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这时刚刚走到门前,横瞅了李渤一眼。李母见他出现,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免了与李清解释这一难堪事,心中虽然恼怒,却没发作。
李墨上前朝母亲抱拳深鞠,起身以后大声说道:“娘,今日一别,不知何年能再见,以前若有什么不对之处,还请娘和姐姐、小弟忘了才好。”
李母很是不喜欢他这种说话的方式,但想着这儿子从此一去,很可能再难相见,心情不好、语气不对可以理解,没说什么。“
李墨从管家李荣手里接过替他收拾的包裹,回身望了望倚门而立的姐姐和小弟,又看看母亲,该说的话已经说完,本性也不肯痛哭流涕做小儿女状,只是又一次闷头长鞠,而后跳上车,靠坐在李渤的对面。
身材圆滚的李清和弟媳客套了两句,爬上车,挥动长长的马鞭,意兴飞扬地甩出一记响鞭,口中呼哨:“嘚!驾!”催马前行。
李清是雍州同族中最年长的一位,按世俗常理来讲,有权安排李墨这个后生晚辈的未来。但李墨自幼就不喜欢这个市侩感极重的长辈,尤其是对李渤这个资质平平的堂兄殊无好感。不过李清虽是商人,倒是很有家族感,性格确是小气了些,在钱财上极端抠门,但也明白照顾家族子弟是他的义务,不管李墨如何不想与之打交道,只要不化大价钱,关键时刻还是记着他。这次介绍李墨入云霄观也是一番好意,至于其不领情,全当年幼不懂事,晒然一笑。
马车从北侧门出城,行至天河岸边的码头。来接的人还未到,李清把车停在河边的一棵大杨柳下,用袖子替自己儿子擦去脑门上的汗珠,而后自己也擦了擦,找了扇子替儿子扇着,口中交代道:“儿子,进观里切记小心谨慎!这云霄观可是道门大派,你若能正式入得门中,学会那道术,被世人尊为仙长,咱家那也就算是平步青云啦!也不枉为父我一番操劳。”
“父亲放心!”李渤直起身,瞅了眼李墨,“孩儿知道轻重,定当努力修行,绝不会辜负父亲的苦心。”
李墨见不得两人这父慈子孝的架势,跳下车,耍了路拳脚。还没练完,远远地就听到欧阳朗星跟石头的叫声,抬头一看,两小家伙正跑着,后面跟着的贺老师傅则走得不急不慢,他赶紧迎上。
“老大,这些是我替大家掌管的公钱,还剩下十七个银币,三十来个铜子,我们几个商量过,给你带着,说不定有用。”说着欧阳朗星凑到李墨耳边,“我老爸说,任何地方的人都欺生,老大去了,捡关键人物打点一下,免得被人刁难。”
李墨心里一热,手里却把钱推回,一板脸,“这是大家一起弄到的财物,我一人拿去如何使得?坏了兄弟间相处的规矩。”这事明显是星子、石头两人临时决定,其他三个兄弟早上要入官学,根本没法凑在一起。这官学,规矩深严,且只有官宦子弟才能入得。欧阳朗星父亲仅是一粮仓书办,虽然也算是官身,油水丰厚,却无品无职,所以星子只能读私塾。石头那就更不用说!李墨本身读的也是私塾,知道两人是特意逃学来送,回去怕是得挨夫子的板子。
“这倒也是!”欧阳朗星眼睛一转,拣出两个银币与剩余的铜子一股脑全塞到李墨手里,“钱是我们六人一起挣的,这六分之一老大拿得天经地义,对吧?”
一个银币可兑换一百铜子,这数略比六分之一少些,不过李墨并不在乎,伸手接过。欧阳朗星的笑容益发清纯,又拿起六个银币,“这是我和石头的份子,我们俩当面送你做程仪,老大不会不给我们俩面子吧?”石头急忙点头,目光殷切。
李墨认真地望着两人,见其表情真挚,心中感动,不再矫情,笑眯眯地将六个银币收入怀中。那边厢李渤见几人为几个银币、铜子斤斤计较,嘴角不屑地撇了撇,冷哼一声。李墨脸色不变,暗记在心。
这时贺老师傅到了,乐呵呵地将一个小钱袋塞在李墨手里。李墨一看就知这是父亲常用的东西,上面母亲用银线绣了副并蒂莲,是昨夜母亲让他送给老人的。他正想塞回去,贺老师傅微笑着合起他的手掌,一脸诙谐,“墨子,这钱袋我可不敢用!让人说闲话可不好。”说着他略微一顿,“你母亲送来的衣服我收下,钱我也收。不过门下弟子远行,按理为师也该送些路费,这就算师傅我借桃还李,你不可不收,听到没有?”
李墨愣了愣。难怪母亲出门只给了自己一个银币,原来早已经算到这个茬,不亏是书香门第出身,计算精细。
“墨子,船来了!”李清叫道,快跑几步跳上码头,接住一艘乌篷船抛来的缆绳,使劲拉住,直到船在码头上靠好,方把缆绳交还给跳下船的船夫,拱手朝两名二、三十岁的青衣道士迎去,“哎呀!刘道长,许道长,几日不见,二位益发风姿飘逸,仙味十足,真是羡慕死我啦!”
两道士听着虽然受用,但依旧板着脸,鼻孔朝天,做出副傲然状。姓许的道士年过三十,相貌还算和善,倒还略微有点礼貌,“李老板,来得那么早?久等了!”
“哪里!哪里!是鄙人心急,来早了,莫怪啊!莫怪!”李清是早已习惯了对方的德行,乐呵呵地回道,招手让自己儿子李渤上前,“刘道长,许道长,这是犬子李渤,以后还望二位多多照应。”说着,顺手将一个钱袋塞进姓刘的道士袖子里,而后笑容满面地把李渤拉上前,“渤儿,快给两位仙长问安!”
李渤这时倒甚是伶俐,恭恭敬敬地给弯腰给两名道士做了个鞠,嘴里抹了蜜,“小子李渤,见过两位仙长!”
姓刘的道士年纪相对较轻,不足三十的样子,目光浑浊,整张脸透着世俗二字。泰然自若地收下钱,态度好了不少,神手拧了拧李渤肥胖的脸颊,以示亲昵,“这小哥生得倒是富态。不用多礼!以后进了观里,就是同门师兄弟。放心!我自会照应你这小子。”
“那感情好!真是多谢刘道长了。”李清一脸惊喜,一把将李渤拉到许道长跟前,自己侧跨一步,站到许道士身边。
李渤很是明白事理,再次朝那刘道士躬身一鞠,“道长大恩,小子无以为报,以后但有事务,敬请差遣,切莫嫌小子愚鲁。”刘道士颌下无须,不能抚须微笑,做有道之士状,只好认真地点点头,脸色微开。
姓许的道士在其身后不说话,悄悄接过李清递来的另一个钱袋,轻轻一捏,知道远比前一个多,心中了然,默契地朝李清微微一笑,瞅着刘道士油腻腻的后脑帮,目光里带有深深的嘲弄。
这一幕清晰地落入河堤上的四人眼中,三个孩子年龄尚幼,只是朦朦胧胧有些想法,很不清晰。而老人则了然于心,暗暗地叹口气。看两道人的样,这云霄门的没落,并非无因啊!
自己儿子的事情基本搞定,李清想起李墨,急忙朝河堤上招手。贺老人轻轻拍拍李墨的背,李墨微微一笑,知道老人的意思,大步走下,走到两道士跟前,也是深深一鞠,动作潇洒,声音洪亮,“小子李墨,给两位仙长问安!”李清本有些担心李墨脾气不好,当面强拧,顿时松了口气。
两道士很高兴,看来这李清家子侄二人都是明白事理的小家伙,正想摆高姿态,勉慰两句,突然旁边传来一声冷哼,“就这两废材,也敢自居仙长?”
两道士大怒,转头一看,只见一长过百尺、高达十丈的三层大船正从宽阔的河中心斜靠向码头,船头上几名轻服箭袖、手提长剑的青年男女正面带不屑,二层甲板上站着几名身穿道袍的人,有男有女。舷窗中露出数十张小脸,好奇地望着码头上一帮人。
相比云霄观的乌篷船,这船显得异常巍峨高大,雪白、闪亮的船帆正在自动收起,船壁、栏杆以及船窗上雕有各种仙家瑞兽的图案,抹着金粉,显得富丽堂皇,气派非凡。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船上似乎并没有船工,而大船停靠得却是非常准确到位,毫不费力。
刘道士大步走到船前,李墨等人还以为他要与人争执,正想看热闹,却见那家伙行了个道礼,一脸灿烂的微笑,“原来是西昆仑的道友前来,小道乃太华山云霄观外执事刘明,日常忙于杂物,修为不精,自不敢在各位高人面前擅称‘仙长’,不过是那少年无知向道,对我道门中人特别尊崇之故。”说着他朝李墨招招手,“小子过来,快快见过这几位西昆仑的仙长。”
这变化让李墨目瞪口呆!他见过不要脸的,却没想到这世界还有这种更不要脸的家伙。
刘道士见李墨没马上动弹,目光里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蔑视,顿时恼羞成怒,脸上飘过一道青灰,三角眼立起,眼神中闪过一道凶光。这时李清轻轻踢了李渤一脚,李渤虽然不愿,却是当即站出,狠狠地瞪了李墨一眼,快步来到刘道士身旁,深鞠躬,声音清朗,“小子云霄观新进童子李渤,见过西昆仑诸位仙长。”
“这胖娃儿倒甚是懂事!可惜资质平平,又入了云霄门。”船上一中年道士朝身旁几人说道,却不理会两人。李渤商人家出身,不怕碰头、吃瘪,直起身。那刘道士更是没把对方的轻视放在心上,主动接过对方抛下的缆绳,屁颠屁颠地将缆绳挂在码头的铁柱上。
大船上响起一帮孩童唧唧喳喳的询问声,跟着有个悠扬的声音响起,“这些是东昆仑云霄门的道士,祖上曾有些名声,可惜后来的弟子不学无术,有辱师门。你们千万可别向他们这种人学,上山后务必多求上进才是!”而后船上响起一片清脆悦耳的答应声。
大船靠岸,却没有人下船,大家正奇怪着,只听城里传来一阵剧烈的马蹄声,众人回头一看,远处尘土飞扬。没一会,上百名身披玄盔玄甲的骑士簇拥着两辆四轮马车来到河边。
依照天朝圣律规定,这多轮马车只能由贵族和现任官员乘坐,使用马匹的数量也有明确的规定。如皇帝的御辇由三十六匹白马拉负,分为六排六路。而眼前为首的一辆则是挂了八匹棕色的高头大马,这是王公以及一品大员的等级,雍州本地的官员可没有哪个人有资格乘坐。
后面的马车是由六马驾御,雍州能坐的只有三人,李墨刚刚认出是雍州刺史乌成忠的车,就见身形瘦削的乌成忠在贴身奴仆的帮助下出来,拱手大步来到船前,“下官乌成忠,不知国师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这时大船上悠悠滑下一块木板,无声无息地搭在码头上,一位身穿金丝杏黄道袍的白发老道手持拂尘出现在船舷上,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位长相俊美的小道童。
众人定眼看去,只见这道士一头银亮的白发,脸色如婴儿一般红润光洁,慈眉善目,气度雍容。头顶缀满宝石的道冠,身披金丝杏黄色八卦袍,手上的拂尘一看就知不是凡品。拂尘柄上雕有松鹤长青,质地乌黑发亮,透着玄光;柄端镶嵌有一块硕大的红宝石,拂尘的丝雪白晶亮,随风飞舞,点尘不染。
众人皆知,天朝现任皇帝共分封有四位国师,两僧、一道、一俗,这道人自然就是西昆仑金庭山元阳门门主一阳真人。
“师傅,不是说西昆仑历来以玉虚宫为尊,为什么这国师却是金庭山一阳真人?”欧阳朗星悄悄问贺老师傅。
贺老师傅摸着他的头答道:“这玉虚宫宫主玄一真人乃是道门第一人,几近成仙,自然没有闲心去理会尘世中的事务。而且玉虚宫宫主总领西昆仑七脉千峰,遥领天下道门,非魔焰嚣张、凡间大难临头之际,绝不踏足尘世,这是千百年来的惯例。那蜀山剑门门主无尘尊者有心与西昆仑争雄,因此也不肯就任国师,而是由剑门左护法、万剑堂堂主出头。佛门亦是如此办理,以示仙家玄门乃人间至尊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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