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尚之母刘氏,撒完手中最后的鱼食,然后慵懒的俯身在凉亭的朱漆围栏上,看着水中争食的游鱼,痴痴发着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叹了口气。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刘氏身后俏立着两个婢女,春和夏。
她们互相对望了一眼,刘氏不明着提这个“他”是谁,其实她们也已经是心知肚明的。
那春走上前一步,向刘氏福了福,想了想,老实的回答着:“回夫人,三公子自紫儿事后,已经两个多月都没过来了。”
突然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心酸,春说完,又即解劝:“夫人,你也别伤心。夫人这么做也是为了三公子好,三公子一定会明白的……”
刘氏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过身来,向亭外踱去。
秋风萧瑟,大地已经有了些许的凉意。
那风吹在刘氏身上,将她衣服拽起,似是要将她羸弱的身躯也给带走。
春和夏的脚步紧紧跟着刘氏身后,瞧着夫人的身影,相互对望了一眼。
“夫人最近瘦了。”
这是她们相视对望的那一刻,同时心里觉出的。
刘氏面目上似是一点表情也没有,内心里却是无比的揪痛。她的尚儿,就为了一个女人,居然跟她闹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两个月都没到她这里来了。而她,就算去想看看他,却总是遭到对方的回避。刘氏不明白为什么,难道就为了一个女人跟娘生气吗?
就在刘氏再一次的伤心失落时,她的身后传来了秋、冬那两个婢女的声音:“夫人,夫人!三公子来看你了!”
她们的声音的那么的清晰,以致刘氏听到第一眼,立即住了步子。
那春和夏回身一看。果然远处走了一位翩翩公子,身后跟着四个随从,正朝这边走了过来。给他们引路的,是秋、冬两个婢女。
“夫人,太好了,三公子真的来看你来了!”
那刘氏低头用罗袖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泪水,然后古井不波的转过身来,脸上仍是没有什么变化。
直看到袁尚步履匆匆的走了过来,刘氏终于禁不住,轻轻的唤了声:“尚儿!”
“嗯!”
袁尚眉头锁着。脸肌板着,见到刘氏只是随便行了个礼,然后手扶着剑,立身站直了。他目光扫视了zuoyou一眼,说道:“你们暂且回避!”
春夏秋冬四女,和他身后的四名卫士,在听到袁尚吩咐后,应了声诺,也就远远的避开了。这边。刘氏走上前两步,仔细的看了袁尚一眼,叹道:“尚儿,你瘦了!”
袁尚避过刘氏的目光。说道:“母亲,我只问你一件事,听说宓儿她最近在你这里?”
刘氏微微一愣,螓首道:“是。是我把她接到我这里来的。”
“我想见她!”
袁尚急不可耐的说了出来。
刘氏身子一抖,看着袁尚,鼻子一哼。嘲讽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儿原来不是来看我的,你真正想见的是别人!”
袁尚自那次在院中巧遇甄宓的琴声,遂到了她的闺房见了她一面后,心里就一直放她不下。他也知道自己有这种想法,很是不对,所以他尽量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她。然而,越是刻意不去想一个人,越是忘不了她。在之后,他又偷偷的来了几次,但到一见上她的面,他都是因为面对她的花容月貌而自惭形愧,所以每次都跟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羞愧得惶惶的退了回去。
就这样偷偷摸摸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可突然有一天,甄宓不在自己的闺房里了。他听说,她被自己的母亲刘氏接到了她的院子去住了。
如此一来,今后就连这种惶恐的见面机会都没有了吗?
起初的几天,袁尚以为只是短住,所以还并不焦急。可时间越久,他心里就和猫爪子挠了似的,更加发心不下。直到今天得空去甄宓那里转了一回后,发现甄宓仍是没有回来,他就发怒了。他一气之下,带了护卫,径直闯到了母亲的院子。
他听到母亲的话,也没心思解释,只是点头承认:“母亲,宓儿她在哪儿,你告诉我,我自己去找她。”
“你回去!”
刘氏尽量克制着自己,尽量不再去想外面那些有关尚儿痴迷甄宓的传言。
“不!”
袁尚这次鼓足勇气敢向母亲讨要甄宓,自然准备将一切豁了出去,所有执意的吼了出来。
“好!”
刘氏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道:“我且问你,你跟甄宓她之间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急着见她?”
“我喜欢她!”
袁尚刚刚吼了出来,刘氏一巴掌,早已掀到了他的脸蛋上。他的嫩白的脸蛋子,就像是中了透出,立即是白里透红,显出了五根指印。
啪!
qīnghu而响亮,声音将远远避开的四男四女都惊得错愕不已。但在没有刘氏或者袁尚的吩咐下,他们是不敢轻易折回的。
“我问你,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面对母亲逼视的眼神,袁尚终于低下头去:“她……她是我嫂子,可是……”
啪,又是一巴掌!
“记住!”
刘氏瞪视着他:“她是你的嫂子,是你二哥的老婆!你今后再也不准对她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也不准‘宓儿’‘宓儿’的叫,你要叫她嫂子,知道吗?”
刘氏气话一完,再也不看袁尚一眼,立即摔着袖子就走了,只剩下呆愣当地的袁尚。
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我已经豁出了,就算母子关系破裂,我也非要将甄宓抢到手的。可被母亲两巴掌一打,胆子就没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袁尚怒不可遏的瞪了半天,还是没有想明白。
“将军!”
他的四名护卫已经走了上来,看了发呆的袁尚一眼。提醒他一句:“我们现在……”
啪啪!
袁尚顺手两个耳光甩了出去,看着被打得鼻子冒血的护卫,方才鼻子一哼,迅速的离开了刘氏的大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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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有癝丘司马王忠杀害县令,起兵两千,自号讨逆军,举旗响应卢县贼逆曹休。已杀害我运城守将,夺取了一批粮草,目下正发兵攻打我鄄城,鄄城告急。”
“王忠?”
刘备qīnghu的记得。这王忠乃是曹操旧部。昔日刘备大军进入兖州后,他也顺应了形势,举旗投降了自己。没想到,卢县那边刚刚有点动静,他这里倒是耐不住寂寞了。只是,他今天出城召集麾下将士,为的是讨论曹休举兵卢县的事情。就在昨天晚上,卢县的告急已经送到了刘备的案头。如今这件事情还没讨论好,哪里想到癝丘又出了乱子。
坐上的诸将听到这件事情也是十分的头疼。相互议论着。
那将军马超站起身来,拱手道:“像王忠这样投降了明公,如今又背叛了明公的反复小人,末将以为最是可耻!此风最是不可长。如果对于像王忠这样的叛徒都不严厉惩戒的话,那更大的乱子就在后头。我建议先发兵王忠,将这厮的脑袋削下来,挂在城墙上。以好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小人看看,这就是背叛明公的下场!”
他这么一说,众将士都是义愤填膺。纷纷赞同。
刘备这里议论着,大帐外又有士卒进来。
“报!这里有琅邪送来的紧急奏牍!”
刘备眼睛一亮,指着许褚叫道:“快,拿上来!”
许褚立即走下去,将插有羽毛的竹简从密封的盒子里打开,将奏牍在案上展开给刘备看。
刘备一看,哈哈大笑,抚掌笑道:“臧霸将军此时送信来,我就知道此事成了!”
众将士都不知道何事,刘备解释道:“臧霸将军从琅邪来信,信中说叛党曹休起于泰山,杀害将军吴敦,他愿意起兵代为讨伐。哈哈,有臧霸将军在,卢县我就不用担心了!”
众将士一听,纷纷点头。他们可知道,臧霸手上有一支数万的泰山精兵,像对付曹休这样刚刚有点起色的叛党,那一定是没有问题的。
既然卢县那边的事情不用担心了,那接下来,就只用考虑王忠这一部叛党了。
他立即说道:“马超、凌统听令!”
马超、凌统站了出来,只听刘备道:“我命你二人各带五千人马,迅速出兵癝丘,勿要将贼党王忠给我拿来!”
“诺!”
马超、凌统领了命令,也就迅速退了出去。
刘备这边,又跟众人商讨事情到了天黑。
会散后,程昱私下跟刘备道:“大人,我们已经在白马待了不少时间了,时不时该回定都了?”
刘备叹了口气,说道:“子义如今都这个样子了,我怎放心走开?再说了,这华佗先生已经在半路上了,就等华佗一到,子义管保是药到病除。只要子义病情稍微有点好转,我也就可以放心回去了。”
程昱摇了摇头:“可是,我看太史将军他……”
他虽然没有说下去,但刘备心里很qīnghu,他将要说什么。
程昱虽然跟军队都驻扎在城外,但也有两次去看了太史慈,故而对他的病状很是了解,也很是担忧。
其实这也难怪,这些日子以来,太史慈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偶尔难得清醒的时候。像他这种状况,只怕也活不了多少天了,华佗能不能医好他真心的很难说。但刘备不愿意随便放弃了他,他一直坚信着,只要华佗来,他的病情就会好转的。
听刘备这么一说,程昱想了想,也没必要说下去了,只是说道:“那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我还是回城。”
刘备之所以要连夜赶回去,是因为孙尚香这两天不舒服,他可放心不下他。
“好。”
程昱送了刘备一程,也就回营了。刘备这里也没让许褚跟随,只带了一队弓腰姬进城。
刚刚到了城内,刘备立即去看了看孙尚香。孙尚香只说没事,刘备也就放心了。从她这里出来。看看时间还早,又去了太史慈那里一趟。
刘备只一走进去,就被旁边的将军迎着,笑道:“大人来得正好!我家将军刚刚醒来。”
“哦?”
刘备一听,也就连忙着往前走去,果然看见太史慈睁着眼睛想着事情。刘备一来,太史慈赶紧让人搀扶着坐了起来:“明公!”
刘备生怕他受冻,手按住他的肩膀,说道:“子义你躺下。”
太史慈没有听他吩咐,笑道:“无妨。我就想跟明公你坐着说一会儿话。”
他旁边将士一听,也就识趣的悄悄退了下去。
刘备捏着太史慈冰凉的手,问道:“感觉怎么样?”
太史慈笑道:“明公你不必担心,我不是小孩。”
刘备看他jīngshén不错,也就将手松开,笑道:“看到子义你现在的样子,我就放心了。”
太史慈叹了口气,突然问道:“不知明公可否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哈哈!”
刘备笑了笑:“这我当然记得!我与子义你初见时就在齐国。当时我还只是个小小的平原相,而子义你为了替母亲报答孔北海的厚恩,不惜单枪匹马赶来见我,想替孔北海向我借兵以解北海之围……”
两人聊着聊着。也就不约而同的回忆起了往昔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甚至一个小小的细节也没有落下。
太史慈苦笑道:“记得后来。我与明公你分别时就是在临淄城外的土丘之上,当时下着大雨。我因为追了张闿那厮一个晚上,衣甲都被雨水淋湿透了。回来后。明公你愣是将自己的干衣服给我换上。说实在的,明公你别笑话我,我当时感动得眼眶里泪水都在打着转儿呢。我那时为了掩饰,就跑去逗刘甜玩。不过说来,这些年都没见这小姑娘了,不知道她现在长得怎么样了?”
刘备笑道:“子义放心,她长的很好,白白嫩嫩,已经初具美人模样了。哈哈,就是有点调皮,爱耍弄枪棒。”
太史慈一听,笑道:“我那时就知道她长大以后一定很好看,果然如此!”
顿了顿:“只是她父母的那件事情……”
刘备说道:“这事我从不敢跟她提起,就当没有发生过。”
太史慈点了点头,又是轻轻一笑:“想来我跟明公你还真是有缘。那次辞别前,我将自己的衣甲留下,就是希望以后能够再次相见。说实在的,我到了刘繇将军那里后,就一直记挂着明公你。只没想到,事隔不久,刘繇将军他为孙策所破,我又再次向明公你求助。只是不同的是,第一次我向明公你求助是为了孔北海,第二次,却是为了刘繇将军。而那次后,我两人的衣甲总算是物归原主了,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刘备见他脸上气色又慢慢恢复了难看,而且这番话说得甚是不祥,赶紧道:“子义你千万别这么说,我们今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一起共事呢。快别多想,先躺下。”
太史慈咳嗽了一声,缓缓的躺了下去,却抓起刘备的手,眼睛里的泪珠直打着转,长叹道:“丈夫立世,当带七尺之剑,以升天子之阶。今所志未从,奈何而死乎?明公,明公!末将对不住了,先撤了啊!”
刘备捧着他的手,不禁泪流满面,叫道:“子义,子义!天下未宁,壮士未酬,如何轻易言撤,你给我好好活着,听到没有?”
太史慈突然瞪大眼睛,将刘备推开,大声叫道:“明公快走!孙策又来了!”
刘备被他大力一退,蹭蹭蹭的向后倒退三步,再见太史慈却是脸色惨白如纸,正张牙舞爪的对着空中击打着。
那些留在外面的将军听到里面动静,也赶紧走了进来,知道太史慈又“犯病”了,只得先劝了刘备回去。
刘备心里也很是奇怪,为什么太史慈每每在梦中都要叫着孙策、周瑜那些死去人的名字,难道是这些阴魂缠着他吗?
刘备一路胡思乱想着,带着弓腰姬回到了临时的府邸,径直回了房间。
四名弓腰姬就留住门外宿卫,刘备自己单独走了进去。
门被打开,室内早已经有下人为他准备了灯火,所以内里一片灯火通明。他一进去,就疲惫的走到书房内,坐在了席子上,扶手在案。
冰凉的席子,让他再次想起了太史慈那对冰凉的手掌。
他与太史慈几经波折,以衣甲的互换,临别的誓约,再到完璧归赵,太史慈的归心,可谓最有力见证了他那遵守信义的崇高品德。本来,这次刘备从荡阴关撤军后,准备顺路经过白马,探看老朋友太史慈一回,随后宣布让他带兵驻守黎阳的命令。只可惜的是,还没真正的重用太史慈,太史慈现在却突然生了大病,这让刘备如何安心?如果记得不错,史上的太史慈也是壮志未酬而故,难道这一切都是宿命?
刘备想到这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谁?”
刘备鼻子里突然闻到了一阵幽香,一种女儿身体上的幽香。这个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如何会有这种香味袭来?他刚才想着事情没有注意,此刻突然静下来,倒是闻到了。(去 读 读 .qududu.om)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