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文武百官摆列两旁,文在左,武在右,一个个穿戴的簇新齐整;文官们官袍洁净朝珠鲜亮,连手中的玉笏都重新擦拭一番,光可鉴人;武官们则齐刷刷的将最漂亮的盔甲穿戴在身上,腰间虽不能佩戴刀剑,但是聪明秦国武官有办法,有的将剑鞘配上半截剑柄悬在腰间,有的则佩戴者玉制的长剑,如此一来倒也显得威武大方;需知武官不穿盔甲不带刀剑,那边如没穿衣服一般,怎么站怎么别扭。
文官之首自然以王猛为主,他的身后是一长溜胖瘦不一的汉人或氐族官儿,凉州刺史梁熙、幽州刺史苻洛、平州刺史苻冲、益州刺史王统,苻坚庶出长子雍州刺史苻丕,阳平公苻融等众多大名鼎鼎的人物。
武官一溜儿排开的是镇南将军杨安,镇军将军邓羌,前禁将军张眊,右禁将军郭庆,前将军朱玥更有骁骑将军吕光、左禁将军毛当,以及苟苌、姚苌、彭越等众多战功赫赫的将领。
这一次苻坚几乎把能来京城的,或者就在京城的全部家底都亮了出来,就凭这一点立威之心昭然若揭,倒不是为了显得礼节隆重而如此了。
早朝已毕,众人翘首以盼的便是这位晋国名不见经传,但是却像流星一般窜起闪烁于天际的韩暮韩大将军、钦差大臣、晋国的内卫府统领;对于此人的情报少的可怜,只是知道此人前年由上品一等入仕,被谢安收为义子,只是担任了禁卫军的一名副统领而已;后来不知如何又赶巧杀了一名在皇宫内妖言惑众的道士,最后居然做了内卫府统领这个要职,至于为何又受封大将军,还受命出使秦国便不得而知了。
秦国君臣早就针对晋国此举做了讨论,讨论来讨论去也看不出这韩暮有何过人的军功和超人的政绩;至于为何派他来出使秦国,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要么是晋国皇帝昏了头,要么是其他人不愿意跑这趟苦差,需知两国在寿春可是在开战的,来了极有可能回不去了。
王猛虽从不小看别人,但在这件事上他也认为晋国过于儿戏了,派这么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来此若能谈出个七七八八来,那也当真是天下奇闻;王猛私下里认为晋朝皇帝委以从二品的大将军之职,其实就是为了提高这韩暮出使的规格,对于他此行生还的可能已经不抱希望,这小子看来是个不识时务之人,给了个大官就屁颠屁颠乐的不行,巴巴的赶到秦国来出使,秦人可不和汉人一般的讲究来使不斩的客套,苻坚王猛之流从不按照套路出牌,否则在洛川之战中王猛也不会兵行诡道诱骗燕兵渡河,结果半途击之,将燕兵三十万将士全部坑在了洛川之中。
内卫不断来报:“晋国使臣已过灞水桥……”
“晋国使臣已过东校场……”
“晋国使臣已入通化门……”
“晋国使臣已被引入朱雀门……”
堂上文武均议论纷纷起来,文官们个个准备了一肚子的怪问题准备好好损一损这晋国来的使臣,武官们也手按佩剑将脸部表情做的更为峥嵘可怖,要吓得这娃娃尿了裤子,总之君臣上下今天早朝的最后一个节目便是要看这个晋国来的使臣的笑话。
只是这笑话好笑到何种程度还未可知,一切还需这位晋国来的演员来配合表演;百官中甚至都有人有些可怜起这位素未谋面的使臣了。
韩暮在朱雀门外便被姜文请下了豪华的马车,抬头看时,高逾数丈的朱雀门数个巨大的门洞便在眼前,城墙之上密密匝匝的站着一排排守卫的禁军,门洞内亦是两排数十名士兵挺胸叠肚的站在两旁,个个鼻子朝天,眼神狰狞;
韩暮等人跨进门内,两边的士兵忽然齐声大喝,将手中长枪齐刷刷高举,相互击打,‘咔咔’作响。
韩暮暗自好笑,这一幕他在桓温营中曾有领教,想不到这个朝代的人都喜欢来这么一招,连苻坚大帝也未能免俗;立威么?显摆么?吓吓未见世面的平民百姓还可以,在韩暮面前玩这个,只是让韩暮提前察觉秦国上下对他前来出使的态度而已。
沿着可容二十匹车马并行的宽的出奇的朱雀门内御道往前行去,两边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显得威严而紧张,每隔几步便有头戴乌冠面白无须的内侍站立道旁,韩暮经过第一个内侍身边时,那瘦小小白生生的内侍忽然扯着嗓子高喊道:“晋国使臣前来觐见吾皇!”
韩暮下了一跳,此人声音洪亮,便如钟鼓敲鸣之声震得韩暮耳朵嗡嗡的响,和这内侍瘦小的身形极不相称,韩暮翻翻白眼心道:“你也是早生了两千年,迟生个两千年怎么也要混个几大男高音当当,那风光可比你割了胯下的鸟儿来这里做内侍强了万倍。”
这内侍喊罢,后面站立的内侍一个接一个的接力喊道:“晋国使臣前来觐见吾皇!”
“晋国使臣前来觐见吾皇……”
“晋国……”
声音个个洪亮悦耳,直传进承天门内的太极殿中。
苻坚面色不变,手掌轻轻抚摸着龙座扶手上的明珠,声音柔和的道:“宣!”
“宣晋国使臣进殿觐见……”站在太极殿外的内侍得到旨意大声喊道。
顿时这声音便如平静湖面上的涟漪,先是荡到岸边,碰到岸边之后又反弹回来,一圈圈的往回荡漾;众内侍接力棒一般将这句话送入韩暮耳边。
姜文和韩暮加快脚步,穿过承天门又过了一小段花团锦簇的彩砖石磨的小广场来到殿前。
姜文率先整理衣冠趋前小步跨入殿内,一路来到苻坚的宝座之下的台阶前叩拜道:“吾皇万岁万万岁,臣姜文奉命接引晋使前来,祈请圣意!”
“晋使何在?”苻坚道。
“在殿外等候……”
“宣他进来吧,姜大人辛苦了,起来归班。”
“谢陛下!”姜文站起身来,俯首退后进入左手文官人群中立定。
在内侍的引导下,韩暮大摇大摆的迈步进入太极殿中,他游目四顾,但见百官云集个个锦衣蟒带仪表不凡,但与之形成反差的却是面孔上的讥讽和不屑之色,很显然没人把他这个晋使当回事。
众人见韩暮左顾右盼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全无高官该有的气度和庄严,这等形象坐实了他们之前的判断,这个使臣就是个毛未长齐的愣头青,同时他们心中最后一丝矜持也被扯了下来,晋国此举分明是在侮辱大秦,派这么个人前来出使,可说是毫无诚意。
虽然秦国对这次晋国使臣的到来也只是礼节上的接待,在谈判的话题上半点诚意也欠奉,但别人也这样做,却又叫他们受不了了。
韩暮来到殿前,抬头看去,一名身材高大,长相阴柔的白面男子端坐在龙座上,想必此人便是苻坚了;韩暮心头一阵失望,这和他心目中的苻坚简直极不相符,这么个雄才伟略的一代明君,怎么长了这么个女人相,若不是他下颌的几缕黒髯,自己只能把他当成是中年妇女了。
韩暮抱拳朗声道:“外臣韩暮拜见大秦皇帝,祝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百官忽然大哗,武官丛中一名满面胡须,身着白色盔甲的将军手指韩暮大喝道:“大胆!见了吾皇陛下为何不行跪拜之礼?”
众官随着他话音落下纷纷鼓噪喝骂,一时间朝堂上成了街头上的店铺一般,吵吵闹闹;苻坚微笑不语,饶有兴致的看着韩暮,看他如何应付。
韩暮哈哈笑道:“诸位大人,这个问题我已经和贵国的大鸿胪姜大人解释过了,我也不嫌麻烦便在说一遍给大家听。”
当下将自己的歪理又说一遍,当众官听到韩暮胆敢叫苻坚向他行三拜九叩大礼之时,肺都要气炸了;喝骂声又起,这一次比前一次骂的更难听。
“你这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信口雌黄,这是对我大秦皇帝的大不敬,该灭族。”
“就算你是晋国皇帝的代表,我大秦皇帝见了了晋国皇帝,只有他行礼的份儿,哪有向他行礼之理?”
“我看你这小子是不想活了,陛下,将他推出去,割舌挖眼砍掉四肢用盐泡着送回去算了,省的跟他废话。”
“……”
众人喝骂连声,韩暮满脸冷笑不发一言,王猛享有特权,在大殿之声也有座位,此刻见吵嚷不停失了体统,轻轻咳嗽了一声;随着这声咳嗽大殿之声忽然寂静无声,王猛在群臣中的威望和权势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