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完五十岁生日的奥路斯元老若是从军自然有些太晚,但在帝国政坛上却正值壮年——既在帝国各个重要岗位上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又不至于因为年岁的问题而失去了处理事务的精力。此时,这位政坛巨人正坐在厚厚的软塌上,若有所思的望着屋子里那个一直在走来走去的年轻人。
提克里斯,奥路斯最小的儿子,今年刚二十三岁,却已经是整个新诺里克城里最优秀的赛车手和角斗士。也许是因为年龄的原因,也许是因为职业生涯的原因,总而言之,这名轻而易举就俘虏了无数夫人小姐身心的诺里克赛车手完全没能继承他父亲那沉稳豁达的胸襟,此时正如刚被关进铁笼的野兽般焦躁的来回踱步。
而在奥路斯元老的两旁,各坐了一人——坐在奥路斯左手边的,是个仍旧有着栗色卷发的中年人。虽然是在房间里,此人仍旧穿着金属的鳞甲,佩着诺里克式的短剑,右手托着饰有红缨带护面甲的峰盔,笔直的坐在矮凳上,紧闭了嘴一言不发的平时前方,便如同尊大理石雕塑似的。
而另外一个,则是个个子矮小身材精瘦的老头。这老头只穿了件贴身的白色亚麻长袍,身上再无别的装饰,看上去竟象是个贫民。然而,若是真把他当了贫民,那就要闹大笑话了——这个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奥路斯元老的另外一个主要的资金提供者,凯路斯元老。这位元老虽有着高贵的出身,却与别个不同,仍旧保留了古诺里克人的光荣传统,年轻时便最擅长饲弄葡萄园,初次任职便担当了农官,年长些时,更是卖了家族在新诺里克城里的产业,到埃尔顿军区买下了大片的土地,到了现在,已俨然埃尔顿军区最大的地主了。
最后,在这屋子的角落里,却躺了名身材高佻皮肤白皙的女子。这女子懒洋洋的躺在软塌上,身上只披了件丝绸的长袍,并在腰间扎了条大红的丝带,粗看过去到是如同什么也没穿似的。
“我们必须马上行动!”又走了几圈,提克里斯便停下了脚步,猛的走到了中年人面前,气势汹汹的看着对方,“现在!”
“我还活着。”那中年军人仍旧雕塑般坐在那里,凯路丝元老抬起手捂住嘴巴咳了声,那女子则轻笑起来——奥路斯元老便愤怒的斥责起自己的小儿子来,“这个家还轮不到你!管好你那些角斗士和赛车手朋友就好了。”
“爸爸!”收到斥责的赛车手愤怒的叫了起来,“德里福斯已经给杀了,他的家产也都被查抄了——皇帝已经得到了大笔钱财——下一个也许就是我们!”
奥路斯看了最小的儿子一眼,之后叹了口气。他就不该让他学什么斗剑——原本只想让他成为一名好军人,结果却成了角斗士……
“你的长处是在你的双臂上,而不是在你的脑子里。如果我们现在乱来,那就是在作死。”本就气急败坏的元老叹了口气,抬起手又放下了——奥路斯共三个儿子,大儿子从小便跟在他身边,自然学得了许多东西,无论内政外务均有心得,年纪轻轻便多次出任官长职务,现在已经成人,并做了鲁尔军区的军区司令,俨然帝国一方巨头,这些年也将整个军区经营的井井有条,深得元老们的喜爱。而二儿子则天生口才便给,伶俐过人,于是便学了雄辩学、诡辩学和修辞学,小小年纪便名声大噪,这次帝国派遣使节出使外国寻求佣兵,他便做了副使一同前去。唯独这个小儿子使他无法可想……
然而,提克里斯并没有认真考虑过他父亲的话——对于家族里的大事,他是参与的,还扮演了极重要的角色,这便使他相信他对大局是有把握的:“您就是太谨慎了——我的朋友可以对付皇帝的禁军,守备军可以对付路休斯军团,北陆人虽然未必帮我们,却不会马上帮皇帝,到时候大哥的军队一过来,大事就成了!”
成了?想起那些演说家在公共集会所的演说,奥路斯元老便不由得一阵怒火攻心,于是喘息着抓起旁边盛满了无花果的银盘劈头盖脸的向提克里丝砸过去:“成了?你这蠢货!你是给人打了脑子?还是在女人肚皮上丢掉了你的理智?整个新诺里克城谁都知道,德里福斯跟我走得进!现在那头死猪给人定了罪——资敌、谋逆!现在我做什么事,这罪名就要扣到你父亲的头上了!”
虽然给个银盘砸了,提克里丝却混不在意——角斗场上,比这厉害得多的伤也有:“嘿,等您成了皇帝……”
“闭嘴!闭嘴!闭嘴!”元老猛的从软塌上站起来,如守护领地的狮子般瞪着自己的儿子咆哮着——此刻他到宁愿没有这个儿子了,哪怕他所结交的那些角斗士们对他的大事有重要的帮助,“如果被人认为我也勾结了迪德人,光是民众就够把咱们撕成碎片的了,还成皇帝?”
提克里丝退缩了一下。尽管他打从心眼里就没把那些民众当一回事,但作为个从小被打到大的孩子,他对父亲仍旧有着天然的畏惧——于是他便照父亲的意思闭了嘴,只在心里嘀咕:“那些贱民也需要在乎?嘴巴上说爱国,还不是几个银钱就收买了的。”
奥路斯元老发泄完,便颓然坐回软塌。他那个小儿子不顶用,而另外三个人却不发话——难道他们竟也起了别的心思?
“可是,难道德里福斯就白死了?”又沉默了一会,提克里丝终于还是忍不住又开口了。
“嘿,德里福斯……”提到那个早上刚刚被处死的人,奥路斯的眼里便闪过一丝愤恨,“他很好——五千套甲具,足武装两个联队——我都不知道他还有这么大能量。”
这句话已经很明显的摆明了奥路斯元老在这事里的态度——毕竟,换了哪个做主子的,在知道自己的臣下竟然偷偷的另投了门庭后,都不会觉得高兴。
“也许是皇帝的人栽赃?”似乎觉得自己沉默得够久了,凯路斯元老终于开了口。
然而,对面的军人却面无表情的反驳:“不可能——去查抄的,是我的人。五千套甲具,就是明目张胆的用推车推,也得推上五百车。除非你说皇帝早几个月就开始陆续朝他的地库里放。”
这话便让那女子笑了出来——想也知道,虽然德里福斯不是特别干练的人,但作为一个成功的奴隶商人自然也有他的独到之处。若是会给人几个月时间慢慢朝地库里塞进五千套甲具却全无察觉,那便根本活不到现在:“好了,现在德里福斯这事已经没办法了,民望的事也没什么办法。我看咱们不如先示弱。”
“示弱?”提克里丝听到这话便转过身恶狠狠的盯着那女人——而对方则只是媚笑着挺了挺胸,将放在上面的一条右腿慢慢的贴着左腿缓缓的屈了起来——这便让提克里丝吞了口口水,之后懊恼的转过身去。欢愉神殿的大祭司,在对付年轻气盛的男人方面,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我到是想。就怕那个骑兵皇帝不肯放过我啊。”奥路斯说着竟真的如同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般叹了口气。
女子怀疑的看着元老,之后便笑了起来:“他不敢的——若逼得太急,他就又要丢掉两个军区了。既然他还没有请你去宫廷里宴饮,那就不必担心什么。”
这到是一句实话——无论是奥路斯元老,还是皇帝,都希望能够掌握在手里的,是一个完整的帝国,而不是帝国的一部分。然而奥路斯元老仍旧放松不下来:“普布里乌斯,守备军你能把握多少?”
守备军司令皱了下眉头,沉默了一会,才终于简单的回答:“若不考虑民众的影响,三个联队。”
“让一个联队出去,无论给谁都好。”
“为什么?”一听到让出军权,提克里丝顿时便紧张起来,“咱们不是该……”
奥路斯元老以锐利的目光狠狠的瞪了小儿子一眼:“要和迪德人作战,夺回东部军区,只靠从蛮族那雇来的佣兵是不成的——皇帝新得了大笔资财,又有五千套甲具,组建新的军团势在必行。”
提克里丝茫然的看着父亲,全不懂这和放弃守备军的军权有什么联系。
看到小儿子的表情,元老便闭起眼,深深的悔恨起来——许是小的时候把脑子打坏了?这孩子怎么就一点都不象我呢?
良久,元老终于再睁开眼:“这个新的军团,得去东部军区作战——我要你拉了你那般朋友,去竞这新军团的官职。你若能当上军团司令便最好,若不能,也得搏个副官回来。”
这下,周围的几个人都露出恍然的表情——既然眼下皇帝在新诺里克城里还有着巨大的影响力,暂时动不得,那就不妨先放一放城里的事情,到城外想想办法。只是……
“皇帝未必会使我们如意?”
奥路斯元老深吸了口气,之后站了起来:“那边,我自去谈——只五千副甲具,是不成一个军团的——我们这些做元老的,也总该为国出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