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舫的一间房内,一位正在看着月亮呆的女子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但是她并未喊叫,只是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自言自语道:“原来是干这个的,难怪出手阔绰,可惜了这一表人才了,不过干这一行倒也满刺激的。”
时值月中,月色明亮,给韩暮的行动带来很大的障碍,韩暮不敢在月光下穿行,只得小心翼翼的在静悄悄的房舍角落奔行,不是避让路上来往的巡夜士兵。
健康城虽然宵禁解除,但是郗是个精细人,自然不肯放松警惕,所以街道上的巡夜兵马倒是很多。
韩暮轻轻越过一堵花墙,翻身上了屋面,擦了擦额头上的微汗,停在阴影里仔细的辨认着方向,前方屋脊层层,鳞次栉比,月光下便如一层层的波涛,一条大河蜿蜒往北穿过这些房屋,春夜微风掀起河上的波纹,闪着粼粼的白光。
韩暮悄无声息的下了屋顶,沿着小巷迅朝大河流经的一大片高大的屋舍奔去。
乌衣巷内静悄悄,巷口张着大嘴,里边黑洞洞的毫无声息;这看上去平静的地方,韩暮却觉得危机四伏,以郗和王珣的精明,守卫此处的定是精锐士兵和武技高手,或许可以这么说,桓温囚禁王谢二人的目的之一便是张网捞鱼,捞到什么便是什么,捞不到也无妨,反正软禁这二人才是最终目的。
韩暮远远的站在阴影里思索着进府之计,忽然他的目光被远处一座突出来黑乎乎的一角的小楼吸引住了。
从位置上看,那里是原本谢道韫的闺楼,后面有个大花园,再往外便是高大的围墙,当时是有着数十名家仆守卫着后院的。
只不过那围墙高大,上边栽满了荆棘,而且靠近围墙外端不远便是一处禁卫军的军营,原本就是便于出动保护乌衣巷的这帮达官贵人们的住所的。
韩暮眉梢一动,或许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无论如何去看看再说;想到这里,韩暮闪身进了另一条路,疾奔一炷香时间便远远的看到那座灯火通明的军营了。
这座军营原本隶属于张玄手下右卫军,是其中的两个营三千士兵的驻地,只是现在早已经落入桓温之手,成为软禁谢安等人的士兵基地了。)
外边静谧无声,军营里却喧闹异常,数千士兵被轮到当值夜间守卫,无聊之下便喝酒赌钱闹得吵吵嚷嚷。
军官们也知道夜间无聊之极,反正这些人是出了警报才会出动,乌衣巷内秘密守卫的都是都尉府和内卫府的人,自己这帮兄弟不过是打下手的,有了功劳也捞不着,索性放任他们喝酒赌钱,只要别喝醉别闹事便是。
韩暮悄悄的来到军营外的一颗大树下,抬眼看看这棵已经新嫩叶的大树,刷刷刷的上了树冠,远远望去。果然那座小楼正是在军营往南百余米的地方,要靠近那边的院墙,须得穿过军营方可。
在往下看着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营地里,士兵们笑闹叫骂吵作一团,院子里还有数十名士兵围坐喝酒,想穿过去简直千难万难。
正苦思间,忽见一名士兵晃晃悠悠的出了院门,直愣愣的望韩暮藏身的大树下走来;韩暮一惊心道:“难道被现了?”当下凝神戒备。
那士兵嘟囔着:“妈的,这酒就是***一坛水,喝了不过瘾不说,尽尿尿了;当官的不是东西,好酒都留着自己喝,却拿这等劣酒来糊弄咱爷们。”
说着便在树下掏出家伙悉悉索索的尿了起来。
韩暮心念急转,忽然间灵光一闪,计上心头。
那士兵尿完之后打了个寒战,收起家伙便摇摇晃晃的转身往回走,韩暮便如一只大鸟从树上扑了下来,一手捂住那士兵的口,在他耳边轻轻道:“这位大哥,对不住了,在下迫不得已。”
双手抱住那士兵的脑袋,反手一扭,只听卡擦一声轻响,那士兵顿时了账。
韩暮迅的将他拖到阴影里,将他身上的盔甲全部扒光,套在自己身上,再将那士兵的尸体抱起爬上树冠,放在浓密的树冠枝桠上,待回来时再行处理。
做完了这些,韩暮提起那士兵的长枪,将头盔往下一压,踉踉跄跄的进了院子。
喝酒的众人并未在意他进来,兀自吵闹着赖酒划拳,韩暮踉踉跄跄的径自往里走,正要走到一处黑暗的地方,身后传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道:“那个谁?你要去哪儿?”
韩暮心头一惊,只得转过身来,围坐在院子里的士兵们都瞪眼看着他。
“我……我找水喝。”韩暮大着舌头嘟囔道。
“***,一会尿,一会进,你他妈就是一个直肠子的造粪虫。”一名满脸黑须的将官摸样的人骂道。
身边一名士兵挥手道:“驴校尉,别管他,咱们喝酒,顺便你还给我们讲讲你当年随大司马叱咤风云,踏平边疆的英雄事迹给兄弟们听听。”
那将官将眼一横道:“什么***驴校尉,老子姓吕,上边一张嘴,下边一张嘴的吕字,别他妈乱喊,当心老子大耳光煽你。”
那士兵忙大着舌头道:“是是是,是吕校尉,哈哈,我这张嘴真他妈改煽。”
众人哈哈大笑,另一名士兵忽道:“上边一张嘴,下边一张嘴,校尉您难道是个女的么?”
众人轰然大笑,那吕校尉笑骂着伸手将那士兵的头盔打出老远,众人嘻嘻哈哈闹作一团。
韩暮早已趁此机会走进军营深处,靠近谢府院墙的是几排房舍,想来便是军营的膳食间了,里边有几个老兵正在忙活着,韩暮知道军队中打仗的兵是不买伙头军帐的,所以大摇大摆的便走了过去,再往前去便是一片空旷之地了,谢府高大的围墙便在面前。
韩暮伸手从怀中掏出牛皮绳索做成的抓索,将铁钩的那头挥了几个圈嗖的一声扔上了两丈高的围墙。
“咔”一声,韩暮拉紧了绳索,精巧的六角尖勾牢牢搭上了院墙,韩暮手臂一用力,脚尖轻点,快的爬上了围墙。
围墙上荆棘丛生,还爬满枯藤,缠的韩暮苦不堪言,幸而上身有士兵的甲胄作为保护,否则就着一会肯定被刺得鲜血淋漓,即便如此,裙式下甲无法遮盖的腿脚处依然刺痛难忍,想是那尖刺的荆棘刮伤了双腿。
上了墙头,韩暮将抓索放入怀中,纵身跃下,脚尖刚一着地,就听嗖嗖嗖几声轻响,韩暮大叫不妙,敏捷的一翻身扑在地上,三只羽箭从上空飞过,钉在院墙上,院墙扑簌簌的往下掉泥土。
韩暮忙起身往前就跑,迅疾无伦离开院墙冲到谢道韫闺楼东侧的空地上,四下里人影忽起,有人低喝道:“来者何人,束手就擒,否则刀剑无眼,死伤莫论。”
韩暮听那声音熟悉的很,忽然间想起他是何人,忙低呼道:“莫动手,可是谢琰二哥么?”
那人一愣道:“你是何人?”
韩暮掀开蒙面头巾,月光下将他的脸庞照得清晰可辨,角落里传来一声低呼道:“原来是义弟,你怎么来了,往里边去,这里不方便。”
阴影里人高马大的谢琰飞奔而出,一把抱住韩暮,将韩暮拉到小楼内。
“韩暮啊,你可来了,父亲大人每天都念叨好几回呢。”
“义父身体可安好?”韩暮急道。
“父亲身体尚可,就是精神不太好,晚上也睡不好觉。”
“快带我去见他。”韩暮三把两把扒下盔甲交予一名护院拿着,当先便往院外跑去。
“哎哎,别急嘛,已经派人通报了,父亲睡下了,总要穿衣着袜。”谢琰紧跟着韩暮身后,埋怨道。
韩暮呵呵笑道:“是我太心急了,我们先去房等义父,叫人给我沏一壶义父的好茶来,这几日我尽想着义父的好茶了。”
韩暮在谢府是出了名的铁铲子,哪次来不弄些好处,那一天的太阳绝对是从西边出来,即便是现在这个时候也不忘占点便宜。
谢琰翻翻白眼,只得吩咐人去沏茶送到房中。
两人来到房内,早有仆役将巨烛点燃,韩暮看着墙上的字画、屋角的幽兰、案几上的围棋、架上整整齐齐的竹简和古,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同时心中也觉得酸楚难当。
时过境迁,当时他经常出入这间房之时还是个毛躁的少年,谢安还是当朝的大员,跺一脚大晋都要抖一抖的人物;如今自己已经坐拥淮南一郡,手握五万大军,七八万百姓靠他庇佑,而这间房的主人却身陷囹圄,沦为阶下之囚了。
韩暮喝着清香的香茗,正感叹间,忽听外边脚步声动,谢安清亮但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韩暮来了?在哪儿?在哪儿?他可来了。”
韩暮放下茶盅三步两步跑出房外,谢安清俊的面容在烛光中出现,韩暮心中激动,双目含泪跪地道:“义父,您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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