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代,夫为妻服丧是一年,在儒家称之为齐衰。在服丧其间一般是不行任何事,在官者皆去官,以为尽‘孝’也。但实际服丧则示情况而定,想在这乱世,如曹操老子‘琅邪倾侧左’本欲服丧三年去官归里,但他仍是带‘官’出征,不守灵堂,则很难一定了。
刘备虽然痛失陈夫人,但他毕竟是欲干大事之辈,陈登、糜竺来时则不无倾心对待,示以上宾之礼,趁机接纳。而公子应本是愚蠢小儿,更好打发,只随便几句话也就哄得他眉开眼笑。
待下葬事毕,糜竺、公子应等相继告辞,只陈登走时单独拉刘备到另处说话,拱手言道:“从此别矣!”
刘备笑道:“待我处理好这边,当去郯县来看元龙。呵呵,这‘从此别矣’似是太过严重了。”
陈登脸色一变,立即制止,轻声言道:“玄德,听我一言,徐州不可再去,切记!”
刘备脸上笑容旋即收敛,郑重其事的问道:“元龙何要此言?”
陈登摇了摇头,只言道:“我不日将回东阳,这‘相见’只能看天意了。”
陈登本身官职是典农校尉、广陵郡东阳长,只因为曹操进逼徐州,所以陶谦将他调任到身边。现在战事暂时结束,陈登回到任上也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刘备从没看到过陈登这么颓废的眼神,此刻看在眼里,身子都是跟着不由一凛。正要再问,陈登早是拱手欲要告辞。刘备想他既然不说,也就不能强人所难,笑了笑,拱手相送。陈登转身,便即登车而去。
刘备虽在丧季,但每日操练兵马不误,时不时便请来麴义共同探讨行军布伍之事。麴义也是乐于倾囊相授,跟他一讨论便是一个上午,只连饭都忘了吃了。关羽每次来看大哥,只见跟麴义说得没完没了,便是不说什么,调头就走。张飞则嚷嚷几句,被刘备告诫、劝慰几次,这才停歇。
这日,刘备邀来麴义、赵云,三人大谈骑兵行进时应保持多少距离为佳,正喋喋不休之际,陶谦令使匆匆到来,请刘备赴徐州城讨论军务。
刘备先打发来使回去,只心里想到陈登前几日所言,再联想起他那眼神,难道是徐州城发生变故了么?便是不欲赴邀。
只又想到若然自己不去,却不好解释。想自己已经‘投靠’于他,为他表为‘豫州刺史’,虽是名存实亡,但若然公开拒绝他的命令,那就落人口实了。
刘备无心再谈,便即回府。一路上扳着手指,去,不去。只到底去还是不去,实在拿不定主意。
刘备正郁闷,看到张飞过来,便是心里一喜:“我若不去,未免让他陶谦小觑了。这样传扬出去,岂不让人耻笑?如此,我也就不管它徐州城此刻到底怎样‘风云际会’‘大变暗生’,我只要带上张飞,纵他千军万马,何惧之哉?!更何况我襄贲离徐州也只半日路程即刻达到,量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刘备想到这里,便是不由哈哈一笑,张飞见到大哥突然发笑,便是老远赶来,说道:“大哥有什么好事?”
刘备轻啪他肩膀:“嗯,陶谦小儿见召,我得去了。不过,还懒三弟与大哥前往。”
张飞一听,哈哈大笑:“我就知道大哥从不把好事忘于我。”
刘备去徐州也不便多带兵马,便是只带了张飞等数十骑入城。
刘备入城也不见糜竺等官员来迎,只被公子商请到陶谦卧榻前。
刘备一路心里本自疑惑,想陈登不来相迎可能是已经出发去了东阳,而糜竺乃徐州别驾,就算繁忙,也不该不露面。而再一见公子商和他身边将校,一个个神色可疑,刘备到此时虽觉身陷险境,但再也不能‘知难而退’了,只得硬着头皮闯进去。
陶谦躺在卧榻上,容颜已经憔悴许多,只见到刘备,便是欲要起身相迎。
刘备见得他不无怠慢之处,心里一喜,赶紧伸手相扶,言道:“使君不必客气!”便给他枕了个软枕,让他靠着说话。只是见他睁眼欲言而止,不停咳嗽,许久吐出一口浓痰,半响不语。
刘备跟张飞并排,拱手问公子商:“令尊这是……”
公子商答道:“家父这些日子忽染小疾,卧病在塌已经数日了。”
刘备赶紧转身道:“使君身患小恙,为何不曾早日告与我,现在身体可曾安好些?”
陶谦颤巍言笑:“劳玄德挂心了,我没事,只年纪大了。哎,不中用了,看来活不了几日了!”
刘备赶紧道:“使君休要此言,只待休养时日也就好了,千万要保重身体。”
陶谦呵呵一笑,摇了摇头:“这病我清楚,是活不了几日啦!”
刘备心里一凛,他怎么老是说他活不了几日,难道这话里有话?果然,只听他接着道:“说来,玄德先是替我击退曹操犯敌,后又力拔麴义而还,解我北门威胁,可谓对我徐州上下功不可没,某有生之年无以为报……”
刘备听来十分受用,只连称不敢。张飞在旁边,只想往上抬高大哥威德,便是哈哈而笑:“那是,那是!这句话老使君算是说对了。呵呵,我大哥他……”
正要继续说下去,只被刘备赶紧喝止:“使君说话,三弟岂可随便打岔?”
张飞嘿嘿而笑,话也说了,便也不怕驼他这骂了,只赶紧住口。
陶谦呵呵而笑,只轻咳两声,又是一口浓痰啪嗒落地。
刘备见他颤巍的模样,想是他难道真的不行了?便是心里揣揣,问道:“不知使君这次召我来所为何事?”
陶谦也不即回答,只先笑了笑,道:“让玄德见笑了……”
顿了顿,才道,“这次鄙人以‘商议军务’为借口请玄德来,实在迫不得已,有损口德。只我眼看不行,想我百年之后徐州不能无主,不敢耽误大事。又鉴于前两次玄德谦让之德,君子之风,想我若明言,玄德必不肯来。我便是撒了这个谎,让刘备赶来,实欲要让玄德接手我徐州牌印。这,这事先没有说明之处,还望玄德见谅。谦,实在死罪。”
刘备见他一字一句说来十分诚恳,只被他每说一句,如同敲上了一根钉,既让人心痒,又让人期盼。想我等他这句话,一晃又是几个月了。便是两让在前,我的‘谦让’之德早已深入徐州百姓心里,这政治砝码也跟着高了一筹。如此,此刻再来个三让,又有何妨?
便是赶紧拱手道:“使君所赞,某实惭愧!想君身体虽然歉安,但不过调养几日也就康复了,使君也不必深忧。更何况有两位公子在,又何愁徐州不能安定,基业不能稳妥……”
只还没客气完,陶谦早就伸手把徐州牌印从被窝里拿了出来,然后歉身而起,双手捧着牌印送到他跟前,言道:“非君不能安此州,君不可再推脱!”
“呃……”
刘备心里虽然狂喜,但脑子还算清醒,只没发达,便是迟迟不肯接印,只做推辞。
张飞在旁边皱了皱眉,叫道:“大哥替徐州上下做了这么多功德,拿这徐州牌印也不辜负了它……”
陶谦突然叹了一口气:“玄德若不接这牌印,是欲要让老夫死不瞑目啊!”
刘备见他说完这句话便即两手颤抖不止,只眼看就要落下地来,便是赶紧道:“使君快快拿回,不可损坏此物!”
欲要去推,却被他反手送进自己手里。刘备一愣,尚欲说话,只见旁边公子商眉毛突然一皱,喊了声慢,然后赶紧伸手抢过牌印,回身问道:“父亲为何不问他那件事,便要把牌印急着给他,岂可如此糊涂?”
儿子说老子糊涂,刘备听到耳里微微一愣,只他说要问什么事,便是心里一咯噔。
只见陶谦此时脸色愠怒,缩回双手,叹了口气,对公子商道:“玄德是仁义君子,绝不为此事,商儿你何要多虑?更何况徐州非玄德不可安定,我百年之后,若你们接手此州,只怕曹操一来,尔等如何能够保得了?”
张飞在旁听他们说什么‘问那事’,只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事,便是夺口道:“喂,你们在说我大哥什么,我大哥行事光明磊落,有什么尽管说出来,不要唧唧歪歪,烦也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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