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却是大草原上少见的阴天,即便是正午,天空里仍旧阴沉沉的压了大团大团的黑云,似要直接坠到地上似的。而草原上呼啸而过的风声不止带了丝丝冷意,更使人觉得有那么些不妥当的事情要发生似的。队长便又紧了紧裹在皮甲外的袄子,看了眼身边的人:“游哨怎的还未回来?”
被问道的便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嘿,从这里到要塞,咱们走也不过半天——怕是直接进去汇报了——若是得了阿布丹杰王子殿下的喜,怕不讨了你的位子?”
这话便成功的激起了粮队队长的怒意——阿布丹杰王子殿下便在要塞里亲自督战,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那游哨自恃刀马功夫过人一等,常有些不服他的念头,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若是那游哨起了取悦阿布丹杰王子殿下的意,此刻他到也真没办法,却只能恨恨的唾了一口:“狗种!”
在迪德人看来,狗是不洁的动物,虽然因了特性而可在狩猎、看家护院等方面充做帮手,却绝不可以过分亲近,更应小心提防。也因此,“狗种”这类话,便是极恶毒的咒骂了——发话的人知道已经成功激怒了队长,便心满意足的闭了口。而旁边的护兵,虽然不齿这人的所为,却也不好在队长正发怒时开口,免得牵连了自己,也老实的闭了口——整个粮队便就此安静下来。
便在这样奇怪的气氛里,粮队缓慢的靠近了那个小山包。往常,即便毫不担心遇敌的时候,依了“绝不松懈”的训诫,粮队到这山包时总要先让游哨上山探查一番。而此时游哨仍未归来,自然也便没人探查——不过,这种探查原本也就没必要。毕竟,现在所有敌人都远在天边,一般的强盗也绝没胆子前来打劫个上千人护卫着的粮队。
“嘿,队长,前面有东西。”不等队长说什么,先前开口的便已经先说了起来——在那山包下面,依稀有个什么东西孤零零的在那里。
“是什么?”若论眼神,队长却不及开口那个,便张口问了起来。
开口的此时也有些怪自己多嘴了——若是答不上来,或者看错了,到丢人——这么想着,答话的便仔细看了又看:“象是匹马,旁边还有个什么,看不真切。”
一匹马?粮队队长便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大草原上看到一匹马并不稀奇。虽然战争已经结束了很久,但仍难保有诺里克的残兵在草原上游荡——只是他并不在意。就凭麾下这五百轻骑,便足够对付大多数的诺里克骑兵了。
然而,随着粮队离小山包越来越近,那匹马便越来越清晰了。而这一次,所有眼神好的便紧张起来——他们现在已经能看清楚,那马旁边的,却是个人——缰绳便在那人手里或是身下,而那人正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约莫是胸口的位置上,插了根标枪……
“他给人杀了?”这下,粮队队长也看清楚了那边的情形——他之前以为是跑去邀功的游哨,此刻已经变了具冰冷的尸体……
“停步,戒备。”也许袭击那游哨的凶手还没走远——这么想着,粮队的队长便挥挥手,下达了命令。
尽管并不是迪德人中最善战的战士,这些粮队的护卫却也算得上训练有素,便在这一个命令下停了粮车,迅速的依托粮车警戒起来。
紧接着,山包顶上便纷纷露出了敌人的身影。伴随着“哈,哈”的呵斥战马的声音,足有百来名骑手便高扬着马刀,整齐的出现在迪德人的视野中。
看到对方的规模,粮队队长便皱起了眉——对方带队的莫不是脑子坏掉了,或是眼瞎了,竟看不到这边的规模?且不说算那些赶车的,也不算那些步兵,光这边的骑兵,便是整五百,足够将对面的人杀个干净了。
“不管他们,绕过去。”仔细思量了一下,粮队队长越发觉得对方必有阴谋——这百来人怕是为的引开他的骑兵——那山包后面可能藏了更多的骑兵,只等他的骑兵去追这些人,便一并杀出,好截粮。若是对方在山包后面藏了四五百骑兵,要对付他手头的五百步兵,到不难。然而,只要他将军队聚拢做一团,缓缓行进,便算对方有六七百骑兵,也拿他无可奈何——若是对方胆敢强行冲击,一旦被卷入混战,等他发了讯号,召来了要塞里的援军,对方便无路可逃了。
果然,看到粮队再缓慢启程,那一百来骑兵便按捺不住,各自举了马刀策马从山坡上缓慢的小跑着下来了。
“骑兵,备弓。”看到敌人靠近,粮队队长便下达了新的命令——迪德人新近崛起不久,很有些地位只能人拿,但确实得实在的军功来换——若只是平平安安的护送粮队,他怕是这辈子都难提升,但若是能打败些敌人,割些人头,未必就全无机会。虽然他并不想分兵出击,但若是敌人没脑子一头撞上来,白送的军功不要便是傻子。
然而,那群强盗却满不在乎的在马弓射程之外便勒住了马,之后纷纷下马站到了战马身后,当了迪德人的面慢条斯理的从马鞍上摘下弓背,又取了弓弦安上——这便使迪德人这边哄笑起来——见过不穿铠甲打仗的勇士,却没见过不备好弓便上阵的射手。
面对迪德人的嘲笑,强盗们仍满不在乎——但当他们从战马身后闪出,举弓搭箭时,迪德人便笑不出来了——那群强盗用的竟不是常用的马弓,而是须得站定地面,双臂发力才能使用的步兵强弓!
“举盾!”粮队队长惊呼的同时,强盗们的第一箭也放了出来——随即便是“噗噗”的利箭入肉声不绝于耳。
一个接一个的迪德骑手惨叫着跌落马背,而粮队队长看到他部下损失的情况,便顿时觉得寒毛根根全部竖立起来。
不提惯于乱射的迪德人自己,便是诺里克的步弓手,或是格罗格人最精锐的贵族子弟,若使弓箭作战时,也是举高了箭,对了大概区域仰射,但凭箭雨落下,杀得几个是几个。然而这群穿了袄子,也做游牧民打扮的强盗,却是端了弓的平射,显是对箭术极有信心的。更兼这群强盗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是一箭一人,全无两箭射一人的状况。而更加糟糕的是,骑手们之前因为粮队队长“备弓”的命令,纷纷将本就不大的木盾挂到了武器钩上,双手开弓,被射时自也是全无防备的状态,给这一轮齐射便直接跌下马一百来人,除了少数动作够快勉强闪开要害捡了一命的,竟有九十多人当场死了。
“骑兵,冲锋!”这下,粮队队长便不顾一切的喊了起来,同时自己第一个狠狠的抽了下马,直朝了那群强盗冲了过去——到不是他胆子大不惜命,实是因为无办法可想——以这群强盗的箭术,若是他仍按照之前的想法使人傻等,只怕给六七轮齐射,骑兵便死光了。粮队队长此时可赌的,便是那群强盗的马不如自己这边的快——护卫粮队的骑手,骑的尽是无甲的轻马,而强盗们的马则尽披了皮甲。
靠近山包这边的迪德骑兵狂嚎着跟了队长冲锋的同时,粮队另一边的骑兵也熟练的借了粮车中间的空隙直插向这边,而那群强盗们则正不紧不慢的取出第二支箭,搭在弓弦上,开弓……
粮队队长猛的一偏头,一支利箭便擦了他的耳朵飞掠过去。惊恐不已的队长便再次狂嚎起来,挥了马刀直冲向那群强盗。他已经顾不得去看这第二波箭雨夺走了他多少部下的性命了——冲上去才有机会,若停,便是死。
这两轮齐射只不过射杀了一百六七十人,还有二十来人虽然带伤落马,可毕竟没死——这离克里格预订的目标还差了些,只能说明弟兄们的箭法仍不到家,若射固定靶子自是百发百中,一旦射起活动的,便难了——想想自己手头这点人,想想他要做的大事,克里格叹了口气,便一声呼哨,毫不犹豫的收弓上马,转头便朝着山包顶上跑去。
“追上去,别让他们跑了!”看到强盗们开始逃跑,队长只犹豫了一下,就再次狂嚎起来——便是他这样的老兵,也给这群强盗的射术吓破了胆,此时若是停下来,怕给逃到山顶的强盗再来几次齐射到是次要的,他只怕自己再也没胆和这群强盗交锋了。
便如同迪德人的粮队队长所想的那样,无甲轻马自是比披了皮甲的马跑得快些——那群强盗放箭的地方尚是山包脚下,而仅仅是过了半山腰,迪德骑兵便追近了——照这般速度,只消到了山顶,迪德人便可近战。虽然给之前的两轮箭雨放倒了近两百人,迪德骑兵仍有三倍数量,自然是只赢不输。
唯一可虑的是,怕这群强盗仍有埋伏——但此时也已顾不得这许多。唯一可安慰的是,之前一直挑拨他与游哨的队副此时也指挥了三百步兵叫嚷着追了上来,也不知是怕他独占了功劳,还是怕他给人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