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出发前早给邻近数县发了道调粮令,他也知道这些粮草抵不了什么,所以还一面让陈登在东海筹措,再令张飞督运。刘备大军一路而下,比到淮陵时,已有两三批东城百姓移到了城内,将近六七千人。
东城是个小县,人口不满万,已经迁移了六七千,看来剩下的也不过两三千样子了。刘备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暗道陈到办事还算利索。
他一到淮陵,在城内驻扎下军队,下了不许扰民令后,赶紧带着将校亲自赶到临时搭建的大棚里,前来抚慰这些百姓,并带了许多粮食家什。
这些百姓匆匆被迫迁离,除了带点粮食,其余什么都没带,而陈到又怕袁术大军随时会到,所以一路上走得慢的不免被士兵呵斥,早已积怨在心。此时不想州牧大人会亲自来看他们,还带来了这么多东西,自然感恩不尽。只是不明白州牧大人为什么要将他们迁离故土,自然难以释怀。刘备也只得自责一番,听得人人怜悯,齐声拜倒:“原来大人为了保护我等,才将我等迁移至此,是我等错怪大人了!”
刘备一一扶起,说道:“你们不用担心,我给你们请到这里来,自然有一天一定要把你们再送回去的。”
所谓‘狐死归首丘’,动物至死都眷恋故乡,更不要说是这些百姓了。百姓一听大人还会将他们送回去,自然更是感激,称谢不止。
刘备大加抚慰,跟他们同用午饭,给年老有病者亲自端药。两边百姓一见,无不称颂,喜极而泣,心里暗想:“人言新任使君乃‘三让’仁义之辈,我先前还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原来也有人还会体恤我们这些百姓!”
眼见几个时辰过去了,百姓也怕他累了,赶紧劝他回去。刘备昨晚一路奔波,没睡两个时辰,现在又忙了一个下午,身子早已疲乏,听他们一说,这才眷眷不舍离去。刘备一出来,但吩咐两边军士照顾好百姓,再严令他们不得无故骚扰,违令者斩。
刘备从这里出来自然不能便即回去休息,而是先自召见了县令,跟他了解了情况。刘备知道现在首要是安民,便让县令县尉都配合着治安去了。待县令走后,刘备也不能闲下来,则又带着将校巡城了一遍。只是见城墙低矮,而且残破,显然都没修葺过,不免大加皱眉。
刘备愤愤而回,欲找县令麻烦,不想一骑马从外直奔而来。马上之人见到刘备,嘘了一口气,从马背上直栽了下来。刘备一惊,叫人去扶。看他身上所穿,乃知是陈到的部下,不过他身上却已遍体鳞伤。刘备微微皱眉,深感不妙。
果然,只听那骑重喘几口气后,血手指向城外,道:“大人,将军……救……”
刘备一怔,还欲听他说下去,只没气了。刘备知道出了大事,赶紧将县令叫来,让他守城。淮陵城内本有守兵数百人,刘备留一千下来,带上六千人马直冲而出,往东城的方向奔去。
奔了许久,终于看到前面人影窜动。再近一点,却是遍地百姓,少说也有两千多。刘备赶上前来,只见护送这队百姓的不到百骑,并没见到陈到。刘备勒马问那群百姓,只是他们乍见军兵,先是胆烈,但随即问道:“官爷是淮陵城出来的吗?你们可是刘使君的人马?”
两边军士答道:“这位便是刘使君刘大人!”
百姓一听,赶紧跪拜,声泪俱下:“终于见到刘大人啦,终于见到刘大人啦!”
刘备赶紧下马相扶,问道:“护送你们的军官呢?”
百姓摸泪道:“护送我们的陈将军让我们来找刘大人你,他自己却只带着数百民军士,还在后面抵挡敌人呢。敌人人马黑压压一堆,少说有……有数万。刘大人,你快救救他,千万不能不救啊……”
刘备一听,脑子一懵,放手道:“放心吧!”赶紧飞身上马,回身吩咐一名小校,让他带几百人先护送他们回城,自己则对陈到属下百骑道:“快引路!”不用刘备说,百骑心里记挂陈将军安危,早已呼啸上前,如同一道狼烟奔去。
刘备打马,只听一人高声道:“使君小心!”
刘备微微一愣,见说话之人身在百姓之中,服着青稠,虽不甚鲜亮,但人物傲岸,体态魁梧,也只有二十多岁年纪。这人一声‘使君小心’,两千百姓便也跟着齐声呼道:“使君小心!”刘备心里一暖,不即多言,敢紧带着士卒呼啸而去。
过不多时,便听金戈相鸣之声,接着只见前面尘埃窜动,再往前一看,刘备心里不由咯噔一跳。只见眼前黑压压一遍,虽没有数万人,不过少说也有一万有余。但见他们打在一堆,只看到一色的玄甲,还哪里找得到陈到的人马?刘备暗喘一口气,眼前漫山尽是‘纪’字旗号,也不用猜,就知道是纪灵带的兵了。
刘备也不多言,带兵冲杀。纪灵被陈到阻挡多时,手上虽有万余人马,却怎么也生吞不了他这数百骑,早已是心寒了。而眼见又来了救兵,漫山遍野也不知有多少,心里惧寒,一声呼啸,早撤围而去,不敢拼搏。
陈到迁移百姓,不意被袁术带领大军刚好赶到,虽时陈到已出城多时,仍被袁术令纪灵带了一万多人马紧追不舍。陈到临此大敌,他完全可以弃此百姓于不顾,然后飞骑逃走。但他早先得到刘备嘱咐,要善待百姓,更何况他迁城两日,也眼见百姓疾苦,心里不忍,才让百骑先走,他自己则找个所在,隐伏起来,只等纪灵大军一到,回转马蹄,将纪灵杀了个措手不及。
纪灵虽然遭伏,但他兵马远超对手几十倍不止,自然不放在心上。陈到也知道自己若不能殊死抵抗,那么不但功败,而且连累百姓,便是激励将士,组阵抵挡,誓死不退。杀到后来,渐渐不支,人马也越来越少,只被对方裹在其中,不能出围。纪灵本欲分兵去追,只想着先解决了这个,然后再追不迟。陈到眼前身边只剩百骑不到,而又怕对方分兵,便是焦急不已,杀起来就奋不顾身,身上自然也中了数枪。要不是刘备及时赶来,只怕就要全体阵亡了。
刘备眼见陈到全身创口,铠甲破败,而胸口更是溢血不止,便是心里一阵阵痛,扶手相触,不禁流泪:“叔至,旧伤又牵动了吧?我就知道你的伤没好,你怎么不早说?”
陈到心里也是感动,只完全不当回事,哈哈言笑:“叫大人牵挂了!”
刘备正欲让他下马先治伤,却听陈到叫道:“大人,我们追吧!”
刘备一愣,说道:“纪灵虽然撤去,但他们并没吃败仗,我们如何追得?更何况袁术大军已经集结东城了,我们这边都没准备,这样冒然打过去,只怕不妥。”
陈到仍是扯马,叫道:“纪灵既然胆怯,此时不杀他一阵,更待何时?”
刘备也是关心他伤势,这才阻止。眼见他固持己见,说不得,也只有赶紧传令去追。纪灵听到后军被打败一仗,本欲列阵,可又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马,不敢回救,只得乱奔不止。刘备这阵又砍杀了数百首级,正要再追,被陈到止住。
陈到眼见敌军奔得不见了踪影,这才回身一笑,手指两边蓬松的杂草,叫道:“好啦,大人可以让士兵下去啦。”
刘备见他神秘一笑,不由一愣,问他:“怎么回事?”也不好多耽搁,便让属下都下去了。过不一时,跟着就传来百人齐呼。
刘备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见那伙士兵担着车子,拉了许多稻谷出来。刘备吃惊非小,眼见这些车上所装之粮少说也有数千斛不止,不由呆了呆。
刘备赶紧问他何来这么多粮食,陈到哈哈一笑,道:“大人不知,这些粮食却是一个大财主给的。”
刘备微微皱眉:“哦?”
陈到叹了一口气:“只怪某运气不好,某见主公少粮,却见此人巨富,便心生不平。欲要刁难他,便故意找他借粮,他若不借,我正好找他麻烦。可谁知此人生性豪爽,指了其中一囷给我。我心里大喜,赶紧装粮,再顺便也为他装上。
可没装到一半,不意打听到袁术大军即到。我来不及装车,只得烧了一囷,运走一囷。适才被那厮追得急了,不得不将粮食暂时藏在这里。嘿嘿,大人也不要见怪,其实我催大人追敌是假,取粮是真。不过,这粮食却只能跟他对分了。可惜可惜!”
刘备心里似有所触,赶紧问他:“这位大财主,他现在在哪里?你有没有问他叫什么?”
陈到摇头道:“他名字我却没问,不过他人应该杂在百姓堆里,此刻也应该入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