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在这里工作一段后,因为在构思的理念上和总导演有分歧,后来他就自己退了出来。不过,有一点吴天放是赞成的,那就是——开幕式以中国特有的绘画长卷为线索,用世界语言讲述中国故事。他觉得在这一点上,张艺谋等人彰显出了相当的创造力。
吴天放虽然退了出来,但团队中仍有他的不少朋友,他对开幕式背后的故事也知道很多。可以说,不管世人会有如何的评价,但张艺谋导演的开幕式,的确是给人以惊艳的感觉。
今天坐下来想想,吴天放也为自己的退出感到有些遗憾。
是啊只要想得到,就想办得到。在历时3年的征集、创意、制作过程中,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方案历经十余次推倒重来,删减、增改更是难以计数。200年月日晚时,4小时的华美绽放终于惊艳世界。
昨晚,当李宁点燃主火炬塔的一瞬,挤满焦急人群的“鸟巢”主控制室顿时尖叫声、欢笑声响成一片,伴着泪水飞流,大家激动地拥抱、握手。
终于等到了胜利的这一刻,曾经为开幕式付出的每个日日夜夜化作脑海中最深的记忆。
吴天放觉得,这里面还是有很多亮点,值得人们去品位。比如,画轴概念的横空出世。
2004年雅典奥运会,在体育场中央挖了个大坑,放进了水,给它起名为“爱琴海”。
就是这一波水景成为这届奥运会的鲜明特征,让中国人倍加推崇,也成为张艺谋团队面前的一座高峰。
北京奥运会的特征应该是什么?
2006年3月29日,在正式接到北京奥组委聘书前1天,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总导演张艺谋,副总导演张继刚、陈维亚和后来被聘为视觉特效总设计的蔡国强等核心创意成员,就在奥运大厦401会议室召开了第一次会议,看13家优秀竞标团队的奥运会开幕式创意方案。
它们是从2005年以来竞标的409件方案中脱颖而出的。“如果没有各家挖空心思地竞标,就没有开幕式的精彩,现在的开幕式或多或少都有竞标团队的影子在里面。”陈维亚说。
奥运会开幕式是4个仪式中的重中之重,有人也许想,当初只要把这么多家竞标中的好点子捏一块不就是一个好方案了吗?其实在追求“更好”的这些文化精英来看,创意并非那么简单,也不想有一天后悔还有更好的没有发现。张艺谋开会第一天就明确:“所有方案只能作为参考,包括我自己的竞标方案也撇开,要再想一个。”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大家天南海北地扯啊,什么狂想都有。
“把体育场建成隆起的地球表面”;“搭积木,在场地里再搭一个‘鸟巢’”;“用升降台升起立体画卷,拉出很多光纤来”;“用毛笔写出一个大大的‘一’字,投影到场地中间,把‘一’撕开变成一个表演区”;“利用‘黄河之水天上来’的诗句,将场地与‘鸟巢’‘碗边’相连”……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野心大极了。一年之后才从空中落到陆地,慢慢开始务实。任何一个新人进来,再海阔天空,我们常常说你需要洗洗脑。”张艺谋在北京奥运会开幕前几天这样说起当时的情形。
这期间,张艺谋正在拍电影《满城尽带黄金甲》,开闭幕式创意组成员就赶到浙江横店影视基地与他聊创意。张艺谋每天傍晚起拍电影,夜里一二点拍完后,开始和开闭幕式创意组的人聊,一直到凌晨三四点,睡4个小时起来再继续开闭幕式的工作。正是在横店,2006年4月下旬,开闭幕式工作部部长张和平提出了一个口号——祖国利益高于一切,后来贴到开闭幕式运营中心每个房间的墙上。也正是这句话无数次激励了每一位参与者在最痛苦、最艰难时挺了过来。
从成立导演组到2007年月基本确定方案这一年中,除了不断寻找开幕式的特征外,隔三岔五有了什么具体的创意大家也都拿出来晒一晒。2006年下半年,有人曾提议用某种材料勾画出毕加索的反战名画《格尔尼卡》,然后孩子们再把这个痕迹擦掉,涂抹成绿色,表现和平、环保的理念。这个创意坚持了半年时间,后来还是必须拿掉了。开闭幕式工作部常务副部长王宁解释:“国际奥委会认为,这幅画会勾起很多欧洲人对‘二战’的痛苦回忆,营造的所有氛围,应该让世界上所有人能接受,不能引起争议。”
开幕式文艺表演原来是以四大发明为主线,但不是表现四大发明。专家听过这个方案后提出较大意见,文明、和谐的主题渐渐浮出,形成现在的上半场表现中国历史文化的“灿烂文明”与下半场以抽象段落表现中国现代生活的“辉煌时代”两大篇章。在月6日的开闭幕式新闻发布会上,张和平正式宣布开幕式文艺表演的主题为“美丽的奥林匹克”,他说,在艺术风格上,开幕式坚持用世界语言讲述中国故事,充分体现民族特色、时代特征,以中国特有的“绘画长卷”为线索,以中国美学的写意精神展现东方文明的底蕴,用绚烂的色彩展示当代中国的勃勃生机,用富有创造性的当代艺术表现形式,赋予开幕式以现代性和国际性的风貌。用张艺谋的话解释就是“突出浪漫的基调”。
长轴画是中国非常古老的文化符号,现在开幕式上让所有人印象深刻的这一电子画卷成为开幕式贯穿始终的重要特征。然而,它也并非那么清晰地让创意组成员“一见钟情”。
开幕式方案大的推倒重来就有十多次,即便是从2007年月后进入制作、排练阶段,也从没停止过修改,画轴的概念因此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几位主创甚至不能回忆出什么时候有的这个想法,陈维亚竟用“横空出世”形容它的出现。开幕式文学统筹高新生查了一版版记录,才最后确认:“2006年底,导演组最后确定了电子画卷的方案,就没再改。”它呼应了开幕式大屏幕上的短片,既是历史画卷又是时代画卷,形成鲜明的中国特色。同时,这样大量的影像LED屏幕介入表演,也体现了电子时代的特征。张艺谋说:“雅典奥运会是传统舞美技术的最高阶段,比如说那一池子水,如何放满,如何迅速地抽掉;比如那个巨大的吊桩,从水中吊起,在空中合龙,再沉下去。这是叹为观止的两笔。我们觉得这条路不能再走了,很难超越,长翅膀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选择了多媒体,再结合传统舞美、传统团体*,就是一种立体的,全方位的表演。”
中国载人航天工程副总设计师于建平担任了技术总设计,他从创意阶段就参与了进来,随时为导演组成员提供技术参考意见,他所率领的技术团队将一个个“狂想”变成了现实。
比如规定动作,其实是攻坚的难点。
在许多中国普通观众眼中,看奥运会开幕式,就是看文艺表演。其实,开幕式既要展示主办国的文化特色,还要体现奥林匹克精神。4个小时的开幕式,文艺表演只占50分钟。现代奥运会创始人顾拜旦认为,现代奥运会应当体现出美和尊严。在这种思想指导下,奥运会逐渐形成一整套特有的恢宏而庄严、华彩而凝重的传统仪式,比如,盛大开幕式中的入场仪式、放飞和平鸽、点燃圣火等。
这正是每届奥运会开幕式真正攻坚的难点。“所有的文艺表演都会俱往矣,也没有可比性,倒是‘规定动作’才是各届导演真正的PK。五环怎么出?汉城奥运会烧死和平鸽后就不让放真鸽子了,放飞和平鸽环节怎么做?圣火如何点燃?运动员怎么入场?”张艺谋认为,所有仪式方面的内容都是很考验智慧的。北京奥运会创造性地把演出融于仪式当中,一改以往文艺表演是文艺表演,仪式是仪式。
“灵感全然不是漂亮地挥着手,而是如犍牛般地竭尽全力工作时的心理状态。”柴可夫斯基的这句话形容他们创作的艰难历程实在合适。有时为了出新,他们几天、甚至几十天都过不去一个坎儿。“每天都在憋,*着你思索,贯穿两年多时间。”陈维亚说。
“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们今天晚上为了一个想法特别激动,像疯子一样地激动,激动到夜里两三点钟,第二天一来,大家就把它给否了。”张继刚说。两年多走过来,这些导演们随处寻找,也随处取舍。“我们也是扔掉了一路上的金子。”包括文艺演出和仪式在内,曾经放弃的方案,再做30台大型活动都够。
黔驴技穷的时候,这些主创怎么办?通常的场景是这样——几位主创一人一个大茶罐子,沏着普洱茶,吃着同事出差带回来的各种吃食,就听张艺谋一个人侃了。别看他平时不爱说,但他创作有一个特点——永远在说。开会时,很长时间大家都无话可说,他就一个人从早上9点说到晚上9点,滔滔不绝,别人只是偶尔插句话。正说反说,自己批判自己,他在大家的反应中捕捉哪些话是对的,哪些话是错的,说着说着,也许会突然闪现灵感。创意过程中,几位导演中学过美术的陈维亚,就把一些想法画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如今已经有厚厚的三大本之多。
也许是乱花迷人眼,点火仪式的最终方案直到6月才确定。陈维亚说:“我们最后选中的这个点火方案,是大家都没猜到的。”许多网民想过“钻木取火”,想过“凤还巢”,想过“二龙戏珠”,可以说95%都是从中国文化出发的点火方式。而从今年3月24日雅典取火种起,张艺谋就派了一个摄制组跟随拍摄火炬国内外传递的整个过程,剪辑成短片昨晚随着最后一棒火炬手的奔跑同时播放,与持续数月的火炬传递一脉相承。而利用鸟巢这一独特“碗边”,让最后一棒火炬手横着沿这一空中“跑道”奔跑,最后点燃主火炬更是出奇制胜。
在文艺表演的流程中把一张纸从古代墨色的山川河流,在现代篇章中让孩子染成彩色,然后一万两千名运动员走过去,在上面留下彩色的足迹。通过将近两个小时的入场式,将这张纸变成一张抽象的斑斓大地,和山川构成一张特别的画,这是奥运会历史上首次从头到尾完成一幅画的概念,在入场仪式方面是巨大突破。这个创意让国际奥委会非常惊叹,认为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以艺术的形式诠释了奥林匹克的精神——重在参与。张艺谋也引以为傲:“无论现场美不美都不重要,它体现的是种理念,全世界都能看懂。”此外,全场100名少女引导现场十余万运动员和观众,交叉双臂一起做鸽子飞翔的动作,以这样独特的方式放飞心中的和平鸽,此后也许再无来者。
再比如,吴天放也知道,导演组的成员都很感责任重大,他们的确是在全力以赴。
立起、推翻,再立起、再推翻。用这四个简单的词汇,来描述奥运会开幕式的创意过程再贴切不过。这些从世界各地聚拢来的文化精英每个人都清楚,外国人说“好”容易,让国人说“好”难,饱受非议的雅典“分钟”便是例证。中国的老百姓恐怕在全世界是看晚会最多的,中国一个月晚会的量顶得上欧洲国家一年的演出量,老百姓已经形成审美疲劳,他们总希望看到新鲜东西,这对张艺谋团队无疑是巨大挑战和压力。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北京市委书记、北京奥组委主席刘淇要求他们做到“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你知道这对艺术家是多么难的事情,有的人可能一生都做不到,而我们必须在短时间内要不断放出这样奇异的思维的光芒。这可以说是对我们的信赖,但也可以说是对我们的一种折磨。真的是感到痛苦极了,痛苦到一种无助、无奈的状态。”张继刚经常在半夜回家的时候,告诉他的司机停在快到家的那一棵树下,“我要抽根烟”,一抽就是四五支。“你知道全中国人对奥运会开幕式有多么大的期待,这个期待是普通意义上的‘好’满足不了的。你做得再好,人家也认为你是应该的。国家如此重视,这么多精英聚在一起两三年的时间,可是我们真正做到了出人意料了吗?或者说在一段时间内,它做到了几乎是唯一的好了吗?当我们做不到的时候,怎么办?如果想做到,这个具体的东西是什么呢?当没有的时候,当很多达不到标准的时候,是不是会感到内心恐慌和无奈呢?人家把你推到这个岗位,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你真有金刚钻吗?像我以前的作品好了坏了,观众说两句无所谓,但这是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啊。”在夜晚,张继刚就这样反反复复问着自己。也许,每一位参与其中的创作者都有过这样的彷徨。
“有些国家觉得奥运会就是一个世界级的运动会而已,会有巨大的商机,借此机会提高国家影响力,顺便表达表达自己国家的文化。中国人则要憋足劲,挽上袖子大干一场,好像要出口气的感觉,让全世界好好认识认识中国,这种心态和任何国家都不一样。”陈维亚去年从贵州参加完中国舞蹈界最重要的荷花奖比赛突发脑梗,回北京就直接住院了,一住就是1个月,出了院接茬又这样紧张忙碌地工作起来。陈维亚讲了一个真实故事,英联邦曾经有一届运动会应该有几百人放飞和平鸽,但是正式演出那天,由于劳资纠纷,举和平鸽的人罢工了,结果只有编导一个人举着和平鸽进场。结果第二天报纸说,这个放飞仪式真有创意啊,偌大广场一个人举着和平鸽,四两拨千斤。“在中国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大家觉得参加奥运会表演甚至是服务都是一种荣耀。这就是国情,中国人的情感。但由此也可以想像我们搞开幕式压力有多大。如果搞不好,艺谋首当其冲是众矢之的,我们开玩笑说,奥运会第二天,艺谋就会让板砖给拍了。”
张艺谋也承认,要以一颗平常心看待奥运会的开幕式是不大可能的,“我们自己也不大可能,平常心只是拿嘴说一说,所以我们也知道肩上的责任,也知道那种压力,必须全力以赴。”陈维亚就说张艺谋像是苦行僧,他在创作上特别刻苦,总是问“还有没有更好的?”演不惊人死不休。
其实,创意组很多人都是自掏腰包来的,当这个团队还没有正式组建的时候,蔡国强就已经跟张艺谋他们在一起工作了。在北京吃,在北京住,从纽约到北京的机票全是他自己花的钱,这难道不是海外华人的赤子之心吗?作品曾经拍卖出300万元人民币的蔡国强还需要借助这个出名吗?不是。有的编导为了省点钱,为了急于排练用,自己花钱做道具。是国家没有钱吗?不是。是因为他们对奥运会有一种迫切的心情,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在这样的活动中算过个人的账,从来没有。
北京奥运会的大幕刚刚拉开,00名海内外专业艺术、技术和管理人员和1.5万名演职员为开幕式所经历的痛苦历练和激情投入,随着这一刻也凝聚成终生不忘的幸福,因为开幕式的精彩必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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