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谋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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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兰泰的行馆就在武宣县衙门的东街,一个干净利落的院落,这里本是富人的宅邸,后来发匪攻城,那富人携家而逃,乌副都统只好屈尊在这里受受委屈了。

    外围的高墙已经给乌兰泰扒了,按乌兰泰的说法,这叫大隐隐于市,因而在围墙的遗址上建起了篱笆,又挪来了一些蔓藤儿,多了一分雅致,少了点儿肃穆。

    穿过数十名戈什哈拱卫的篱笆,往里头走便是一排排梧桐,这梧桐也是很有名堂的,只是到底什么名堂,向荣这个‘粗人’也不甚懂。

    之后是天井、前厅、乌兰泰的架子大,就连向荣也有点儿不待见,居然没有出门相迎。

    这让向荣预感到大事不妙,乌兰泰自然比他尊贵,可大家同朝为官,又互不统属,按道理说,不管如何这点儿客套还是要讲的。

    更何况乌兰泰自称儒将,岂会连这点官场礼仪都不知道?只怕这乌兰泰必是收了什么密旨,密旨的内容对他向荣不利。

    向荣心里头满腹心事,作为广西省军事主官,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他也确实难辞其咎,钦差大人、巡抚大人都给发匪拿了,朝廷要问罪,第一个就是他。

    眼下他该怎么办?或许乌兰泰就在等,等朝廷的旨意下来,亦或现在就已有了密旨,立即将他拿办。

    想到这里,向荣不禁打了个冷战。几十年的钻营,如今若是落到这个地步这一辈子的前程就完了,往重里说是抄家问斩,往轻里说也是个革职拿办永不叙用。

    不管是从轻从重,他向荣总是没有好果子吃。

    向荣的本心里,倒是有点儿侥幸,现在朝廷正在用人之际,或许可以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只是到底朝廷怎么想,皇上是什么心思,只怕还得从乌兰泰口里头听些风声来才能确定。

    向荣进了前堂,这个时候乌兰泰倒是惬意的很,倚着凉椅子,慢吞吞的喝着茶,仿佛这世间已没有了烦扰,一点儿也不为广西的时局担心。

    乌兰泰长的倒是潇洒,一双如漆的眉毛下是狭长的眼睛,皮肤保持了白皙,薄唇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倒是另一只腾出来的手却是捏成了兰花状,显然是意犹未尽的掂量着戏词儿。

    眼见向荣进来,不冷不热的招呼一声,倒是并没有客气的意思。

    向荣是人在屋檐,不得不给他道了个安,便坐下挤出笑容道:“乌都统倒是有闲情雅致,当真是个雅人。”

    向荣岂会不懂投其所好,乌兰泰最喜的就是别人说他一个雅字,最讨厌的是别人称他作武夫。向荣如此说,乌兰泰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也不再是那样爱理不理了,笑了笑道:“有失远迎,向军门,得罪了。”

    他口里这样说,其实一点儿得罪的意思都没有,顿了顿继续道:“向军门,兄弟我从广州过来,眼见了这广西的时局,实在比想象中更加严重,若是再耽搁下去,别说一个李星沅、周天爵这些人,你我都吃罪不起。”

    向荣不由松了口气,瞧这意思,显然朝廷还没有加罪的意思,他连忙道:“向某人也是忧心如焚的,如今广西无主,诸位大人又落入贼子之手,时局糜烂到这样的地步我也有失职之处,眼下诸位大人仍然没有消息,我已派人四处探听,真不知他们是否尚在人世,乌都统,这事儿不好办啊。”

    向荣其实比大多数人想象的聪明的多,此刻将责任推脱给别人实属不智,倒不如故意将自己的难处说出来,既表示自己对李星沅、周天爵等人的关切之情,又隐隐道出他的苦衷。

    不是他不想出兵,而是投鼠忌器,不得已延误了军机。

    乌兰泰眸光一闪,若无其事的望着茶盏中漂浮的茶沫子,笑笑道:“向军门的苦功大家有目共睹,自不必再申辩什么,你是汉人中少有的实在人,比起那些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人要好的多了,食君之禄,嘿嘿…不忠君之事的人多的是呢。”

    这一句话阴阳怪气,却让向荣警觉起来,连忙道:“乌都统能否明示,据我所知,这广西上下虽无寸功,可是说到剿贼却是个个殚精竭力,就说钦差李星沅,堂堂正正的科举出身,别说凶神恶煞的匪徒,就是小小蟊贼也未见过之人。还不是挺身而出,亲自坐镇中军,为朝廷分忧吗?如今落到这般田地,真是可叹可惜。”

    乌兰泰喝了口茶,发出一声冷笑:“这话儿向军门与我说说也就是了,切莫再对外提起,李星沅……”乌兰泰露出延误的表情:“实话说了吧,在广州,我已听到了一些风声。”

    向荣故意装作好奇的样子,道:“莫非是有人中伤我们广西上下的官员僚属?”

    “中伤谈不上,这事儿我查过,确有其事。前些日子,发匪前去澳门,与葡萄牙人勾结,购买了大批的枪炮,我问问你,这些枪炮数额极大,发匪哪里来的银子购置?”

    向荣心中松了口气,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只怕李星沅等人受发匪胁迫,做了些不该做的事,资敌可是大罪,就算上头有人保全,只怕这辈子也算毁了。

    向荣心里暗喜,现在朝廷正要找替罪羊,李星沅等人都被发匪拿了,怎么说也算是尽了责任,朝廷断不会将这污水泼在他们身上,若是他们给发匪杀了,说不准还要加个谥号,给他们抚恤。他向荣作为广西提督,偏偏还四肢俱全,这办事不利的帽子多半是要戴在他头上的。

    只不过现在李星沅等人自毁名节,朝廷定然要追究,到时候什么脏水不得他们接着,自己也就脱了干系,说不准朝廷还有嘉奖。

    世上的事不就是如此吗?大家伙儿比的就是一个烂罢了,最烂的自然是永劫不复,而次烂的或许成为楷模也不一定,五十步与百步其实并没有区别,向荣若是成了阶下囚,所作所为也比李星沅等人好不到哪里去,可是偏偏他向荣没有做这阶下囚。

    向荣心里欢喜,面子上却是忧心忡忡的样子:“乌都统,就算如此,现如今也只是虚妄之词,这些话不必再说了。”

    乌兰泰冷哼道:“没有确凿证据,我又怎么敢乱嚼舌根。若不是钦州海关那边透出了点儿消息,我也不敢胡乱猜测。”

    “哦。”向荣喝了口茶,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心里说:“看来此事已经查有实据了,如此看来,自己这颗心总算可以放下,眼下,是到一举将上桥乱匪荡平的时候,将功折罪刻不容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