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上,老首长碰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但大多叫不上名字。大家对他很客气,像对待外宾一样,不卑不亢,不热不冷,恰到好处。老首长看了看,只有他身边还专门安排了一个县委办的秘书,几乎是寸步不离,前前后后地为他服务,上个厕所也跟着。老首长很感动,心想同志们到底还没有忘记我,这次还是我享受的待遇最高啊。
剪彩的时候,会场气氛热烈,被叫到名字的贵宾上台去剪彩。老首长听不清楚,但据他的经验,那个老将军出于礼节应是第一个上台,他则绝对是第二个。果然,老将军在一片掌声中健步登上了主席台。老首长便在一片掌声中也站了起来,正要迈步时,却被身边的秘书死死拉住,并被不动声色地固在了坐位上。老首长不解,但抬眼细看,上台的却是中组部的一位司长。随后,老首长努力的支起耳朵细听,但主持人始终没有念到他的名字。剪彩结束了,老首长心想:县里的工作粗心到这种程度,竟漏掉了一个副省级干部。这是一个严重的政治性错误啊。值得反思。本来自己准备了一个热情洋溢的讲话,质量很高,是要谈三点意见的,可惜了。
在酒宴上,书记、县长轮流给客人敬酒,当他们来到老首长面前时,敬酒环节已近尾声。
书记说:“老首长气色不错,要多休息。”
县长说:“老首长要多关心、指导我们的工作。”
老首长说:“你们干得不错,组织上很满意。不过,工作上还应再细心一些。细节决定成败啊。”话还没有说完,但见二人已向别人敬酒去了,老首长的心里便有些不悦。欠火候,不成熟,政治上。
他对身边的秘书说:“办公室既是指挥部,是参谋部,也是后勤部。沟通上下,协调四方,无论是办文、办会还是办事,都要滴水不漏,细之又细。马虎不得,马虎不得啊。”
秘书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那是,那是。”
小姐上菜的时候,很仔细地盯了老首长一眼。老首长也注意到了她,是个小嘴微翘的机灵姑娘。姑娘回到传菜口,对一个服务生指了一下老首长,服务生便面带微笑地看着他。老首长挺了挺胸坐直了,心想我在群众的心目中还是很有威望的嘛,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经过一周来的封闭写作,反复修改,关于凤凰山旅游考察方面的几个主打材料终于定稿了。老首长最后又审定一遍,感到很满意,甚至是有些感动。他自己掏钱又专门请了大家一次,算是心情吧。他对大家说,以后有关凤凰山的一切相关报道、对外宣传都要以这次确定下来的为基准。口径要一致,不能跑调,不能偏题,更不能离题。
接下来,分两种渠道向外、向上推进。一个是民间的,主要是在各级媒体上发表相关作品。一个是官方的,由镇里出面,一级一级向上报,县里、市里、省里、中央。
好消息相继传来,先是一些文章已经见报,电视片也已播出,社会各界反响强烈。一些自助游的“驴友”们纷纷来到这凤凰山,普遍反应是相见恨晚。接着也引起了市里、省里有关领导的重视,听说省旅游领导小组不久也要组织专家、学者来勘察,来规划。还听说某投资集团要拿出几个亿来开发凤凰山,打造国家五A级精品景区。
老首长心里很激动,很有成就感。他在镇政府机关大院里转了几圈,见到每个人都让烟,打招呼。可他又转了一圈,还是没有见到小米的影子。小米是镇文化站站长,办公也在机关大院。不过和老首长不在一个楼,见面的时候并不多。
老首长遗憾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抽了一根烟,心里仍是静不下来,他便拿上一份杂志又走了出来。
来到文化站,门开着,里面似乎并没有人。老首长站在门口小声叫道:“小米,小米,小米在吗?”
小米搓着手,从里间走了出来。原来小米虽说是站长,但这文化站上其实就她一个人。这里有三间房子,外面两间是会议室兼接待室,里面一间是小米的住室兼创作室。听到有人叫她时,她正在里面做画。
小米见是老首长来了,双手连忙在衣服上擦了擦,并拢了拢了头发。小米创作时,习惯穿上一件部队的迷彩服。衣服上早已是油彩斑驳,粉块儿成团。小米忙把老首长让了进来,给他倒了一杯水。
老首长端着茶杯,亲切地说:“没事,来看看你,打扰你创作了。”
小米说:“我这是瞎胡闹哩,能创作个啥?”
老首长说:“可别这么说,齐白石一开始还是个木匠哩。你继续画吧,我看看。”
身旁有人时,小米还真的没法画。她还没应声,老首长已准备进她的画室了。
小米忙说:“首长别进,里面太乱。”
可老首长已经进去了。里屋明显分成两个区域,后面是床,很整齐。前面是画架,很凌乱。画架上是一幅油画,山林的秋色,色彩斑斓,很有冲击力。但更冲击老首长的是小米床头挂着的两只胸罩,一红一白,像两只探照灯刺着他的眼。
老首长说:“小米啊,我这次来,要送给你一个惊喜。”
小米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他:“噢?”
“你看看这里。”老首长将那份杂志翻开了,递给小米。
小米看到那一页果然印有自己的名字,文章就是原来交给老首长那一篇散文。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越看越激动,这可是她的处女作啊。小米手捧杂志,坐到会议室里又仔细端详起来。
杂志是《北方文化》,她是知道的,里面有书画作品,还有散文随笔,很有名气的一份杂志。因为没有经费,文化站除了上级摊派的几份报刊外,专业的反倒是一份也没有。她是自己掏钱才订了好几份专业报刊,但并没有订这份《北方文化》。老首长见小米坐到了外面,便也走出了她的卧室。
小米激动地说:“老首长,我的文章能发表,这可得谢谢您啊!”
“谢什么,主要是你写得好,人见人爱,人见人爱啊!”其实老首长为这篇文章真没少费心。原来他当市委书记的时候,倒是有好多编辑记者常给他联系,鼓动他花几万块钱,发个头题,上个专版什么的。那时候,他只要在电话里听到*着普通话的女声就怕,怕是记者,烦人啊。现在清静多了,好像这些人都接到了统一命令,再也不跟他联系了。
好在他有一个在《北方文化》任主编的大学同学,这些年联系的倒不多。不过,同学永远都是同学,他把小米的文章反复修改后,终于登了出来。
小米又给老首长续了水,说:“这可是我的处女作,我一定得感谢您。”
老首长心想,这是处女的处女作啊,真的值得庆贺。便笑眯眯地说:“我既要向你祝贺,还要奖励你哩,你为宣传咱们的凤凰山做出了重大贡献嘛。”
老首长掏出了两个盒子,一大一小。大的里面是玉镯,小的里面是观音。打开来,递给小米。“这是我奖励给你的,小米。”
“唉呀,老首长,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可不能要。”小米推让着,态度很坚决。
老首长握着小米那温润的小手,硬是把礼物放到她的手上。二人推让间,老首长的胳膊碰到了小米鼓鼓的胸脯上,小米的脸就有些红了。
老首长说:“这只是一点心意,算不得什么,你就收下吧。别人看见了不好。你只要肯用心,我会给你更大的奖励。”
小米推辞不掉,就说:“老首长,我没啥好东西,就送您一幅画吧。”
画室的那幅油画其实已经画毕,小米就说:“这幅画就送给您吧。”
老首长说:“好,好,价值连城啊。”
老首长说的是奉承话,他对油画并无多少体会,他喜好的是书法和中国画。但小米的油画真的还是不错的,她能用大团的油彩来表现丰富的自然和内心世界,在学校时已小有名气了。这几年在文化站里,不断地进山写生,白天黑夜地创作,水平又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有位老画家曾对她的画评价道:质感强、重整体、颇大气。
小米要取下画时,老首长又凑在她的身边说:“山林的秋色,这名字有些平,不如改作层林尽染吧。”
小米就用刮刀刮掉了那一行字,重新写上“层林尽染”。她在写字时,明显感到身后传来阵阵粗重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