这么简单?”船夫惊讶的说道。
“就这么简单。最简单的方法,才是最有效的方法。”訾晨望着不远处站在船头的老人,缓缓说道。
船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船靠了岸,船夫把绳子又栓到了先前那棵柳树干上。
“五文钱。”船夫笑着说。
訾晨从怀中掏出了钱,递给对方。訾晨原来是很少带铜板的,因为他觉得带铜板太麻烦了,不如直接带银子或者银票。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不穷,无论是曾经在家,还是现在在刑部,他都算是有钱人。
不过自从那一次与小清一起吃过那顿饺子后,小清就告诉他要时常带着铜板,他问小清为什么,她不说,要他自己想为什么。
径直走上了那个老人的船,訾晨在船舱中坐了下来。
“公子,我这条船不送客。”老人依旧站在船头,望着河面。
“今天没有下雨,为何不送客?”訾晨问。
“下雨我不送,不下雨我也不送。因为我这条船不是做生意的。”老人回到舱中,做到了訾晨对面,说道。
“不做生意,那为何停在这呢?”訾晨又问。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公子请回吧。”老人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既是受人之托,那肯定收了别人的好处,既已收了别人的好处,那么也就算是在做生意了。”訾晨笑着道。
老人抬起头,看了一眼訾晨,“公子有事吗?”
“当然有事。”訾晨答。
“什么事?”老人试探着问。
訾晨站起身,走到船头,背对老人道:“我要问的这件事,你肯定知道。但是你很有可能不说,甚至你还可能把我报告给托事于你的人。所以我如果问,就有可能弄巧成拙;但是我又很想问,因为我只有问了,才有机会。”訾晨回过头,看着老人,道:“那么你说我是问好还是不问好呢?”
老人冷冷一笑,也站起身,走到船头,望着河水说道:“你还是别问了吧,我既受人之托,就一定会忠人之事。”
“假如你忠的事是一件坏事呢?”訾晨侧过头,看着老人,问。
“是不是坏事都一样,就算是坏事,我也得好好做,否则,我就是一个无信之人。无信之人,就是坏人。”老人答。
訾晨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因为这个人间,如此洒脱,如此明白之人已经不多了,尽管对方是一个站在自己对面的人,是一个敌人。
但谁又能说敌人就不值得我们敬佩呢?
我们若真的佩服一个人,就不会在乎对方是谁,站在哪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有让我们敬佩的理由,这,就够了。
“笑什么?”老人皱眉问。
其实老人的脸上已经是布满了皱纹,他皱不皱眉,我们已经看不出来了。我们只能从目前的情况分析出来:他是疑惑的,所以他该皱眉。
“前辈,和你这样的人说话,让我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很舒服。因为前辈你不卑不亢,亦不掩饰,不假装。这样的人,少了。”訾晨道。
“公子,我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而已。对于别人的夸赞,我已经无所谓了,所以,还是请公子回去吧。”老人说道。
就在这时,一只灰色的鸽子从天上飞下,径直落在了老人的肩膀上。老人拿下绑在鸽子腿上的纸卷,然后把鸽子放飞,最后他摊开纸,看着。
老人的表情渐渐变的凝重,眼神不时的射向訾晨。看完之后,老人把纸揉做一团,回到舱中,把纸放进了桌上的火炉中。
訾晨一直在观察这老人,他觉得,面前这个老人并不是什么高手,而且满脸的疲惫之色。
一个老人,如果满脸的疲惫之色,这就可以让我们猜出两点了。
第一,这个老人可能曾经有过大起大落,如今人老了之后,以前的努力都化成了现在的疲倦。
第二,这个老人可能现在正因为某件事而忧心,而老人本就该远离人世间的争斗了,所以现在,就显得格外疲倦。
訾晨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最大,因为老人已经说过自己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那么,现在他很可能就正在为他所做的事而忧心,而费神。
“前辈,我想知道庄家的事。”訾晨忽然开口说道。
“唉……你不是说,如果你问了,就有可能弄巧成拙吗?”老人坐在桌边的小凳上,吁了一口气,抬眼问。
訾晨也回到舱中,坐在了老人的身边,道:“但我如果不问,就一点机会没有了。”
“你是刑部的人?”老人打量訾晨一会儿,反问。
訾晨深吸一口气,心里一沉。他没有想到对方可以这么轻易就看出自己的身份,所以他有点不知所措。
“不是。”訾晨淡淡的说道。
“何必隐瞒呢?你不是说你喜欢不掩饰、不假装的人吗,现在你自己为何又要掩饰。假装呢?”老人的话很尖利。
訾晨微微低了低头,不知该如何说了。
“不知道你是刑部的什么人呢?现在我们把话都说明白点吧,我也喜欢光明磊落的人!”老人说的很淡然,似乎是在说一件极其平凡的琐碎之事。
訾晨叹了一口气,道:“我叫訾晨!”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微微抖了抖,然后他又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訾晨,“哦……年少有为啊,现在这江湖,就该多点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老人笑了笑,看着訾晨说道。
“有为的人很多,我只是一个运气好的人而已。”訾晨道。
“有为的年轻人都喜欢谦虚,这我是知道的。但我总觉得谦虚是没有必要的,是如何,就是如何,有资格被人们赞扬,就该昂首坦然的去接受!你说呢?”老人问。
“嗯,前辈说的有道理。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我想您是不会要求别人改变自己原则的吧?”訾晨笑着说道。
老人点点头,换个了姿势坐。
“你明天再来吧,今天我累了。”老人闭上了眼睛,靠着身后的一个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的袋子,仿佛睡着了。
訾晨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里觉得有些难受,就像是一剑刺出去,却刺在了虚无中的那种沉闷感。
这是訾晨不该有的感觉,他知道,今天他是输了,输的很不服。年轻人都是这样,不肯轻易屈服,就算不轻易,也不愿屈服!
“那晚辈告辞,明日我还来,希望前辈莫要失约。”訾晨说完,便离开了船,走上了岸。
现在的杨柳都是枯萎的,再不如曾经那样的美丽了。
‘杨柳岸,晓风残月’的美丽景色已不再,只有等到春暖花开之时了。那时的洛水边,应该是一幅美丽而多情的画卷。
……
洛阳庄家。
庄泉接到了‘玉船岛’的飞传,完成这个任务的,依旧是庄家的信鸽。庄家养了许多信鸽,但都是灰色的,按价钱来说,都是很便宜的鸽子品种。这正是庄泉所希望的,普通,才不会被他人注意,办起事来,才会方便。
“来人。”庄泉看完灰色鸽子送来的消息之后,对着大厅外的人喊道。
“大公子,什么事?”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问。
“集合人,去洛水,封岸!”庄泉道。
“是。”黑衣人应了一声,转身朝外面走去。
洛水边,訾晨离开后一个时辰。
二十几个黑衣人驱走了岸边的四条船,封锁了周围。庄泉独自站在岸边等待着送赵妍回来的船。
“大公子。”老人从船舱中出来,站在船尾,朝庄泉拱了拱手。
“嗯。”庄泉点点头。
于是老人又回到了船舱中。
庄泉接到的是弟弟庄逍云传来的消息,今日派人送赵妍回来,让庄泉来这里接她。其实在庄泉的心里,早已经把赵妍当作自己的弟媳了,只是少了一场婚宴罢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了,两个时辰之后,终于有一艘船出现在了庄泉的视线里。
“都给睁大眼睛看着,不能让任何一个外人靠近这里。”庄泉冲着周围的人喊道。
“是。”周围的黑衣人齐声应道。
船越行越近,终于靠了岸,赵妍下了船,走上了枯萎的杨柳岸。
“哥。”赵妍微微欠身,道。
“嗯,这些日子在那边过的如何?”庄泉微笑着说道。
“挺好的。每次回来都要哥哥亲自来接我,真是麻烦了。”赵妍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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