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庆的气氛尤未完全散去,街道之上仍然残余着各种烟花爆竹黑红的碎屑,遍布着各式花灯的遗骸,甚至也还有些被少女们有意或者无意间丢弃却并未被男子捡起的手绢儿……
城里的雄鸡们如同比赛一般,“喔喔……”的鸣叫之声此起彼伏,仿佛是在催促着仍然赖在家中的人们赶紧起床,哪料到却引来主人在被窝中一连串的嘟囔:“你们这群不知进退的东西,早晚和年前上路的那几个兄弟一个下场……”
宁秋秋在余杭城里是很有名气的医生,但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来历,因为在大家的意识当中,更多地只是认为那是田捕头的妻子。
但是宁秋秋心中自然是清清楚楚的,自己下山之后违背师命一去不回,如今已经过了两年有余,心中只期盼着天下大乱,师父能够将自己这个不肖徒儿忘记,却也知道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只是不知何时会有师门中人找上门来。
原本依着田盖的意思,宁秋秋只消在家中安心持家便可,至于家中用度,一应由他来料理便已足够,哪知道宁秋秋愣是安不下心来,因为城中的几名大夫的医术虽然也还不错,但诊费却着实不低,一般的百姓人家哪里能够看得起。
宁秋秋当初下山的时候,身边也颇带了些银两,于是便不理会田盖的恼怒,自己拧着性子置备了药材,办了间仁心医馆,但凡家中贫穷的人家前来看病,诊费则多是免了的,只收些药材成本费用,甚至有时便连药材费也省了去,如此便在城中有了些许贤名,也因此得罪了城里的几位大夫。
前几日里,宁秋秋便已经开始着手整理药材,虽然因为过年的缘故,宁秋秋的医馆并未开启,几个小学徒返乡过年,也要过些时日才会回来,但是仍然不时有人登门求医,医者父母心,无论病之大小轻重,总是不能拒绝的。
宁秋秋为受了风寒的邻居诊过脉,确认仍需几日的功夫才能复原,才抓了药,将人送出门,然后回来继续与苏小曼聊天,整理药材。
说是聊天,其实便是宁秋秋一人在讲,小曼在一旁比划,宁秋秋心中虽然爱极了这个小丫头,但是却也知道凭自己的医术,是无法让小曼开口说话的,每每想起此事,心中不免黯然。
苏小曼天生是个哑儿,但天性纯良,可怜兵乱时丧了父母,四处流浪,几近死去,幸好是遇上了项洵这三兄弟,方才得以活得下来,因此她在心底里将这三人当做了自己的亲哥哥。
昨日里的事情,可着实把小丫头吓得不轻,生怕哥哥们离自己而去,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却是再也不想承受了,在这乱世之下,自己如何能够保护哥哥们?
思来想去,她也只能是想到宁秋秋,自己若是跟着嫂子学了医术,以后哥哥们倘使受伤生病,都可以为他们医治了,但是……她能行吗?
昨夜里,苏小曼怯怯地向宁秋秋提出这个请求,心里却是一直打鼓,不知道嫂子会不会答应,哪知道宁秋秋早猜到了这丫头的心思,不但决定要将医术传授给她,便连门中的内功心法也一起传与小曼,只盼这丫头将来能够有足够的自信,可以活得自在些。
苏小曼完全没有料到嫂子竟然这般支持自己,不但要传授医术,还要传授内功心法给自己,如果,如果自己能有嫂子这么厉害的话,就一定能够保护几位哥哥们了。
嫂子昨夜里就传授了内功心法给自己,名字倒也简单,就叫做《子午心法》,其意是取子时的至阴之气,午时的至阳之气,阴阳调和,达到强身健体的目的,每日里的子时和午时按照心法呼吸吐纳便可。
不过嫂子也说过了,内功这种东西,很是看人的机缘和悟性,有的人只消一次便可摸到门槛,而有的人则可能一辈子也不能感受到体内气息的流动。
苏小曼心中很高兴,因为昨夜里她第一次按照嫂子教授的心法行功吐纳,到子时将尽的时候,便感受到了体内一丝真气的流动,嫂子夸自己机缘不浅,将来可能比她还要厉害呢。
能不能比嫂子厉害倒不要紧,只要能够学得武功,将来能和哥哥们在一起,保护他们就足够了。
昨夜里那高兴劲儿,到现在都没有停下来,小丫头丝毫不懂得掩饰自己心中的喜悦,脸上时不时地泛起一阵开心地微笑来,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灿烂而美丽。
宁秋秋看着开心的小曼,心里也跟着高兴,只是一开口,却正色说道:“凡从医之道,悬壶济世,德术并重,缺一不可,每有所患,必待以父母仁心,济以回春妙手,不可稍殆……”
苏小曼瞪大双眼,心中暗自思量:“原来学医竟然是这等严肃的事情,我的见识真是浅薄,我……我定要像嫂嫂一般,习得一身好医术,不仅能够保护哥哥们,还要能够为……就像我这种哑儿一般痛苦的人们治病……”
无意当中,苏小曼的学医初衷竟然陡然而变。
宁秋秋讲完从医之道,发现苏小曼好像有些不同了,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也不多加理会,便开始一边整理着药材,一边教她辩认着各类药材及其功用。
“这是三七根,乃是止血神药,之所以会被称作三七,是因为它每株长三枝叶柄,每枝柄上生七枚叶片,所以得名,一般三至七年挖采,年份越长,药效越好,主要功效乃是止血化瘀、消肿止痛……”
“这是茯苓,多生于松树根上,其性味甘、淡、平,入心、肺、脾经,其主要功效乃是渗湿利水,健脾和胃,宁心安神……”
……
来不及感叹嫂子见识的广博,苏小曼只有用心记着宁秋秋讲的每一句话,然后把它们牢牢地印在自己的脑海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