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门城西北,武侯府。
整个武侯府一片漆黑,众人虽是功力深湛,视如白昼,但仍感整座破败的府第有些凄凉、阴森。
司徒艳、秦素素、如烟、如雪及唐梦晗五人一身玄色紧靠劲装,在黑夜里,常人观之,与周遭景物毫无二致。几人自二更来此,已守候近两个时辰。
武侯府静得如同死去,一丝声响也无。破败与腐朽,府第显得毫无生气,门墙高达一丈,将府内情形尽数掩藏。门前几颗枯树,长着几支歪歪扭扭的新枝,在夜风中摇荡。
四周墙面灰黑,屋脊上蒿草丛生,几人悄悄潜进,无声无息,犹如鬼魅,小心翼翼地凝听府内响动。
整个武侯府有三层进深,靠近里面,有前后错落两排房屋,三面回廊,环绕四周。府内第一座房屋离大门有三十丈远近,院中两旁是花池假山,已被蒿草掩盖,隐约可见其形状。
五人分头而进,逐渐向内搜索,却仍是毫无发现。接近后院,司徒艳传音挥手,示意小心。
又过半个时辰,府内还是无一丝动静,司徒艳四下环顾后,渐感不耐,已有心离去。恰在此时,府内最里端的一处房屋忽地透出一丝光亮,在灰墙及黑夜中显得极为明显。
司徒艳将手向下一摆,众女立时低下身形,凝神细看。司徒艳传音唤过如烟,二女悄悄向那房屋掩身而去。身形渐渐接近,便已逐渐听见房屋内传出丝丝语声。
“小姐,你怎地又起来,现在已快到子时,该是歇息的时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
“唉!”另一人叹息一声,接着又道:“丽春,我哪是不想歇息,实在是睡不着啊!”
“小姐,老爷不知何时能回,只我主仆及管家在此,除了小姐,其他人中一个有武功也没有,一旦有何不测,我等如何是好?”
“此处已经荒废,无人前来,他人又怎会想到我等在此!”
“不知老爷及少爷等何时回返?”
“既然在此,便耐心等候!爹爹等人是到赣浙交界之处与望水寨寨主阮刚商议生意去了!估计再过一两日便能回返。”
“哦,对了,奴婢听闻望水寨不是已被楚天付之一炬了吗,怎地又跑到赣浙交界去了?”
“这个倒不是清楚,听哥哥言说那里好似天幻宫一处秘密堂口。因萧易被杀,喽啰丧失殆尽,且离三清山距离较远,顺便给阮刚一个栖身处吧!”
“小姐,此处甚至整个荆湘之地均已被烈阳门控制。我等自京师回返,潜踪匿迹,易容而行,很是不易,怎不到远处隐匿,非要留在此地不可呢?”
“好了,你这丫头问起来便没完没了。爹爹言说什么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留在此处恐也是出其不意,反其道而行吧!”
“哦,我庄与郑家庄均是时常迁徙,不知等到何时才能回返山庄?”
“唉!怎地还言及回返山庄!而今之势,如能安然渡过每一日,便算万幸。///连追魂堂那等行踪诡秘之人都已被楚天发现并被其剿灭大部,我等躲藏到如今,已相当不易了!”
“也是,奴婢听说前些时日在冀州,追魂堂人马又被杀四十多人。想那楚天及烈阳门是愈来愈强大,不知何时能将其消灭,我等也好再过上安静日子。”
“难啊。安静日子?也许安静日子已一去不复返了!”
“小姐,且不要灰心!几大山庄实力虽有折损,但元气依旧。仅凭楚天及烈阳门便真的能掀翻天下、将我等斩尽杀绝吗?”
“按常理推断是万万不能,但世事无常,又怎能肯定不会发生呢!我等提心吊胆,而馥丫头却是逍遥自在,我们姐妹生死两重天,不知现在如何了?”
“小姐,据街上人言,二小姐便在此城中。”
“这个我晓得!”
“二小姐如今投身楚天,据闻,武功已变得极高,素有‘玉女鬼影’之称。恐怕论起功力,连老爷都已不是对手。不知二小姐习练何种神功,功力提升这般快?”
“丽春,我与馥丫头本是同母异父,此乃是庄中丑事。只是一年前我才知晓,而馥丫头早便知道。自幼无拘无束,加之爹爹气闷难当,也不予管教,更是胆大妄为。”
“小姐,这些家事怎地说给奴婢,让老爷知晓可不得了。小姐还是别再说了,奴婢的心已扑扑乱跳!”
“别乱跳了,与你说得久了,此时又有些倦了,歇息吧!”
“小姐,奴婢让你吓得睡意全无,恐怕是睡不着了!”
“此事无妨,你不说便是了,有何担心的!”
“小姐,奴婢夜间起来时,偶尔会听到小姐口中呓语,说的好像是什么刚的,不知是人呢还是其他?”
“多嘴!我怎会呓语!”
“小姐,这是真的!奴婢决不敢胡言。听小姐曾说那什么白龙刀的,叫做祁刚,是不是烈阳门护法祁刚啊?”
说到此,房屋内好一阵沉默。良久,方听一声叹息,接着又听到:“或许是当日太过血腥,那种场景已深深地印在脑子中!唉!我能活到今日,如非祁刚刀下留情,我早已香消玉殒,不知身在何处了!”
“小姐,奴婢闻听当日死去不少人,连老爷及师爷等都身受重伤,逃往他乡,而小姐却安然无恙。据闻,那祁刚也是杀人不眨眼,与人相斗非死即伤,活口极少,又怎地对小姐手下留情呢!莫非是被小姐的姿容迷住了?”
“掌嘴!愈来愈没规矩!祁刚乃是本庄不共戴天的仇敌,你怎地如此说!”
“小姐,那祁刚或许与逍遥庄有仇,但却不一定与小姐有仇,或许是与老爷有......”
“是啊,你说得不错,祁刚身影是在梦中出现过几次。只是因我面临刀锋及体的霎那,一种死亡前的寂静与恐惧充满了身心,因而才会在梦中浮现。///”
“小姐,仅仅是这些吗,是否还有其他?”
“你这婢子怎地如此多话,唉!说起当时情形,真个可怕!那漫天刀光临近脖颈之际,祁刚已忽然收势,快的不能再快,不然......面目是那般冷峻,青白沧桑的面容包含丝丝怜悯。或许就是因这一点点怜悯,我才活到今日。那神情非是残忍,而是冷然。冷酷与怜悯俱都聚集一处,令人惊悸,至今都无法忘怀。”
“小姐,莫非是芳心震动,内心喜欢上了祁刚也说不定!”
“去!没大没小的,我怎会喜欢仇人!”
“天下没有不可能之事,或许会呢!”
“我等如今颠沛流离,如何还有心情言说此事。想我今年已二十六七年纪,早过了桃李之年。五大山庄现已分崩离析,逍遥庄与柳家庄虽表面未成敌对,但暗中却是势成水火。那婚约本也是口头所说,又怎能当真!且我比柳家公子长上一岁,于八字不合,所谓婚约也只是两庄各自所需的噱头而已。江湖之上,利益为先,几十年中,五大山庄又几曾真心真意融洽过!”
“那小姐今后怎办?”
“我也不知未来如何,随命吧!现在又有些倦了,歇息吧!”
“好的,小姐好生歇息,奴婢也睡了!”
“哦。”
一震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便再无一点声响。司徒艳与如烟又细听了一刻钟左右,方才悄然荡起身形,无声无息般地示意众女出了武侯府。
到了远处,司徒艳道:“老十,命唐风将武侯府看紧了,一刻不离。我等回去歇息,明日早早起来,分布左右,只等慕容尘回返!”
“是,大姐,妹妹这便去办!”说罢,刚要飘身而走,司徒艳道:“老四,你陪同老十一起去,千万当心!”
“请大姐放心!”如雪应了一声,便随同唐梦晗消失在夜色之中。司徒艳等三人绕城而行,秘密回到万福客栈,各自安歇。
众人一连等了五日也未见慕容尘影子,不由焦急。楚天见众女日夜轮值监视,也是辛苦,自己也去守候一夜,却仍是未发现慕容尘行踪。而慕容艳仍在武侯府,五日中,慕容艳只易容出来一次,便再不显露身影。
到第六日头上,祁刚赶到荆门。拜见楚天及众女后,随楚天到处闲逛,好生逍遥了几日。众女前去监视,慕容馥也闹着要去,无论怎样言说不会顾忌往日亲情而放走慕容尘,而楚天却始终未答应。怕其忧虑担心,便留如雪相陪,其他几女则交替前往,须臾也未离开侯府半步。
第十日午时,就在众人守候不耐之时,唐风使人来报,慕容尘等人秘密回到武侯府衙。众人好似松了一口气,总算等出头了。如烟面露喜色,暗自琢磨如何袭杀。
“八绝书生”慕容尘一脸疲惫。仅剩的一只手臂轻轻敲击着古旧的扶手,另一手臂空荡荡的,半个脸面疤痕纠结着,看之甚是诡异而凄惨。此伤乃是在郑家庄之役中被楚天所伤。此时的慕容尘,再也不是那面貌清癯,儒雅万分,手摇羽扇,逸俗绝尘的八绝书生了。
慕容艳面上微显欣喜,见爹爹回返,内心安定不少。看着慕容尘忧郁的面色,却是欲言又止,不知如何言语。
慕容尘看一眼慕容艳,有气无力地道:“艳儿,爹爹出去这些时日,可曾有何异状?”
“没有,女儿日日在房内,不曾发现有何不妥!”慕容艳答道。
管家慕容仁道:“庄主,荆门这些时日甚是热闹,只因楚天小贼在此,引得天下好事之人纷纷来此。据传,城中酒楼客栈都已爆满,而那杀神每日均在江水楼公然用餐,极尽逍遥。”
慕容尘眼中忽地现出一丝狞厉,恨恨地道:“想不到楚天小贼已成气候,悔之不及啊!当初如再仔细搜寻,这小贼恐怕早已被杀、或是被乱刀分尸,怎会让其数次逃出生天。如今我等四处躲藏,庇荫于范老阉狗。甚至连望水寨那阮刚都是趾高气昂,对我等傲慢轻视。唉!虎落平阳啊!”
“庄主勿要气馁!大丈夫能屈能伸,忍得一时或许便会柳暗花明。而今我等虽是频繁迁徙躲藏,但实力尚未失去,定有东山再起之日!”慕容仁打气道。
慕容尘颓然道:“老夫何偿不想东山再起。但只依靠我庄这千八百人,怎能撼动烈阳门那些虎狼阵队。司徒老儿折损一千五百多人马,至今都未见其有何动作,我庄实力实不堪与烈阳对抗!”
慕容艳道:“爹爹有何计策对付烈阳门?”
慕容尘苦笑,道:“如爹爹有良策,早便开始行动了。而今范不凡与司徒宏又将人马分散。唉!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几年前,江湖合纵连横,共同围剿楚天小贼。而今又有哪个庄派敢独自轻捋烈阳虎须。那些只有几十或是一两百人马的小庄派,实不够烈阳阵队半个时辰杀的!”
“那爹爹便没有一点谋划吗?”
慕容尘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今我庄失势,与其寄人篱下,毫无结果,不若隐形匿迹,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慕容仁道:“那要等待到何时才能重现往日安宁?”
慕容尘冷冷地看一眼慕容仁,将慕容仁看得一阵心悸。便听慕容尘阴**:“各庄派难以成事,屡次围剿不果,均是瞻前顾后、各怀鬼胎、未成合力之故!哪如我逍遥庄不计耗损,倾力而为。唉!如今我庄受损最大,只便宜了淡云庄与柳家庄!这两庄坐山观虎,并与烈阳暗中勾结,太平逍遥,着实可恨!如有时机,定要将两庄铲除!”
说罢,慕容尘眼中又现出一丝阴狠之色,好似江湖仍在自己掌握之中。而一直未言语的慕容盛忽道:“爹爹,楚天小贼在荆门,我等在此岂不危险!不若躲到别处,如此,心也安稳些!”
“呵呵。”慕容尘听罢,已轻笑出声:“盛儿,自古道:兵不厌诈。看似危险之地,其实却最安全。”
“爹爹,我等分头回返之时,孩儿好似觉得府外多了几个花子。平日里那些花子并不在此处歇息!”
慕容尘一惊,道:“管家,这几日你可曾发现有何异状,是否有人来此?”
慕容仁忙道:“庄主,我与小姐日日呆坐府内,并未......只是......小姐与丽春出去一次!”
慕容尘眼睛一瞪,厉声道:“艳儿,我曾一再嘱咐,万万不可露面,你怎地还自作主张到外闲逛!”
慕容艳颇为委屈,啜啜道:“爹爹,女儿在这破院中甚是憋闷,便易容出去用了回饭!”
慕容尘一听,怒道:“真是女大不中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追魂堂人马如何,论伪装隐藏比我等高上不知多少,那又如何!而今唐门那贱人又到了烈阳门,担当什么阴堂堂主,究其含义,恐也是做探查之事。你怎地这般不小心,你丢命事小,如此粗心随意,岂不连累大家性命?”
慕容尘愈说声音愈大,直将慕容艳呵斥得眼泪汪汪,凄楚无比。慕容尘狠狠地盯了丽春一眼,眼中冷酷异常,看得丽春浑身打战,感觉脊背直冒冷气。
慕容艳见爹爹声色俱厉,毫无一丝怜惜,不由伤心得嘤嘤而泣,本是憔悴的面容挂满泪水。
“住声!遇事便知道抹眼泪,上天真对我不公!一个孽种悖逆叛门,一个懦弱无方!”看一眼慕容盛,气哼哼地将要斥责,却极力忍住。眼中饱含愤恨,又感极其无奈。
见慕容尘发火,几人再不言语。“铜锤撼天”李霸天默默坐在角落,仅余的右臂低垂,看样子已完全是个废人了!而面上亦是同样模糊,左耳及大半边脸皮坑凹不平,乃是被祁刚白龙刀削掉面皮所致,乍看之下,骇人已极。
几人沉默了一阵,慕容尘幽幽道:“此处只我等几人外,只有加几个护卫。这亦是为减少目标不得已为之。而一旦有事,力量却显不足!我等再不小心行事,如何能保全自身!这天杀的小贼,已搅乱多少清梦及安然惬意的日子,整个江湖无不担惊受怕。”
“爹爹,不知天幻宫与范家庄以及少林、武当等庄派到底有何真实打算,怎地这多时日仍未形成合力!”慕容盛道。
“少林、武当仍在观望,内中详情不甚了了!武当弟子被杀将近百十多人,唯有少林尚未听闻有所死伤。这烈阳余孽之凶残比之七十年前的神剑门更加残酷,如不消灭,江湖永无宁日。”
慕容盛道:“爹爹,孩儿听闻昔年那神剑门人数并不很多,其门徒只有两百余人。神剑门行踪诡秘,心狠手辣,无数庄派遭到灭门,只少林、武当等几大门派未遭杀尽。”
忽地,慕容尘面上现出一丝不安的神色,恍惚道:“这昔年往事不提也罢!不知为何,为父此际总感到心神不宁。多日未曾有此感觉,今日怎会如此,莫非有何不测?”
听慕容尘一说,几人不由神情紧张起来,环顾四周,却无任何异状。慕容盛紧张道;“爹爹,孩儿出去看看!”
慕容尘刚要摆手制止,想想后,又道:“小心些,勿要走远,无事即回。切不可耽搁太久。为父愈来愈觉不安,快去快回!”
“好的,爹爹,孩儿小心就是!”说罢,起身便向门口走去。
慕容盛轻轻推开房门,将头慢慢探出,却未看到任何景物。而眼前只有两个黑色的窈窕身影挡在门口。定睛看时,却见两个身着深色劲装的绝美女子,齐齐站着眼前,正向自己微笑。
两女子笑容娇美如花,惊心摄魂,但笑容中却隐含着轻松、得意与不屑。
“啊!白发魔女......”慕容盛神色大变,一声恐惧至极的叫喊后,便觉数缕劲气已然及体。随即,仰头便向房内扑倒。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