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想了想,点头道:“子布所言甚是!”
虽然如此说,但一时瞅着来人似无恶意,便也不由多看两眼。正要驾马,突然听到那边銮铃声里,风送嘹亮歌声。这声音唱出破锣嗓子,卖出三分酒疯。
刘备听这声音很是熟悉,一时还想不起来。
张昭见刘备不走,便是急了。心想彭城城防要紧,我跟使君说不得只有走旁门入城了。打定主意,先对两边说道:“你等先入城,通知守城将军及陈县令,下令关门!”
两边一愣,不敢多问,赶紧五六骑去了。
刘备不由兜前两步,只怪道上灰尘太多,又是这等干裂天气,加上那边步众甚多,一时却也不能分辨。等再近了点,那边破锣嗓子不做声了,突然只听一声叱喝:“抓住玄德老家伙!快,不要跑了他!”
张昭吓了一跳,赶紧道:“使君,危矣,快走吧!”
刘备也是吃足了惊,赶紧兜骑,欲要动身,突然想到这声音好熟,还称我‘玄德老家伙’?啊哈,要是敌人,当不会称字,当叫‘刘备老家伙’‘刘备老不死’才是!
刘备这么一想,再举目一看,终于是看清了。
刘备大喜,赶紧扯马上前。张昭还没认出来,见刘备去了,又劝动不得,由不得愣了愣,赶紧跟来。
跑到跟前,只见一辆马车上堆满了酒坛,一个车夫,还有一个酒鬼。那酒鬼正举着青竹酒筒仰卧在酒坛上,一口一口的灌酒,还一口一口的吐出粗哑嗓子:“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那个酒不空!”
张昭微微皱眉,此人唱的倒是孔融酒诗,却不知他是谁?
刘备见这副形容,不由哈哈一笑,早叫了起来:“宪和此去长安弄了不少宜城醪了吧?”
那人听到刘备说话,仰身而起,哦的一声,笑道:“玄德老家伙,我还没进城呢,你就知道我回来啦?你这么快巴巴的赶来,是不是来接我来了?”
张昭见那人两眼惺忪,胡须被酒水裹做一团,脸上肌肉被挤出一道痕迹,而肚子滚圆如鼓,又是袒胸露腹,不由深深皱眉,也已认出他来。本来他这副形容已经让他很是容忍了,再听他说了这些无礼酒话,早是恼怒了,大声呵斥起来:“使君在此,简雍不得放肆!”
刘备在旁只做厮笑:“刚才宪和不是要抓我吗,我这不巴巴赶来分你一坛宜城醪,不然你一个人也喝不完啊。”
简雍看了张昭一眼,见张昭义正言辞,不好再做剧,只得先向张昭拱手:“不敢劳张公大驾。”
刘备在旁,怕张昭再说难听的,赶紧用话岔开,笑向两边。心里纳闷儿,想简雍走时他也没让几个人跟着,如何回来时却跟了这么一堆人马?
正不知何解,突然看到车旁一人,不由微微一愣,心里叫好!只见那人双目有神,似皮非皮(顽皮),嘴巴上无须,颔下有髯,双耳垂环,头插鸟羽,项带铜铃,胯下高马,身穿铁甲,手握一双长戟,鞍边还悬挂一张大弓。让人一见,不觉透出一股凛然大气。
刘备这么看着,那人也是瞅了瞅刘备。只见刘备胯下骏马,腰悬双剑,目光如炬,也是一般难得人物,心里也是暗暗叫了声好。
那边简雍哈哈笑道:“玄德,你看此等人才如何?”
刘备赶紧端正身子,问道:“不知此人是……”
简雍斜眼看向那人,笑问:“兴霸,你不是要见刘使君么?我已经带了你来,你怎么只知道在那里发愣?”
刘备一听,心里微微吃惊,此乃甘宁甘兴霸?
马上那人闻声赶紧下马,拱手道:“鄙人甘宁见过刘使君!”
刘备亦是同时跳下马来,伸手相扶,口里言道:“原来是兴霸,吾早闻大名矣!”
甘宁微微一愣,诚惶诚恐道:“不敢,我只不过乡下小儿,何劳大人挂齿?”
刘备又给他引见张昭,张昭微微点头。张昭心想:“以我之所闻所见尚未听过此儿名字,如何刘备会‘久闻大名’?哎,惭愧!”也不作理教,只随便敷衍几句,互相见过。
刘备笑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还请兴霸与我等随同入城吧。”
甘宁复上马,刘备这边一起步,两边銮铃之声复起。刘备向两边看了看,原来这些人手里举着各色旗子,旗毦上每每悬着铜铃,人一启动,自然銮铃复响。
简雍还赖在酒坛上不起来,只是醉眼惺忪的唱着歌儿。刘备本来觉得他歌唱得真烂,但此时心情大嘉,所以听到的歌声也复大佳了。
一行人刚到城下,只见城门紧闭吊桥拉起,陈群和张飞站在城楼上。陈群望到刘备和张昭都在马上,赶紧下令开了城门,放刘备等进来。张飞听到这銮铃之声甚是好奇,赶紧下来,见过刘备,问道:“大哥,刚才士兵回来报说有敌来犯,怎么这会子又是大哥你了?这也奇怪了。”
刘备哈哈一笑,叫道:“三弟,不要问了,你先引着这些士卒到校场去吧,再辛苦些给他们安排安排犒赏。”
张飞还要再言,只得领命去了。
刘备又跟陈群说了几句话,陈群还有公务要办,也就去了。刘备这边领着甘宁来到府上,都已下马,只有简雍还卧在酒坛上疯疯癫癫。刘备哈哈笑道:“宪和,到家了。你把这坛坛罐罐就放这吧,等会我安排人给你搬到府上就是。”
简雍仰起身来,问道:“玄德老(准备叫玄德老家伙,看张昭在旁,只得赶紧住口)……我还没有住处呢,难道你要让我把这些酒坛搬到各郡、县邸不成?”
刘备呵呵笑道:“宪和你是老糊涂了,你我都是涿郡人,这是徐州,哪里有涿邸?你也不用急,我早给你安排了一座院子,你家宽敞着呢,不怕放不下。”
简雍一听,乐得手舞足蹈,赶紧跳下马:“玄德,你们先说吧,我去也!”说着,便即拉着一人,让他引路,自去了府上。
这边刘备哈哈一笑,带着甘宁进来,跟他问长问短。那边张昭也坐不住,没两下便即告辞了。刘备送他出来,说道:“诸事多操劳了!”
张昭一去,刘备跟甘宁说得更恰。
刘备知道甘宁少有气力,好游侠,不务正业,常聚合一伙轻薄少年,自任首领。他们成群结队,携弓带箭,头插鸟羽,身佩铃铛,四处游来荡去。当时,百姓一听铃响,便知是甘宁这帮人来了。时人怕他们,还给了他们一个‘锦帆贼’的响当当名号。听说甘宁在郡中,轻侠杀人,藏舍亡命,大有名声。他一出一入,威风炫赫。步行则陈列车骑,水行则连接轻舟。侍从之人,披服锦绣,走到哪里,哪里光彩斐然。停留时,常用锦绣维系舟船,离开时,又要割断抛弃,以显示其富有奢侈。不过他后来攻读诸子,身有略备。
刘备不停夸他游侠之风,别的什么‘贼’字当然一概不提,还称赞他刺杀刘焉之功。原来他在刘焉手下作官时,人们说刘焉搜刮民脂民膏,是个贪官。甘宁气愤,于是自请为百姓报仇,刺杀刘焉。只是没有成功,这才东投,去找刘表(注)。
甘宁这时脸上一红,只道:“自读诸子后,这才豁然明白我少时所行之事皆是轻狂所为,不足道也!”
甘宁这边谦虚着,突然只听一道步子咚咚响起,到了门外又突然停下,接着简雍走了进来,只听他笑道:“玄德老家伙,我倒忘了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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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甘宁依附刘表时间为兴平元年194年。
(.......甘宁射杀凌操乃建安八年(203年)孙权初征黄祖时事。其依黄祖三年,既公元200年投黄祖。也既是说,其从公元194年往依刘表后,“因居南阳,不见进用”共经过了六年的时间......)之前有谬误之处多谢随风(烈)兄指正,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