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怪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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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轻云淡……

    巨龙走后,广州城马上骚动起来,原本满是沉杀之气的城区顿时变得热闹非常。寻常百姓不断地走访询问,欲探详情。有成年者见真龙现世,平日多番祈祷的他们倒是吓得僵如石头,不知如何是好。而一些自认见多识广的老者则故作镇定地捋着胡子,总是试图寻找一些典故来解释发生的事情,可内心的恐慌却表露无遗。最兴奋的莫过于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垂髫孩童了,他们呼哇着寻找同伴,然后一起在街道中呼叫穿越,有些小孩甚至扮作巨龙的吟声,还有些组成一条长长的队伍来人群中摇摆梭行。

    而在城南则是另外一副光景。那些富贵人家见孙府突现巨龙,而且神龙自古是神圣敬畏之物,他们便竞相奔告他方,然后齐来孙府祝贺,大略都是“孙大人终有飞黄腾达的一天”之类的话语。可他们不知道,就因为这件事使得民间谣言四起,终于容忍不住的朱元璋便借着孙文升再次述职的时机,把他全家都毒害至死,只苟且活下孙芷蕙一人。此是后话,暂且不详提。

    孙府的所有下人皆被吓得不知所措,在幕壁脆裂的一刹那,有些人趁机逃走,甚至还偷取孙府内某些贵重物件。那些还留下来的便被总管聚集起来,被管家们大赞临危不惧,忠心称职,能够为孙府奉献一生,真可谓可泣可敬。最后,听完大段颂词后,总管慷慨地赏赐每人五两。解散后,得到额外奖赏的下人高兴得露出一排发黄的牙齿,虽然口中庆幸留了下来,但内心却祈祷孙府多来几条巨龙,那么不用多久就可以赎回自己,告老还乡了。

    再说楚江流回到孙府,见得孙府内人潮汹涌、瓦砾稀落散步,但大体上还是完整无缺。借着下人们点起的灯火,他远远地看见孙芷蕙正搀扶着吓得晕眩的周蓉走进房里。见得徒儿安全没事,不禁送了一口气。但现在耳目众多,自己又要顾忌身份,楚江流考虑片刻,虽然有万般疑团需要解答,但还是决定暂不相见。

    正当他要转身离开之时,脑海里突然浮起小博的身影。掂量一阵,他猛一缩腿,向小博的房间跃去。虽然巨龙警告过自己不能杀害那小子,但问清楚几个问题和提醒几句总没关系吧,何况那巨龙是善是恶还不清楚。

    小博气宇轩昂地把珠子放入怀中,但注意到肚腹突出一块不自然的形状,只得再把珠子拿出来,试着放入袖中,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安全,再次拿出来。来来回回几次,几乎把全身上下都放过了,还是觉得不美观。

    “放哪里啊?”小博拼命搔着头,骤觉烦恼。他把三颗珠子并成一排举到眼前,蓦地,三个朦胧的阵图开始转动起来,看得小博天旋地转。就在这天地迷蒙不知方位的浓雾中,奇迹般现出一个样貌清秀、衣着简朴却掩饰不住飘逸气息的男子,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颗白色珠子举到半空。继而,那白色珠子开始点点消散,最后竟然消失在空气中。一转眼,明显看得清楚,那男子手中多出了一把白色长剑!尤叫人注意的是那剑柄和剑身连接处醒目地刻着一个阵图,一个与白色珠子内部一模一样的阵图!

    难道……这珠子……小博傻笑一会,看看手中的三颗珠子,再看向前方的时候,只看见一轮皎洁的明月,哪还有什么男子和剑。

    “难道我发梦了?”他拍着太阳穴,想了一会,猜疑自己刚才受了巨龙的惊吓,神志有些不清,决定还是睡个好觉,明天再考虑这珠子的问题。

    “小子,请留步,能否给那三颗珠子我看看?”月色下,栏杆上,楚江流正风流倜傥地矗立其上,微风吹舞着他的长身衣裳,显得十分高雅。

    “你……”小博还以为是什么高人现世,差点吓得跪了下来。但细细观察那身形和样貌后,终于醒觉来人便是自己一直苦苦寻觅的杀父杀母仇人!往事一点一滴地在他脑海中重现,那可恶的疾病,那红色的火凤,还有突然消失不见的村子,一切一切,都是眼前这人造成的!

    看到这小子莫名地握紧拳头,全身颤抖,楚江流禁不住皱眉跃下栏杆,走了过去。

    小博注意到那轻浮的脚步声,猛地从痛苦的回忆中惊醒过来,禁不住伤心和憎恨而红润的双目狠狠地盯着楚江流,一字一句重重问道:“你……就是……楚江流?”

    楚江流顿时僵在原地,戎马半生的他几乎见到过世上所有的眼睛,但这次给他的感觉不一样,里面散布着一股野兽般的狂暴气味,若然对视良久,在气势上必然会落逊一筹。但他毕竟不是普通人,多年的血腥经历和高高在上的地位已经使他无形中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他敢于和小博对望!

    “你……为什么要杀我父母?”小博说得极其冷静,丝毫不带半点跌宕,但深蕴其中的火药气息叫人不可少窥。

    杀你父母?楚江流自问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也从无错杀一人,怎么会杀对方父母?其中必定有所误会。想到这里,张口问道:“小伙子,楚某什么时候杀你父母……”

    见对方无心承认,小博更是愤怒,大声问:“三个月前,你是否去过一个村子,然后用了什么鬼的封印术召唤出一个什么鬼烂朱雀?是不是你叫那只朱雀把我整个村子都烧了?”

    经小博这么一提,楚江流终于记起那天晚上对村子的封印。不错,他是用了“朱雀陷空阵”,但并没有杀害任何人?莫不是……这小子是村子里的人?而他误以为封印术是用来杀人的?想清楚这其中细节,楚江流笑着道:“其实,你父母没有……”

    此时,一道亮光于朦胧月色中闪过,正正划向毫无防御的小博。

    楚江流顿感凉意,马上伸手拨开小博。但那道光确实太快,转眼间便在手背上割出一道血痕。

    这……究竟是什么?他从未见过如此疾速和锋利的武器,却还是用身体掩护着小博,眼睛始终不离那道亮光。

    小博根本不知发生何事,也没有注意到楚江流手背的伤痕,此时见得仇人就在眼前,积聚数月的怨恨终于爆发出来,蓄力的拳头就往对方脊梁挥出。

    楚江流完全料不到这小子竟会施袭,只觉得后背一阵微痛,虽然这拳头对自己无甚伤害,但身体受到冲击还是不由自主地踉跄前倾。就这么一走神,那道光重新隐于黑暗中,再也找不到踪迹。

    “你干嘛?”楚江流返身,忍不住怒道。

    “我要报仇!”小博声嘶力竭地大叫,也不管自己实力如何,就这样舞着手脚冲了上去。

    “傻子!”在这紧急关头,楚江流根本没有心思与眼前人胡闹,化解矛盾固然重要,但在此暗敌埋伏的情况下做任何事都是愚蠢的行为。他随手挑开小博,伸出右手警告道:“给我静下来,搞不好我们两个都要死在这里!”

    小博当然是认为仇人吓唬自己,仍然大叫大嚷:“那你就去死吧。”

    “好你个小子。”楚江流一把推开小博,虽然心里不喜欢这个任意妄为、不知好歹的年轻人,但如果任他在这里待死又于心不忍,便把他推出危险区域,先收拾那隐藏的敌人再说。

    楚江流不再顾虑什么,小范围地释放感应,整层大楼任何物体的移动全在他的掌握中,但奇怪的是,后方竟然有一小点区域完全隔绝,而且感应变得阻滞。他疑惑地扭头一看,是那三颗珠子!

    但在此分秒必争的时刻,他顾不上那么多,将注意力集中在小博房间中。不错,那黑暗处的确有一点细微的移动,但那物体更多像是在震动。一瞬间,一丝轻微的感应闪烁地触动神经,那道光再次现在月色下,凌厉地割向楚江流的腰部!

    小博此时也迷迷糊糊地见到一丝闪光,似乎明白楚江流所作所为的原因,住口不再言语,却又脸色复杂地看着对方。

    纵使有了感应,但楚江流只是仅仅能够避过那一刀切割。随后,听到一声细微的“吱”,后方的护栏竟然被切开两半!

    两人皆是一惊,惧于对手恐怖的实力,却又想知道这黑暗切割物究竟是什么。

    “你小心。”楚江流关心一句,便马上注视着房内,慢慢逼近。

    小博不知心里究竟作何滋味,但另一把声音不断地呼喊:他现在不过是假好心,待消灭了那只潜藏的东西后,下一步就是自己了。

    亮光的来回闪动已经使楚江流准确捕捉到那切刀的位置,只见他敏捷地取过旁边的一个小杯,便向目标处迅厉射出。

    随着“吱”的一声响起,一个身形细小的东西从小博的床上蹦跳而起,稳稳地落在掀翻的桌脚,两只圆大的眼球死冷地看着楚江流。

    借着微弱的月色,两人终于把敌手看个清楚。半人的身高,瘦削的身躯,细长的四肢,撩动的尾巴,最特别之处便是全身生满棕色的毛发,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但焦点出奇地定格在楚江流身上。总的来说,这是一只变异的猴子。

    小博平日没见过什么动物,更别说是这种怪生物。但正因为没见识过,所以产生的惊讶程度与楚江流无异。也正因为不了解,所以才害怕,这种未知绝对叫人半分胆怯半分谨慎。他不由自主地向楚江流所在的地方挪动了一点,然后望望正在专心观察怪猴的楚江流,不敢言语。

    楚江流平生封印不少怪物,自然清楚这种矮小物种的敏捷身法,虽说自己有感应力作为最强大的辅助,但还是不能轻敌大意,尤其是见识了那锋利的刀片切割。而问题是,这怪猴如何使用那招。

    怪猴没有动作,如一尊雕像静静地蹲立着,无疑给这浓抹的漆黑添上一份诡异。

    楚江流也没有动,短短的一瞬间,他已经清楚这房间的构造,正设想着如何布设封印阵。

    两人就这样对立,谁也不愿先动手。虽说先下手为强,但一出手就会有破绽,若然给对方后来居上,那只会是得不偿失,特别对于高手来说,决胜负就是那么电光火石间,机会是最重要的,这伺机待发中的危险气息绝不是局外人能够体验。

    终于,小博实在是等得不耐烦,以为这怪异生物不外是样子恶心了一点,而且仗着手上有巨龙碰触过的三颗珠子,胆子逐渐大了起来。他抿了抿嘴唇,对着怪猴大叫:“喂,混账,你不打就走啊。”

    这混货……楚江流额上的青筋动了一动,但精神不敢从敌处分散开来。

    怪猴也没有动,它似乎知道自己最大的敌人不是那窝藏在后边的小伙子,而是这蓄势而立的老人。

    小博见两人都没有反应,胆子更大了:“这房子可是我的,你别在这乱来,给哥滚!”

    怪猴突然怪异地“嘻”了一声,开始从口中吐出一些白色的粘液,滴滴嗒嗒地滴落在地板上,显得恶心非常。

    “喂。”小博终于容忍不得这怪兽的所作所为,不但霸占自己的房间,还在这里随地吐痰,还真让不让人活了。他恼怒走上,要驱赶这不知所谓胆大妄为的家伙。

    “小子,别上去。”楚江流见小博不知天高地厚地胡来,马上拉住他的手臂,瞪眼怒道。

    “你……”小博刚想说什么,只见楚江流惊恐地一手把自己推开,而他也猛地飞离原地。就在此时,一道亮光“嗖”地擦过两人中间,随即淹没在暗处。

    怪猴见一招未中,马上腾空跃起,四肢张开扑向尚未站稳的楚江流。

    果然机灵!楚江流不敢大意,灵活后退至栏杆处,双手撑着红棕色的木杆,身体如蓄力已久的弓般忽然离地,双腿如利箭踢向身处半空的怪猴。

    本以为对方难以变招的时候,却见怪猴突然抛出手中的利刃,破空刺向攻击而来的双脚。

    小博哪里看过如此精彩的打斗场面,虽然内心惊讶于年老的楚江流仍然身手了得,但也注意到这其中的危险。半空中的较量,明显是怪猴占了上风,而且利刃出手,胜负似乎立知。看了一眼楚江流,他本来紧握珠子的双手突然松开,选择了旁观。毕竟,楚江流于他来说,始终是仇人,能够借刀杀人也算是了了心愿。

    想不到楚江流看得精准,终于以此探险得知对方的利刃原来藏于手掌的毛发中。他“嘿”地籍杆转身,恰好避过怪猴直穿而来的刀刃,然后弯曲双臂,“腾”地飞上半空,飘至怪猴身侧,极快地打出一掌。

    怪猴料不到这人如斯厉害,但它尾巴一转,丝毫不惧对方的特别真气,呼地应了上去。

    只听得半空响起“啪”的脆声,乍合即分,人猴随即分开两处。

    楚江流踉踉跄跄地后退两步,只觉得手臂处的真气一阵混乱,短时间内难以理顺流通。他料不到怪猴的一条尾巴竟然怀有巨力,打得手臂酸麻难耐。

    怪猴在原地奇异地蹦跳两下,以驱散体内的刀削劲道,但是那道气劲竟然迅速地蔓延全身,使得体内的气体一片紊乱。它“吱吱”怪叫起来,那双望向楚江流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此时,正分布在孙府各处清洁修葺院落的下人突然全数惊叫起来,四散分开。一时间,紧张的气氛充斥着整个硕大的府邸。

    楚江流趁机瞟了一眼情况,只见地面上亮起一道道光,紫的,红的,黄的,白的,各种各样的光柱把天地照个通亮,云层也因此而变得光彩。如果说巨龙的出现是一枝独秀,那么这些光柱便是百花齐放。

    原来那算命师赐予的药水在打开了变得极度微弱的八卦封印阵后,受着雨水的冲擦,余迹随之蔓延到整个孙府,使得以前布设在此地区的已受到严重削弱的小型封印阵也尽数开启。

    楚江流看得心惊,怎么也想不通个中原因,但此时也容不得多想。他清楚只要这些封印阵完全开启,那么异兽便会逃逸而出,到时对广州城的破坏肯定是毁灭性的。但现在凭借着自己一人之力,是没可能再次把这些开启的封印阵压回去。想到这里,一种无力感顿时压抑心头。

    怪猴顿时兴奋得怪叫起来,手中利刃再次抛掷而出,这次竟是飞向身后的小博!

    “小心……”楚江流惊呼,情知不及相救,只好使招围魏救赵,腿上发力扑向怪猴。

    正被各种光柱吸引的小博哪里料到怪猴会卑鄙得偷袭自己,反应过来时,闪着耀眼亮光的利刃已然飞至眼前。这一刻,他感觉到体内血气凝固起来,天地都静了,恐惧未及来临,那种死亡的冰凉感瞬间蔓布全身。

    风,显得很沉。

    天地的呼吸在此时与他同步起来,他也似乎触摸到天地间的韵律,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澎湃。白色,棕色,两颗珠子再次亮起来,里面的细丝开始快速游动,突现得无比深迹,融入到阵图之中。

    几乎同时,两个封印阵在小博面前重叠出现,突刺而来的利刃刚要穿过之时,竟然消失不见!

    这……小博也是对这情况不明所以,但接下来出现的境况更是让人捉摸不着。封印阵随即隐没在空气中,心有余悸的小博明显地感觉到手中多出了两把剑,而且是两把无形剑!

    楚江流一心要击杀怪猴,哪里还有心思注意到小博的变化。怪猴也想不到自己不但招式落空,就连武器都给对方莫名其妙地夺去,正一脸茫然之际,突感后背剧痛传来,全身骨骼就像散掉一般。

    这一击,带着怒气而出,楚江流已使出生平最强功力,希望以此压住对方,但想不到这怪猴毫不畏惧那汹涌澎湃的气势,居然不闪不避,一击即中。怪猴尖声吱叫起来,矮小的身体斜飞撞破木制窗户,狼狈地跌落在压得粉碎的椅子上。

    “你没事吧?”楚江流关切地望向小博,但发现小博竟是完好无缺,而且一脸惊愕地回望自己,哑口不知所言。他一时捉摸不清眼前状况,只觉得今晚的怪事实在太多,究竟这小子如何避过那怪猴的利刃,是怪猴突然收手还是这小子真的有能耐?

    怪猴蹦跳起来,再也不顾眼前两人,“啵”地破窗离开,淹没在夜色中。

    “想走?”楚江流低喊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叠符纸。他明白,阵中异兽的出现是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而自己所能做的,就是把这些异兽逐个再次封印,绝对不能让它们危害广州城的黎民百姓。他不敢懈怠,叮嘱了小博一句后,取出一支筒状火箭,在栏杆上快手一划,便见得火花点燃,接着,一道火光划破夜空,爆炸开来,散射出一幕红色烟火。这便是封印乾门特有的通讯工具,楚江流决定要出动所有弟子,即便要冒着让他人识破身份的危险,也要挽救这场危机。

    完成一切后,他马上跃出窗户,追赶怪猴。怪猴手法凶残,身法敏捷,若然任由其在广州城中胡作非为,只怕不知要死多少人。不能放过任何一只恶兽!这就是封印乾门建立的宗旨,也是一直维系着封印乾门传承的关键。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