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兹河东岸,爱莱特河汇入瓦兹河口处下游大约三英里的一个河湾处。
西南边传来的隆隆炮声和云层映出的暗红色光线中,二十六名脱得光溜溜的侦察连官兵在微寒的夜中搓着皮肤,做着下水前的热身运动。在得到总司令的新命令后,曾四选出了25名技、战术水平最高的弟兄,准备趁夜泅渡瓦兹河,渗透进帕赛尔,配合第二旅的夜袭作战。其他弟兄则在陈兰亭的率领下乘船渡过埃纳河,返回贡比涅森林中的列松德斯车站。
泅渡器材已经准备妥当,从特拉希勒蒙的法第五集团军处搜集来的汽油桶,以三个为一组被捆扎在一起,每一组能够提供大约公斤的浮力。别说侦察连的轻机枪和6o迫,这油桶木筏的浮力能够承载三名炮手和一门6o迫击炮射时产生的后坐力。突击队的所有装备、弹药、衣服,依靠三个汽油桶木筏组运送已经是绰绰有余。
曾四默默地活动着四肢,脑子里一遍遍地过着泅渡要领。
河宽测量,利用石铿交给的望远镜上的大分划线,采用定点前后位移法观察,测得这一段瓦兹河宽为35o米。公式很简单,观测者的前进、后退距离乘以分划读数,再除以大分划减去分划的差,再减去观测前点与河沿的距离,得出的结果就是河宽。
流测量、水深测量可以利用漂流物和木杆。漂流物从甲点到乙点的距离除以时间,就是此时瓦兹河水的流,为每秒两米。
至于河床的xìng质嘛,曾四可以根据经验,从流和两岸土壤来分析,河床多半是由硬粘土、卵石构成的。法国北部,特别是西北部沿海地区多为白垩土,也就是中国人所说的观音土、白善泥、白粘土。
有了河宽和流数据,确定登6敌岸的地点,也就是向下游的漂流距离也就简单了——流除以泅渡度的商,乘以河宽。
“下水!”
“连长!”一名弟兄和连长协力抬起一组汽油桶,边跑边压低声音问:“这次咱们可不可以抓个德国将军来看看?”
“行!”
那弟兄开始幻想了。“那……咱们也可以得法国金勋章喽?”
曾四还没开口,旁边一名弟兄就淬了一口:“呸,想都别想!别忘记你是侦察连!”
想得法国勋章的那弟兄沉默了。侦察连在远征军中是影子部队,只有高级将领们才知道这支部队的真正作战xìng质。建立功劳在侦察连是很简单的事情,可除了总司令秘密签的奖金之外,啥荣誉都别想指望!就算你抓了德皇威廉,估计老总也会说是普通部队抓的……荣誉,只有你离开侦察连时,看看肩章上比其他部队出来的弟兄们高得离谱的军衔,摸摸比一般军官鼓胀的腰包,那才能感受得到。校连长吧,他的胸前哪有啥奖章呢?
实际上,“侦察连”三个字就是金光闪闪的大奖章!
德军初占帕赛尔,又在凌晨遭到第一旅的袭击,才是还起了阿夫勒的攻击作战,对平静的瓦兹河东以及瓦兹河面的警戒,仅仅限于偶尔的探照灯扫视和少数巡逻队。35o米的河宽,几十公里长度的任何一点登6点,几盏探照灯和几支巡逻队顶个屁用?
半时后,突击队在帕赛尔火车站北面两公里处的西岸登6。破坏分子们立即用携带的老虎钳、工字扳,在临进站的铁轨弯道处,将一颗颗道钉卸下。不多时,五段六米长的铁轨就活络起来,又被破坏者们很精心地“裁弯取直”摆设出一段直道,直道的终点当然是瓦兹河水面了。
在阿夫勒河北岸的德军遭到面积齐射时,曾四带着弟兄们以铁路路基为掩护,潜入帕赛尔车站。同一片夜幕下,从拉西尼西面的森林中窜出八千多个黑影,他们分兵六路,远离帕赛尔—拉西尼碎石公路,在农庄、葡萄园、洼地之间漫野急行……
阿夫勒河两岸,德军的炮火反应慢得要死,缺乏战前准备的炮兵在黑夜里就是有此表现不足为奇。余立廷带着突击队从左翼阵地出,踩着河水和被炮火耕耘得有些软的砂土登上北岸河堤,又漫过河堤跟上在德军侧翼爆炸开来的弹幕徐徐前进。
的中尉副连长在前进中,脑子里勾画出这么一幕景象来——德军两翼在收缩,中路却因“再次突破”而集中了大量的兵力,可以说德国人在不自觉间被战况挤压在一起。只是,中尉无法猜估出究竟有多少德军在即将来临的火力急袭中丧命。
弹幕刚刚消失的瞬间,余立廷向后一摆手就地趴下,两名机枪手跳进一个弹坑架好机枪。更多的官兵在左右两侧密布的弹坑中形成散兵线,有的弟兄还嫌热呼呼的弹坑不够舒服,取下背包上的钢锹将弹坑修造成一个标准的单兵掩体。余立廷明知即将来临的战斗不是防御而是大纵深的快突击,却没有出声制止部队的“无谓行为”,能够保持这样的作战习惯是值得表扬和提倡的。
在左翼突击队后面,唐淮源上校率独立纵队第2支队慢慢跟上,向北面延伸战线。
两翼的徐进弹幕停顿了五分钟,还没等德军松口气,强大的火力急袭在中路起,一连串的白色中夹杂着红色、橘黄色和蓝色的闪光乍然出现,闪光中,一群群弯腰前进的德军被炸飞,被吓得掉头就跑或者就地趴下。这些号称6军第一强国的精锐,戴着新式钢盔、装备了不少冲锋枪的德军禁卫师步兵,在没有己方强有力炮火掩护,却面临中国远征军的猛烈而精确的炮火打击时,种种表现比他们击败的英国第五集团军好不了多少。
在落入精心构筑的死亡陷阱,在血与火的交织中,在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四分五裂的骇人现实面前,德军出凄厉而绝望的嚎叫,无论官兵都意识到今夜的进攻是一场灾难,是毫无希望的送死行为。
炮火急袭的尾声很好地被嘹亮的冲锋号声和震天的呐喊声延续,一阵密集而短促的机枪、步枪、手枪交火和手榴弹爆炸之后,短兵相接的肉搏战,士气如虹的进攻者和丧魂落魄的溃逃者之间的追歼战,很快就演化成为一场夜幕中的混战。
“不要停!机枪!打!”
“嘎嘎嘎……”机枪手操纵轻机枪向余立廷手指方向一阵猛扫,官兵们只得丢下那些被德军丢下的火炮向前猛冲。人潮涌动的战场上,冲击在前的突击队只要稍一停留,就会被背后涌来的人bsp;贡比涅森林中列松德斯车站,石铿站在车站办事房的二层楼阳台上,倾听着被森林屏蔽不少,却依然清晰可辨的喊杀声逐渐北去,放心地向候命的机车打了个“出”的手势。警卫营2连的官兵们在车头、平板车上垒砌了沙袋掩体,架设了轻、重机枪和6o迫击炮,在咣啷咣啷的火车加声中向北滚滚而去。
阿夫勒河铁路桥两侧站满了工兵,一名交通勤务哨远远地迎着机车头灯打出“通行”的旗语。铁路桥北侧的两条浮桥上,第一旅属37射炮营、师属野战炮兵旅的75野战炮团在人推马拉中的喧闹声中快过桥,1o5榴弹炮团则在南岸焦急等待。
平板列车刚刚通过,一群群唉声叹息、惨叫呻yín或者互相搀扶着的德军俘虏在独立纵队4支队的押解下涌上桥头,向南转移。
当任士杰踏足北岸河堤时,战局已经非常明了,阿夫勒河战斗结束了。德军精锐的勃兰登堡禁卫师和图林根第一步兵师被打垮,溃散的德军与反击的第一旅部队混杂在一起涌向帕赛尔。现在,就看第二旅的表现了。
参谋主任黄隐匆匆赶来,竭力保持着语气的平静,说:“师长,抓了德军一名中将,看肩章和帽檐的标记,应该是炮兵中将,也就是那个禁卫师的师长奥托冯罗格斯塔德炮兵中将。这家伙顽固得很,拒不交出军人证件!”
任士杰又惊又喜,扭头问:“真的?没搞错?”
德军的制服、兵种标志、军衔肩章、部队番号、州别、职务标识太过于复杂,复杂到令中国远征军从上到下都脑袋懵的程度。真要让那些德军俘虏们摆出自己的全套行头来,绝对是蔚为大观!军官、士官长、志愿兵、义务兵的服装不同,部队的野战制服也同时存在三个年代型别;禁卫军团、掷弹兵团、火枪团的荣誉徽章不同,兵种的颜色标记不同,各州部队的特有袖标足以令人眼花缭;还有诸如一级炮手、特等射手、猎兵营绶带、包含步兵营、连番号信息的军刀挂绳绳结……几乎,军服上每一件东西都有其特殊含义——纽扣、袖标、臂章、肩章、领章、头盔、绶带、勋章、挂绳、手套、靴子、皮带,无不如此,让人头昏脑胀。搞啥呢?用得着这么复杂嘛!?
“可以确认,他的肩章是m式炮兵中将肩章。”
“把他看好了,等会儿我要审问。这么多俘虏……电告蒂埃里堡总司令部,请抽调德语翻译尽快赶到瓦兹河东的贡比涅镇待命,人越多越好!”
帕赛尔镇南面的警戒阵地上。
一名德军中尉看到从阿夫勒河溃退下来的人潮,赶紧拿起电话要司令部,不通。就这么一耽搁,溃退回来的禁卫师和图林根第一师的官兵们就叫骂着推开拒马,越过仓促中挖掘而成的浅壕,向镇内涌进。
“轰!”一枚手榴弹在人群中炸开,是敌人还是溃兵拉响的手榴弹?惊慌失措的溃兵和一时难以判断情况的警戒部队大。还没等这阵子慌劲儿过去,镇里、镇外突然响起嘹亮的军号声和密集的枪声、爆炸声,混不堪的德军人群向一群无头苍蝇一般东奔西逃,人人都凭借本能躲避着枪声和爆炸声。最后,毫无组织、毫无抵抗力的他们被迫向四面八面涌来的灰绿色军队举起双手。
第一旅趁着浓雾未能攻克的帕赛尔,时隔十六时之后却成为毫无抵抗力的帕赛尔。
枪声渐渐停歇,镇里镇外又响起各种腔调的军号声、唢呐声。那是各部军官在用号音收拢部队。
方烔喘着粗气赶到火车站,一眼就看到项铣大马金刀地劈腿、背手站在月台上,一辆机车拖着一长串的平板车缓缓驶进车站,成为项某人英伟身姿的背景。显然,他们来得很是时候,却毫无用处。德军的重炮根本就没卸车,火炮和弹药原封不动地在车头南向的列车上,只需南面来的机车司机、司炉换到那列机车头上,就可以将丰硕无比的战果直接拖走。
“项泽光,你也太狠了吧?咱一旅辛辛苦苦……”
“嘘!”项铣转头举手到嘴边示意,随即哭丧着脸低声道:“方旅长耶,您声点成不成,别让咱们俩兄弟成了别人的笑话。”
方烔不解,左右看看,都是二旅的兵嘛!
“什么笑话!?”
“二旅兜了一个大圈子,在森林里趴了整个白天,不费吹灰之力就冲进帕赛尔,为啥?狗日……侦察连早就捷足先登了,端了德军司令部,切断了通讯,控制了火车站。”项铣的沮丧不是装出来的,二旅只向镇外的德军阵地起一次冲锋就突进镇里,因为镇外的德军根本就无人指挥,即便有也是极少数清醒过来的低级军官本能反应。“要不是俘虏够多,这一趟我可是亏大本了!哪里比得你们一旅的战绩呐?”
方烔愣了好一会儿,才叹道:“老总早在下午就已胜券在握,他手里还有曾四这张牌没打!我没镇子之前还在嘀咕,这第二旅也太强了吧?咱们一旅早上奇袭都没拿下帕赛尔,你们一转眼就拿下来,还没闹出多大动静?唉……泽光兄,咱们收拾收拾,撒丫子走人吧!
“瞿瞿!”一阵尖利的铜哨声响起,站在火车头上的李欲扯着嗓门高喊:“警卫营!全体登车!”
项铣跺足道:“奶奶的,桃子都给他们摘……”话音未落,他已经带着附近的部下快步走出老远。
“泽光,你走那么急干啥?”
“撒丫子走人,你说的……”
人走远了,方烔猛然醒悟——德军司令部里应该还有油水吧?项泽光,铁定是抢着捞油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