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半天路,打了五十多发炮弹后,炮三连一百八十多名官兵又得收拾起装备往回赶。
一匹快马追上队伍,马背上的中尉军官在队列最前方勒住战马,高声喊道:“副总签发的嘉奖令!鉴于军重炮旅重榴三连在空地协同实弹射击演练中表现优异,经军参谋部、政训部评议,特记集体二等功一次,连长杨佐焕晋衔上尉,指挥排长袁立仁晋衔中尉!此令,中国远征军总司令部,石铿!”
“嗷……”一百八十多名官兵齐声高呼,行军、演习的疲惫一扫而空,圆筒军帽在半空中飞来飞去,惹得拉炮的骡马们也兴奋起来,喷响鼻的、刨前蹄的、甩尾巴的、引颈长嘶的……热闹非凡。
石铿身边更是热闹。
让—莱托少将带着索隆上校、翻译和一群法军军官,一路都扯着石铿的衣袖,不知疲倦地反复道:“中国远征军已经具备了强大的战斗力,应该立即开赴欧洲作战;火炮是战争之神,只要炮兵过硬,步兵只需会开枪就行了;尊敬的将军阁下,法国正等着中国远征军……”
石铿对翻译说:“你告诉他,他在放屁!”
翻译哪儿敢呐?作为外jiāo部的职员,他只能用外jiāo词令来委婉表达这个意思:“尊敬的将军,您的建议在目前不现实。”
“为什么不现实?!”让—莱托挥舞着拳头怒视翻译,却不敢去看石铿。在他心里,那个年轻的中国陆军中将完全是个怪物,训练军队的怪物!
翻译无奈,只能自作主张地解释道:“目前,您需要通过法国驻华公使向大总统或者国务总理提出要求,然后通过大总统给陆军部、参谋部下达命令,再派出一个军事观察团和前站人员赴法作一些必要的沟通和准备,然后才能组织商船队,在军舰的护航下运送远征军赴法作战。”
让—莱托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跺足吼道:“我怎么知道你们见鬼的政fǔ什么时候才能正常办理公务!?法国人在流血,法**队需要远征军的支持!你知道吗?”
翻译以从来没有过的底气回答:“先生,我是中国人。”
翻翻白眼,法国陆军少将泄了气,转头示意索隆上校继续,索隆耸耸肩膀说:“将军阁下,他的说法很对,这事需要通过外jiāo途径来解决。”
“他们(远征军)用着英法的武器,靠美国人的钱养活着,就应该按照协约国的要求尽快参战。”让—莱托瞪着上校说:“你们外jiāo部门太软弱无能了,应该联合协约国家给予中国政fǔ严重警告,让中国政fǔ尽快恢复秩序,尽快地派遣远征军出战!”
索隆对不懂中国政治的少将只能苦笑以对。
此时,协约国家驻华公使要是联合起来抗议中国的李经羲政fǔ,估计这个政fǔ马上就得垮台,那么一来,协约国家就得再等下一个什么人出任中国政fǔ总理,在这位新总理收拾好局面后,才能考虑远征军出战的问题。总之,中国远征军参战一事急不得,越急越坏事!这是康蒂公使作出的最准确的判断。
再说了,当初石铿等中国将军在与协约国武官谈判时就明确了时间表,如要修改时间表,就得再通过一场谈判才能解决,哪里有少将先生说的那么容易啊?
让—莱托察觉出武官的一丝不耐烦,正要再去找石铿的麻烦,陈宦已经笑yínyín地靠上来,说:“将军,我郑重地邀请法国代表团参加今晚的研讨会。嗯……这是远征军的前身,也就是原第十六师的一个优良传统,演习、作战之后都会有个总结会议。”
“上将阁下,中国何时有了出色的炮兵指挥人才?”
陈宦看了看走在前面的石铿的背影,笑道:“呵呵,早在前清举办武备学堂时代,炮科的学员就要求具备基础的代数、几何知识,经过武备学堂培养出来的炮兵军官,数学水平基本达成微分,像解算函数这种题,在我们看来不是问题。中国陆军与世界陆军强国的差距在于缺乏先进的装备,没有先进的装备也就不能发展出先进的战术战法,更不用说领先的军事理念了。将军,您认为我说的对吗?”
翻译花费了好一阵功夫才转述清楚。
让—莱托薄薄的嘴皮动了动,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咀嚼中国陆军上将的话,好一会儿才说:“您说的很对,不过,我非常希望能够得到远征军为重榴炮编制的射表。”
陈宦回答得很干脆:“对不起,那不可能。”
“为什么?那些火炮都是我们法国提供的,从前线的急迫需要中挤出来的!”
陈宦的嘴皮动了动,不出声地骂道:你***怎么不说八万三千名中**人在几个月就会开到法国,替你们打德国人呢?!射表?你想都别想!那是石铿的心血,是石铿的智慧,与法国炮兵指挥官们最大的区别是,石铿在编制射表时会加入三个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因素,可变弹道、大地曲率和敌我海拔高度差。
“这是中国人的小秘密,除非法**方愿意用能够引起石铿将军兴趣的东西来jiāo换。”
“唔……”让—莱托语塞,心里却下定决心要nòng清这个秘密。今晚就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不惜代价以越洋电报的方式拍发回国,如果能够引起尼维尔将军的兴趣,法国陆军会付出相当代价来jiāo换秘密的。只是,此时的让—莱托不知尼维尔已经被解除了法国陆军总司令的职务。
总结会后,在石铿召集舒云衢、李挽澜两旅连级以上军官会议时,让—莱托也召集了法**事代表团成员会议。
会上,一位叫埃尔南的中尉引起了少将的注意。
中尉是被允许进入远征军参谋部的十七人之一,因为他父亲年轻时代曾到中国的上海冒险,发了一笔小财。中尉能说中国话,因此被作为专业的军事翻译,负责为远征军翻译大量的法文文献。
埃尔南中尉说:“石将军似乎预见到了尼维尔将军的失败,他在一次参谋军官战术验证会上说‘现代陆战的精髓就是步炮协同,在拥有强力的炮兵部队之后,步兵在战斗中的作用不是降低了,而是更复杂,更需要技术的脑袋,数学的脑袋。如果我们像法国陆军总司令那样,把徐进弹幕掩护下的步兵行进速度规定在每分钟60码,也就是55米左右时,遭到失败是显而易见的。因此,每一名步炮协同的参谋、指挥军官都要学会一件事——踏勘,亲身体验的踏勘。你们要负重到如一线机枪手的程度来衡量部队可能的前进速度,要在复杂的地形上去体验部队行进的难度。机枪、火炮在布满堑壕、弹坑的战场上无法跟上轻步兵的速度,轻步兵脱离了他们无异于赤手空拳。’将军阁下,在得到进攻失败的消息后,我感到很惊讶,我们的失败与石将军所说的几乎一样。”
让—莱托的兴趣大增,决定用听到的消息丰富自己的报告,他问:“还有吗?亲爱的中尉。”
埃尔南想了想,又说:“在第一师里,每个营都在组建机动部队。”
“这我知道,在第一次参加远征军的会议时,石铿阁下就如此强调。”
中尉说:“只是机动部队的概念与我的想象有些不同。他们由轻机枪、手榴弹、手枪、短步枪、迫击炮、钢丝钳、工兵铲和一种装满三硝基甲苯的爆破筒组武装起来,所有训练都在夜间进行。我偶尔看到了他们的步兵突击队训令,很重要的一点是——观察,持续的、有规律的观察正面之敌,通过层级分划观察地境,掌握当面之敌的任何一个变化。例如一小堆新翻的泥土,例如一小撮青草的消失或突然出现,例如采用地听的方式了解敌军夜间换班的规律……等等。老实说,我本人不认为中国陆军是弱小的、落后的,相反,他们在他们的战争中积累了很多我们没有的经验。幸运的是,远征军将是法国陆军的朋友,而非敌人。”
少将动手把听到的记在小本子上,在记录完毕后,说:“很好,中尉,你的表现很称职,还有吗?”
受到表扬的埃尔南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又说:“还有,这一点武官阁下应该最清楚,在远征军军营中存在截然不同的两种士兵。一种是身体壮实、斗志高昂的,一种是与普通中国男人差不多、只是换了一身军服的、体力较差的。不过,进入军营之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较差的那部分军人不见了,嗯……用中国话来说,就是脱胎换骨了。从前天开到保定的那批军队来看,全部都是后一种军人,我想他们也需要经历一次脱胎换骨。”
少将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子红了,说:“很惭愧,本人没能深入远征军军营考察。中尉,你再想想平时你们的食品供应情况。”
“新鲜的或者用盐腌制的猪ròu炖黄豆,对!就是那种用来喂战马的豆料!”
“详细一点,早上吃什么,中午、晚上又吃什么?”
“早上是猪ròu包子和用豆浆熬煮的稀粥;中午是豆类炖ròu和米饭,还有一种叫豆腐的食物和蔬菜;晚上与中午差不多,ròu类偏少。将军,远征军规定每个人每天的ròu类消耗是150g、豆类消耗是100g,我曾经听军需负责军官抱怨说,保定的生猪供应太困难,他不得不想尽办法才能搞到新鲜的猪ròu。”
让—莱托少将点点头,很感激地看了中尉一眼,说:“我明白了,谢谢你中尉,这是我们必需的工作,将来这支军队开到法国作战时,他们的军需供应就需要我们来提供。我希望他们能够保持最佳的状态投入战斗。”说到这里,少将转头看向武官,说:“上校,您的说法很正确,他们绝不逊色于法国精锐陆军部队。希望,他们能够早日开上战场。”
这一夜,让—莱托少将带着强烈的震撼和勃勃的野心,在向法国陆军部的报告中写到:“……作为炮术学校的校长,本人一直以科学的、数学的眼光看待军队中的问题。来到中国之后,我很幸运地遇到了一位黄皮肤、黑眼睛的同道,他就是中国远征军的实际权力者石铿陆军中将。他在他的军队中很好地贯彻了科学的理念,从士兵的饮食到部队的战术,都细心地加入了科学的元素。如此下来,这支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军队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一种令我产生畏惧感和兴奋感的程度。我认为,拥有同等数量和同等兵器配置的法国陆军一个单位,无法与中国远征军对抗。”
在写下这个危言耸听的结论后,他继续写道:“在这支军队中还蕴含着许多不为人所知的秘密,他们也刻意地加以保密。对此,我反而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在今天的演练中和总结会上,我听到了一个颇为新鲜的名词——火力投送效率。显然,这与法国陆军追求的火力投送密度、数量有着一些微妙的差异。对遮蔽阵地的无试射面积齐射,毁伤率75%;对反斜面的散兵线两次试射后面积齐射,毁伤率90%左右。火力投送效率一词,得到了本次实弹射击演练结果的印证,被证实为存在的、有效的、更先进的。中国人如何提高火力投送效率的?他们在实战中将如何利用这一思想?本人热切地希望能够通过外jiāo途径来揭破这个谜底。”
最后,少将写道:“希望中**队抵达法国后,本人能够得到这个军团的指挥权,哪怕是其中一个师也好。当然,我建议我的政fǔ能够重视我的报告,能够通过协约国的力量,促使中国投入更多的兵力加入远征军。”
就在这一天晚上,远征军第四旅旅长傅常上校找到四川陆军速成学堂的同学李挽澜、潘文华,三人促膝jiāo谈到凌晨三点。在目睹远征军第一师炮兵部队的战力后,在老同学的娓娓劝说下,李、潘二人接受了“部队拆散混编,由第一师chōu调军官、士官整训,原部队军官进入保定军校特别班、士官进入陆士学习”的建议。
三个师的远征军基本编成,只需再招募一万多新兵即可达成八万三千多人的满编员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