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过了三天后,便有多斯人马队打了使节的旗号靠近了联军大营。
见到对方的使节旗号,哨兵便急忙将信息报给莫伦索。这样,格罗格人的王储便叫了几个将官,又叫了克里格和萨马提斯女族长,一并前去迎接使节。
似是担忧格罗格人不轨,多斯人的使节队伍便足有几十人之多。在最前面的,是个身材瘦削头发胡子花白的老人,佝偻了身体,披了厚厚的袄子,手里的木杖也低垂着,整个人颤颤巍巍随时会从马背上跌落下去似的。
而跟在老人身边的掌旗手,则是个体格健壮的中年男子。只不过这人浓眉大眼,双目圆瞪,看上去便不是很机灵,注定了只是个卖力气的。
至于后面的护卫,一个个到都是人强马壮,精干强悍——克里格注意到,这些护卫每一个的脖子上都戴着一条有四颗狼牙的项链,而身上的袄子,也都挂着完整的狼头。
简单的寒暄问候过后,莫伦索便将一众多斯人引进了大营,安置在营地中央大帐右边的军官营帐里。
安顿了护卫后,莫伦索便请了老者和几个亲随进中央大帐说话,而周围的一众格罗格将官则给不动声色的派到营寨里去掌管部队,只留克里格和一个萨马提斯女族长做陪——虽然多斯人派了使节队伍前来,但若这些人并非使节,而是前来作乱好给多斯人的军队制造机会的,却也不得不防。
带了老者进了大帐之后,莫伦索便在主位上坐了,将老者和他的护卫们让在左手边坐了,让克里格和萨马提斯女族长及两个将官在右手边坐了,又让卫兵端上了润喉的果酒。
看到莫伦索这样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将礼数做了个足,老人便露出惊讶的表情,但随即便开始慢慢的品起果酒来。
这下,帐子里便安静起来。老人不提来访的用意,莫伦索也不问。老人赞叹这果子酒和草原上的奶酒毕竟风味不同,莫伦索便告诉老人是和萨马提斯人学的法子,又经过了格罗格人的改进——这样平平淡淡无关疼痒的对话便叫克里格好笑起来。
照克里格的看法,除非那女俘虏唬了他,否则多斯人的困境是在那里的,而联军的要求也明摆着,这个时候再故作镇定的摆什么迷局,便没作用了,只白费力气。但好笑的是那老人竟仍不紧不慢的谈什么果子酒——到不知道北边的人打过来后,他还能不能这么镇定。
这么想着,克里格索性也不管一主一客都在闲聊些什么,只管自己低头大喝果子酒。
就这样,莫伦索不紧不慢的随着老人的话题随意聊着,周围的人则各自喝酒,便白白的过去了许多时光,而周围的人也都有了几分醉意。
这个时候,原本漫不经心的老人却突然抬起了头,直盯着克里格:“你就是克里格吧?”
听了这个问话,克里格心里猛地警觉起来——先前这老人虽然一边喝酒一边闲聊,实际上每次端起碗却未必见得喝了多少,直到现在也不过添了两次酒而已,而自己和周围的格罗格将官们,少的也喝了五六碗——难不成这老人等的便是这个时候?
然而,给长者问话却不回答毕竟是失礼的行为,克里格虽不在乎多斯人的态度,却也不愿失礼,便点了点头:“是。”
老人眯起眼,慢慢的上下打量了一阵,赞许的点了点头:“不错,咱们草原上已经多年未曾出过你这样的英雄人物了。”
尽管对老人突然夸赞自己的行为感到疑惑,克里格还是笑着点了下头受了老人的夸赞:“嘿,你也知道我?”
“知道,知道的。先前听过你的名头,苏伦尼又给证实了一遍。”一边笑着点头,老人一边赞叹似的连连肯定,之后漫不经心似的问道:“先前你给苏伦尼说的事……”
“怎的?”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克里格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劲,便接着老人的话头问了一句。
“便照你说的办?”微笑着看着克里格,老人征求许可似的轻声试探着问了一句。
“嘿……”克里格正要答应,却突然觉得背后一冷,将本就不多的醉意驱散得干干净净。感到惊恐之后,克里格便又愤怒起来——都到了这步田地,这老货竟还在给他下套!什么叫“照他说的办”?三方联军里,格罗格人和萨马提斯人各出一万五千人,而他不过是个中间撮合的,所带的兵马也不足四千,而这老货竟故意这么说!
冷笑了一下,克里格便眯起了眼,重新打量起眼前那个一脸温和笑容的多斯人来——照眼下这个局面来看,对方分明是早就计划好了,一开始以些不相干的话题放松大家的神经,之后以言语挤兑自己。若是刚才自己反应慢上一点,应了老者的问话,便成了他给格罗格人和萨马提斯人做主的局面,不但彻底得罪了格罗格人和萨马提斯人,更落了莫伦索的面子。
而接下来,多斯人想必还有后招——想来无非是些诱骗分崩离析的联军北上给他们当枪的伎俩——即便克里格当下想不出对方有什么伎俩,但终究多斯人所需要的便在那里,无论使出何等伎俩,最终的目的并不会改变。
想通了这一节,克里格便嘿嘿笑了起来,也不答话,一如喝醉了的模样。
“怎么?”终于,在克里格傻笑了一会后,老人第一次沉不住气主动问了起来,“你是什么意思?”
冷笑着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主座上的莫伦索,克里格歪起了头:“嘿,年岁大了,倒不分主次?”
老人皱了下眉,叹了口气,不甘心的看了看克里格,又看了看主席上的莫伦索:“咱们的困局,你们知道;你们的意思,咱们也明白——你可做的了萨马提斯人的主?”
这下,克里格便给气的要拔刀砍人了——这人在自己这里吃了回憋后,竟又开始撩拨萨马提斯人!
然而不等克里格动作,也不等莫伦索回答,坐在克里格身边的阿朵拉便把话截了过去:“在这件事上,莫伦索王子殿下的意思就是萨马提斯人的意思。”
萨马提斯女族长的话一出口,不止克里格,周围的格罗格将官们的酒也都全醒了,多斯长者也瞪大了眼惊讶的看着一脸坚决的阿朵拉,为对方如此干净利索的宣言感到震惊。
“好,好。”在沉默了一会后,老人终于叹出口气,连连点头,“既然你们已经达成了一致,那我就放心了……”
看到老人的样子,克里格突然有些可怜对方——相必对方是打定了主意要拆散联军才过来的,此时却接连在自己和萨马提斯人这里碰壁,原本的计划怕是全给打乱了。
又轻轻叹了口气,老人便再次转向莫伦索:“既如此,先前克里格说的,还算数?”
莫伦索皱了下眉——经过对方的两个问题,再怎么迟钝的人也明白对方想做什么了,而此时无论是克里格还是别的人,则都在郑重其事的等着他的回答——沉默了片刻后,莫伦索才终于缓慢而郑重的开口:“克里格是我妹妹莫菲亚选中的女婿,萨马提斯人的督伊德选中的人,也是桑格尔人所信奉的鹰神选中的人——他对人的承诺,是算数的。”
这个回答便再次使多斯人惊讶起来——克里格的警觉和萨马提斯人的果断是他没料到的,而莫伦索的谨慎和能言善辩更是他没料到的。虽然莫伦索说“克里格对人的承诺是算数的”,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毕竟,之前克里格所说的算不算承诺还在两说。而更加重要的是,莫伦索却是在借助这个机会向大帐里的所有人——格罗格人、萨马提斯人、多斯人、克里格自己,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一回,多斯人终于明白,自己是无法凭借这一次会谈便达成自己的目的了。而这几天里联军筑城的举动,又使所有多斯人都格外焦急,北方的敌人大军已经集结,不日南下——若是他不能在五天内解决联军,那么多斯人的未来便堪忧了。
仔细的想了想,老人便再次开了口:“苏伦尼说,如果将南边的土地让给你们,你们会北上帮助我们对抗我们的敌人,还可以反攻从我们的敌人那里夺取土地——但是,多斯人要付出多少土地?你们又会派多少人北上?如果我们打败了敌人,缴获又怎么分配?”
若是莫伦索以为提出这个问题代表多斯人放弃了挑拨的念头,那他这些年便白活了——无论先前表态如何坚决,真正分配利益的关头,才是最考验人的时候:“这个,咱们可以慢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