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一夜没合眼,雏鹰之首却丝毫不觉得困倦。在他脑子里,无数的事情不住的盘桓着。
原本,在他的计划里,他会带了弟兄们南下,从诺里克人手里得片土地,和那些无时无刻不计较着各自得失的各部头人长老离得远远的,和他的弟兄们在他们的土地上纵马牧羊,自由自在。
然而,真想要完成他的计划,除了得到一块土地外,他和他的弟兄们成人也是不得不走的一步。他先成人,再给弟兄们各自娶了婆娘,南下在他们的土地上独立一部,这事便成了。
但真当他要成人的时候,他却惶惑起来——原本他只以为,凭了他和他的弟兄们的武勇,遇上事也可动刀解决,但随着他对草原外的世界了解得越来越多,他便越发觉得自己这种想法的天真。
当全副武装的敌人成千上万的蜂拥而至时,凭他这几百口刀,是不顶用的。
他成了诺里克人的官,诺里克人的国家自然会为他出头。然而诺里克人的国家自己还在内斗。
诺里克的皇帝看重他,亲自封他的官。但他直觉诺里克的皇帝也不过当他是口爽利的快刀而已。更何况,先前给皇帝看重的亚历克斯,还不是就那样死了,自己的妻女也险些沦为奴隶?
而他自己这边,除了自己的弟兄外,仍有近两千桑格尔汉子——但是一旦他独立开部,那些来自三十六部的汉子们便会各自回各自的部子,南边的桑格尔人便又只剩他那不到三百弟兄了。而这其中还有一百来新丁,想要能够作战,仍需苦练。
新招募的一百来格罗格人到是可以当做自己弟兄,但仍需得时间,而即便加上这些人,对于他来说也算不上什么特别大的份量。
北海人是值得信赖的伙伴,但他们有自己的问题。这些北海人是从北海分离出来的仍旧信奉海神的最后的北海人,也不过四五千人,最多能凑出三千兵。而这些北海人对西部教国来说是叛教徒,将来早晚会被西部教国的爪牙讨伐,还有赖他的庇护。
若是能说服布罗克一族迁移到特拉波要塞,这些铁匠到也是可靠的伙伴。但他们的人数还不如北海人,指望他们组织军队作战不是不可以,却未免太浪费。
人数最多的,是特罗布人。照扎卡夫的说法,若是特洛布人举族出兵,也能拉起三万人的队伍。但这些山民的性子是极滑的——现在他能给特罗布人一个价,又没人能给更高的价,特罗布人自然为他作战,但若是有人出了更高的价格呢?尽管诺里克人和特罗布人之间的嫌隙使特罗布人不会接受诺里克人的出价,但是迪德人……
他的要塞里,还有不少诺里克人。这些诺里克人里,不少都是在要塞附近出生的,世代为帝国守土——只要他仍是诺里克帝国册封的总督,这些人自然会为他作战,但说到底,这些人仍是在为诺里克帝国,而不是他,作战。
而诺里克帝国……
在大敌当前的时候,诺里克帝国里还在为了那些随时可能不复存在的权势而争夺着!奥陆斯元老他没见过,也不知道对方的年纪,但皇帝的年岁已经不小,还能再掌握帝国多少年还不好说。到帝国换新皇帝时,那些手里没有足够权柄的,便难免被彻底剥夺权柄的危险——照亚历克斯给他说的那些帝国传闻,诺里克人对他们自己人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外族?
而且,他不是没看过那张地图。尽管在东部军区南部还有两个边疆军区,但特拉波要塞和特罗布山区却毫无疑问是通向诺里克帝国腹心最快捷的通道。只要攻占特拉波要塞,再贿买下特罗布人的忠诚,便可长驱直入,畅通无阻的直攻新诺里克诚。而如果迪德人的苏丹攻击诺莫军区,并走海路,便不得不以一支新组的舰队面对诺里克帝国称雄海上数百年从无败绩的海军。面对这样两种方案,谁都会知道该如何选择。
对于这种情况,诺里克皇帝不可能不知道。而他却仍旧只在东部军区留了一个军团。这番举动固然可以说是因为整个帝国东线都在用兵,没有更多的兵力抽调,但若是多想想……
势孤力单,强敌环伺。而他却竟要在这样的环境里独开一部!他看到了危险,却不知该如何躲避。趁他成人的时候,迪德人的苏丹也前来示好,而阿布丹杰王子也再次表达了拉拢的意思。但迪德人那边的情况更复杂——五个王子在争夺苏丹的位置,而他一个人就得罪了其中的四个……
还有格罗格王国的事情。这个被迪德人吃掉了半国疆土的王国内部也出现了问题。伴随着王室家族和他们支持者的大幅度削弱,克黑苏家族也开始蠢蠢欲动,而能制衡他们的琴扎人又面临着多斯人的侵攻——若是在和多斯人的战争中琴扎家族也被大大削弱,那个国家中就再没有能够制衡克黑苏家族的势力了。
当胯下的战马停下脚步的时候,克里格却仍旧没有任何头绪,也没有任何放松的感觉。在即将到来的迪德人和诺里克人的大战中,不要说他这种新开的百来人的小部子,便是把整个桑格尔三十六部全压上,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这么想着,克里格便对自己愤怒起来——事情尚未开始,他却先想着退了!
“哈!”大叫着,克里格猛的拔出刀,当头一劈,砍倒了一个迪德人,随即猛的侧身闪开两口快刀,挥动左拳将另一个冲上来的刀手打倒在地。
进步、退步、横跨、闪步、侧身;横扫、竖劈、斜斩、格挡……克里格一刻不停的出刀,迅速的移动身体,和他想象里无穷无尽的敌人争斗。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没有一个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三招,但对手无穷无尽,怎么也杀不完……
最后,克里格便喘息着垂下了刀,任由仍旧无穷无尽的冲过来的迪德人讲自己撞到,杀死……
激烈的战斗轻易的耗尽了克里格的体力,而沉重的呼吸和畅快的流汗则让这许多天来一直压在他胸口的烦闷也排了出去。看着天上浮过的淡云,克里格便粗喘着笑了出来……
但是,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和埃莫森人征战的胜利使他看到了一个新的契机——借助这次反攻的胜利,也许他可以将新开的部子设在埃莫森人那边——这样,即便是要面对埃莫森人的进攻,他身后好歹有三十六部支持。
这个想法一出来,克里格便再次嘲笑起自己来——把重用他的诺里克皇帝丢下,把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北海人和特罗布人丢下,自己带了弟兄们逃到安全的地方——若真如此,他还有什么值得自己弟兄追随的?
随后,克里格瞪大了眼,直直的看着天上——当那抹淡云飘开时,他竟看到了一个小的黑点!
这个发现让他顿时绷紧了身体。大草原上的飞鸟并不少,但能飞到那样高度,小得只剩个黑点的,却只有一种!
桑格尔人自认鹰神的子嗣。但所有桑格尔人都知道,在通天岩上筑巢产卵的岩鹰才是真的有着鹰神血脉的。然而,除了鹰神山通天岩外,在桑格尔草原上,并不常能见到这些高傲的生灵——塔伦特部族的牧场是离鹰神山有距离的,他却在这里见到了岩鹰!
“那么,你能飞多高呢?我的雏鹰?”这话,便再在克里格耳边响了起来。
是找个安全的地方,稳稳当当的活下去,还是如真的雏鹰一样离巢,看看自己到底能飞夺高?
这个问题,克里格是不屑答的——他一早便已经做出了选择。若是说,先前做决定时,未曾想到要面临的困境才有勇气,而今一旦知道了真的困境便想退缩了,那他便不是克里格了。
这样想着,克里格笑着坐了起来。然而他便更疑惑了——既已做出了决定,他这些天里又在忧虑什么?
是方法。他已经决定了要得什么,但怎么得,却是问题——而他现在却并没有找到方法。他要开部,这是即将实现的。但他要将特拉波要塞和要塞附近的土地都变成他的部族的土地,着也是快要实现的——但一旦迪德人大军到来,这一切就都将不复存在——而怎样才能在迪德人和诺里克人的征战里保住这一切,他还没有头绪。
摇了摇头,克里格便将这些想法先丢到一边——他只顾着发泄心中的烦闷,却把更紧要的事情丢到了一边——今天是他成人的日子,而他就这么跑了出来。若是桑格斯不曾声张到还罢了,若是那个急性子跑去和旁的人嚷嚷,到不知部子里要怎样着急了……
撑着身子准备从草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克里格的目光便给绿色的草地里的一抹灰色吸引住了。
在克里格的面前,仍旧留着点血迹的一片草地里,赫然躺着一个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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