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看了一眼铜盘,连说:“水太清,无鱼。”叫换水。刘备眉毛微蹙,心里虽然怀疑,但还是让人换了一碗浑浊的水。老者看了一眼,又是连说:“水太浊,无鱼。”又叫换水。
刘备心里道:“这老家伙肚子里到底有没有货?是在耍老子?”
看了鲁肃一眼,鲁肃却是捻须不语。
刘备无奈:“也罢,我就照你说的办,看你最后怎么交代?”吩咐道,“换水”
刀吏将铜盘端了出去,又舀来一盘水。正好厉影从门外过来,看到刀吏来去匆匆,赶紧叫住他,问他怎么回事。刀吏将事情大概说了。厉影一听,先是哈哈一笑,旋即脸显怒色,骂道:“这哪里来的糟老头,居然耍弄起我家主公来了?”心里龌龊不已,“哼,他不是嫌水太清吗?我就给他加点作料。”打定主意,叫刀吏自去。他却躲到一旁,把铜盘里的水倒了一小半,然后填了半泡黄尿,亲自端了上去。
老者看了铜盘一眼,微微耸鼻,把头摇了摇,看着厉影。
厉影心里一惊,瞠目暗道:“老贼,既然闻出来了,说出来就是哼,刘大人待你上宾之礼,我却不怕你”
老者看了一眼厉影,将手探入盘中,如搅拌鸡蛋之状。
厉影旁边暗笑:“狗鼻子也有失灵的时候,还说……”
还想继续暗骂下去,突然看到铜盘里贮着的水在他双指搅拌下,居然对分为二,眼睛不由眨了眨,膛目结舌。对,铜盘里的水,的确已经是对分为二。一半清水如汪,而一半黄液如汤。看到这里,差点脱口就叫:“这老贼使妖法”但转眼又是二化为一,一贮水波澜不惊,好像根本就没有分开过。
这些都是转眼间的事情,刘备和鲁肃虽然在旁边,但也没看清,更没察觉到厉影脸色的变化。
老者笑着点了点头:“嗯,这水不汪不汤,正合我意,可得鱼矣”顿了顿,看向厉影,“有劳这位将军了。”
厉影瞥眼看到他嘴角含笑,而眼光捉摸不定,心里惊疑。正要开口说话,却又似是被他塞了根鱼刺,哽咽在喉。有说的话却似是忘记了,但想说,却又想不起,只好点头一笑,走了出去。
老者将铜盘往案前再稍微挪移半分,让身子跟铜盘保持一定距离,再将靠在旁边的竹仗拿起,伸手捋了捋。刘备和鲁肃这才看清,原来老者那根竹仗上扣着鱼丝,还有一根弯钩。老者把竹仗拿在手里,平伸而出,将鱼钩堪堪伸进了铜盘里面。鱼钩碰到铜盘里贮满的水,叮咚作响,就像是雨水打在门檐前的水缸里,清脆声如梦入耳。
刘备眉目紧锁,暗自惊讶:“贮水钓鱼?这一幕,何曾相识啊”
鲁肃对于他不懂的,没看到过的,如新生儿一样,在旁边半天不说话,只是不停的揣摩观察。
过了片刻,刘备只觉骨子里寒气袭人,实在难受,不由紧了紧衣服。再看鲁肃,也是轻轻搓手,眉毛拧了起来,似是不堪寒冷。刘备心想自己穿了这身厚官服尚且如此冷峻不禁,想到老者上下身只着了件薄衣,而且还是破烂不堪,心里就过意不去,欲要叫外面送进衣服。不想,转眼看老者,那老者却是动也不动,似是丝毫不为寒冷所迫,反是一心目视着铜盘,闲情自在。
刘备心里惊道:“这人实在奇怪。”但想老者那么大年纪都禁得住寒冷,自己反何不如他?也就不说话了。
又只过了片刻,寒气渐侵,如刀剜骨。接着,耳边却是寒风凄厉,如鬼在叫。
刘备就要坐不住了,却被那老者适时叫住:“嘘,各位,稍安勿动,休惊我鱼。”
刘备只好不动。眼看鲁肃,却见鲁肃魁梧的身子骨骼乱颤,左右摇摆,鼻尖通红,牙齿也在捉对厮打。刘备见到他这副样子,也就原谅自己了。
就在这时,只听那老者突然说道:“鱼来了”
刘备、鲁肃,两人目光注视铜盘,鼻息也似是屏住了。
老者手腕一抬,轻轻一拉,惊咦道:“不想松江下雪了,水面也被冻住了。”
刘备、鲁肃互看一眼,松江在吴郡,他如何知道那里下雪了?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呼啸声,跟着,厉影走进门来,身子战栗一团,说道:“大人,不知~~~~不知怎么搞的,刚才还是晴日,突然下起雪来。”
这下,变成刘备、鲁肃齐声惊咦,看向老者。
老者并不理会他们,放下‘钓竿’,挽起本来已经破裂,只剩半截的袖子。他将手举起,插入铜盘里面。铜盘里豁然传来咯嘣之声,如刀劈柴火。刘备暗自责怪:“铜盘里贮了一盘水,如何传来这种怪响?”
还没明白过来,接着,又传来霍拉一声,声如啪浪。跟着,水花乱溅,四处撒开。刘备恍然见到水滴如一道道光剑向着自己眼睛刺来,不禁伸手格挡,将身避开。却伸手一捉,探手奇冷,再一看,手里何时多了一块碎冰?再看鲁肃,鲁肃此时手里也捏着一块同样晶莹雪白的冰块,疑惑注视。
两人还在惊愕间,耳中传来老者笑语:“不错,得了条肥鱼”
一条吻钝尖,体侧扁,目测也有个十几斤的鲈鱼,已经在老者手里。它的头被老者掐着,尾巴却在不停啪打,还在拼命反抗。在案桌上摆着的铜盘,被鱼尾巴一扫,砰然落地,砸出一团冰块。冰块碎裂,散在地上,如冰糖的块粒。
老者笑道:“有劳这位将军,把鱼拿下去煮了吧。还有,记着,一定要清蒸,多放姜葱。”
厉影进门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半天回不过神来。听到老者跟自己说话,看了刘备一眼,见刘备点头,这才伸手接过,赶紧出去了。
刘备瞥眼看到鲁肃手里的冰块化成水流了出来,想要提醒他,突然又觉自己手心一滑,好像什么东西不见了。他正在惊咦时,只觉裤裆里一痛,寒彻钻骨。刘备一惊,见手掌如同水洗,这才恍然明白。原来刚才自己手掌里尚且拿了一块冰块,此时却已突然化开,变成了一汪水。这汪水没有被他双手捧住,立即就如一瓢水,直直泼了下去。而不幸的是,这瓢水恰巧泼到了他的衣裆里。
如此冰冷刺骨的凉水,难怪会让刘备顿时有种如锥刺之痛,彻底清醒过来。刘备想叫出来,但想到将军府司马鲁肃还在旁边,这才马上住口。只是瞥眼看到鲁肃,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跟自己同样的神情?也是,如坐针毡?
刘备坐了片刻,感到肌肤已经渐渐适应了冰寒之气,这才把身子稍微端正。不过,忽然间觉出周身除了裆里还有点凉意之外,其余地方却是一点也不觉得寒冷了,如同回春一般,气温骤然间恢复到了先前的温度。这时,门外小吏报说:“大人,雪突然停了,太阳出来了。”
刘备吃惊不已,再看地上,冰块早已融成水,流了一地。刘备赶紧让人取扫帚将水扫走开,将铜盘也一并取走。
鲁肃这时站起身来,离席拜道:“某听说庐江有一人,少住天柱山,炼丹至今已四五十年未出,不知长者可否认识此人?”
刘备被他一说,突然想起刘晔曾经提到的那个世外高人,左慈。刘备看了眼前老者一眼,顿时惊悟:“哦,我知道了,这‘贮水钓鱼’,却不是‘方术列传’中记载之事么?”
刘备细细回想,列传中这样写道:(慈)尝在司空曹操坐,操从容顾众宾曰:“今日高会,珍羞略备,所少吴松江鲈鱼耳。”放(慈,字元放)于下坐应曰:“此可得也。”因求铜盘贮水,以竹竿饵钓于盘中,须臾引一鲈鱼出……
刘备想到这里,赶紧跟着站了起来,连连拱手道:“不知仙人至此,有失迎迓,恕罪恕罪”
鲁肃惊讶的看向刘备,轻声问他:“使君,你也猜出来了?”
这位‘仙人’却在上面鼓掌笑道:“仙人乎?果然有仙人乎?仙人在哪里啊?”
刘备看了鲁肃一眼,尴尬不堪。鲁肃听得出来,老者是不想道出自己姓名了,不过幸好自己也没把话说满,只好退一步笑道:“长者既然不认识刘使君口里的‘仙人’,看来也一定不认识庐江左元放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迭连的尖锐叫唤:“师父师父”
老者把竹仗往地上轻轻一敲,说道:“是我徒儿来了,请使君放他进来吧。”
刘备赶紧叫外面放入,只见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莽撞而入,看到老者,笑道:“我已见过父母了,父母一切都好。”
老者怪问:“见过你义父了吗?”
少年摇头道:“没有见到。”
老者点头:“嗯。刚才没见到,现在可以一见了。”
这时,门外马嘶人喧,厉影奔了进来,拱手道:“赵将军已经奉命从寿张赶来了。”
刘备还没开口,就听老者笑向少年:“你看,你义父不是来了么?”
刘备、鲁肃眼神相互一错,这少年,就是那个走失了十几天的赵云义子,‘赵狗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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