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元老们开完大会之后的第二天清早,数百名各自背着三角小旗,带着皇家敕令的信使便一路高呼着从新诺里克城的几处大门策马冲出,飞奔向被指定为征兵地的各个城镇。
而新诺里克城内,那些公共集会所里,一个个毕业自新诺里克大学的演说家们,也在面红耳赤,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帝国悠久而荣耀的历史,目前所面临的巨大危险,以及皇帝和元老们为了应对这危险所作出的努力——而现在,是每一个诺里克公民一齐努力的时刻了。
这一天注定是热血沸腾的一天。在强有力的帝国官僚机器的运作下,整个帝国都行动了起来。犹如一头沉睡的巨狮缓缓的苏醒,它的第一声咆哮便震天动地。无数的诺里克青年潮水般的涌向帝国募兵处,即便在被告知征兵范围仅限于守备军内后,仍要求以志愿兵的身份参战——到这天中午的时候,仅新诺里克一城,青年志愿兵的数目已经达到了三万之众,而那些由于年龄、性别、身份等原因不能参加志愿兵的公民们为了支援帝国战争所捐赠的金钱,也足有三百九十九万金元之巨。
在这样巨大的震动中,所有人都热血沸腾兴高采烈,每个人都在期盼着帝国向那些帝国的敌人展示力量,彻底的打败那些胆敢冒犯帝国的蛮族——这不是没有先例的,就在二十多年前,巴西尔二世还曾经在凯旋式上向所有人展示了由保加尔人的武器铠甲所堆积的小山——并且,因了那次大胜,所有的帝国公民都得了馈赠,一些罪犯也得了赦免,更有一些奴隶从此得了释放。
然而,在主城区的一个酒馆外,却有一个年轻人神情阴郁的在思考着。
克里格万没想到诺里克人的意志竟坚决若此。他也万没想到诺里克人的力量竟强盛若此。在这种似乎无可阻挡的力量和意志面前,桑格尔雏鹰首领第一次感到了畏惧。在他之前曾面临绝境的时候,他也曾绝望,却不曾失了挥刀的勇气。然而诺里克人这个庞然巨物,却使他动摇起来。
诺里克人多势众,又有钱,这他都是知道的。诺里克帝国强大,兵多,远超桑格尔人,这他也是知道的。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在诺里克人刚刚失了两个半军区,损了数万兵之后,竟还有家底可以立即拉起足两万经训练的兵,又能征集三万新兵——仅这一次征集,从人数上,就已抵得上桑格尔一族的兵力。
可笑你还想要那个要塞!以你的份量,便连只虫都不如!依这份量,莫说要要塞,便是艾琳娜,怕也不保。这么想着,克里格便觉得心里如给刀割似的阵阵的疼。
特罗布山民因了粮食限制,便举族而出,也不过两万来兵;桑格尔人虽能拉起三万来人,却不是他能拉的;北海人参与圣战也不过派了五千人,便算上水兵,再算上留守北海的,怕也只是三五万人——便是他能说动三族倾力襄助,怕是也只不过得个和诺里克人对等商谈的资格——他又凭什么说动三族倾力襄助?
满心忧虑的思索着自己未来的克里格并不知道,他已经给人盯上了。
为了避免出现如昨天那样被狂热的民众围观的情景,克里格今天独自出门时,特意换下了桑格尔人的皮袄子,只穿了件诺里克平民常穿的带兜帽的亚麻长袍,并带了自己的马刀。
然而,即便如此,高佻的身材和充满异族风情的披肩长发还是使人能一眼便看出他是个外国人。而一个身强体健,随身带刀且一脸焦急的外国人,在一些人看来,就是一笔很好的生意了。
“这位外国朋友,不知道你因为什么事情而感到焦急?如果是因为银钱的话,我这里正好有个活计,能赚大笔银钱。”克里格正又叹一口气的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使他回转了头。
发话的是个小个子诺里克人。似乎是因为个子太小而常被欺负,这人在和克里格这样一个外国说话的时候,也是收着肩缩着腰满脸堆笑。
银钱?克里格皱了下眉。这对所有人来说到都是必须的。若他有足够多的钱财,便是买下特拉波要塞也可——但显然那会是又一个使克里格感到恐惧的数字:“有多少?”
“这就得看您能做得多好了。”看到克里格动心,诺里克人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虽然这活有点危险,但做一次,少说也有十个银元,若做得漂亮,打赏就能有三五十银元——你是新手,没什么名气,价必不会太高。”
克里格带了弟兄们来诺里克的时候,便是立了志要做大事的。之前护送提图斯等人,价码最低也以金元来算——那诺里克人说以银元给付,克里格便失了兴趣,然而一听若是老手有名气,便可得高价,便又多问了句:“若老手,什么价?”
诺里克人皱了眉,露出为难的样子:“那可不好说。若是那些有大名气的,仅是出场,便是几十上百金元,做完了活,又有旁的入项,啧啧……”
仅出一场便是几十上百金元?这便值得做了:“新手到老手,需得多久?”
就不怕你不动心。诺里克人这么想着,又看了看日头,便焦急起来:“那可不好说。真有本事的,一两场便得了大名气;也有的,名气不得,反丢了性命——我这里正有单急活,若做得好,可得大名气,怕是你不敢接。”
诺里克人已经组了军团。若是等诺里克人打了胜仗,便没他什么事了——正是这几天,克里格须得加大自己的份量——这么想着,克里格便点了下头:“我自幼便是耍刀的,没甚不敢——便带我去。”
听了这话,诺里克人就露出释然的表情,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这活计到正合你本事——咱们在城里有个场子,便是给那些好汉子性命相搏的地方。国法不许自由人做这打斗流血给民众看的事,咱们便只有找那国法看顾不到的地方做这事——今天里便有一场,对手是个名头极大的,你若胜了他,便是一斗扬名,少不得大笔金钱。”
说着,诺里克人也笑了出来,轻轻的戳了克里格一下,似乎在说只有两个人才懂的秘密似的:“看你这卖相,便是当晚有些小姐夫人的来找,也不出奇。”
这到是和桑格尔草原上的斗刀相仿了,只是诺里克人的规矩居然不许自由人这么做,到时奇怪。想到自己便是靠了斗刀收了些弟兄,克里格突然发觉也许这正是自己的大转机:“若我得了名气,可有人来投我?”
这话让诺里克人吃了一惊——这个蛮子竟是想靠了名气拉队伍的——早在那诺里克帝国尚未失去西部疆土时,便也有个角斗士,拉了队伍起来造反,很是折腾了一番。这蛮子怕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也想这么干?
但是随即诺里克人就笑了起来——对面那个,却是手段狠辣,从无败绩的,以至于他来赌斗时,竟都没人敢应。这个蛮子虽然体格高达又随身带刀,怕也是活不过今天,自己直当拉了个笨蛋应付了差使便算功成,何苦想那没边的事情,只需顺了这蛮子的与其,哄了他去送死便是:“嘿,自然是有的。前些年有个女人,在这一行里得了大名气,她死的时候,到有百来人自愿殉葬的。那追了她哭号的,就更别提有多少了。”
如果能再收拢百来人的队伍,到也不错。虽然眼下情况急切,但份量终归是一点点加的,急切不得。这么想着,克里格便点头了:“这便去?”
“不忙,要到下午才能打。我先带你过去,签个文书,也省的在钱财上纠缠不清。”诺里克人笑着,之后又想到,万一这个蛮子还有别的亲人朋友,也需要早做防范。
就这样,克里格心事重重的跟着那个他连名字都没问的诺里克人离开了酒馆,穿过市集,直走到城市边的仓库区,进了一个空的仓库,又从仓库里下到了城市下面——那个如同皇帝见过他的密室一样的小房间里,几个诺里克人正在百无聊赖的闲聊。
带他来的诺里克人便拿出份文书,交给克里格:“先签了这个。”
克里格皱了下眉。这不是他第一次和人立文书。但是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有艾琳娜在旁边看着文书内容,这次却只他自己——他完全不知道这文书上写的什么。
接了文书后,克里格就径直走向旁边的一个诺里克人:“这写的什么?”
这下,小屋里的人就都笑了起来。带他来的人也混不在意的跟着笑。
“你这人,虽不识字,到有心计——安心吧,我们这是正规的场子,元老们也来看的——所有文书都写的一个内容。你是自愿来和人赌斗,生死不论;你的价码,按照我们衡定的来。”
如果只是签个名字,证明自己是自愿赌斗,到没什么问题,但是:“你们衡定的价码?”
“这是自然。你觉得你值什么价可不顶用,我们会给个价码——若是你觉得不合适,咱们可以再商量——但只要你打赢了,我们自然会提你的价码。”
这到也公平。毕竟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值得高价,但到底值得多少,还得由旁的人说了算。克里格就点了点头:“我却也不会写字。”
诺里克人无奈的耸了下肩:“做这行当的,会写字的到少——你叫什么名字?”
克里格几乎脱口而出,但是随即又止住了——若是说了真名,又给这些诺里克人象之前一样围着,便斗不得刀,赚不得钱了:“鲁伦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