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河、两河穿越乌门g山区在永宁城南jiāo汇,因永宁城而得名为永宁河。滇东、黔西北的山货大多通过水运经此入长江下重庆,千百年的商道造就永宁“乌门g商埠”的地位,相对于滇东、黔西北xiǎo县城偏僻、贫穷而言,永宁的繁荣令人垂涎。
黑夜里,山下的河水向北“哗哗”流去。
第四hún成旅警卫一连长曾四蹲在山腰处的断崖下,密切注视永宁南门口的滇军岗哨,暗暗估算他们的jiāo接岗时间,手里却捏着一块不知何时捡起的石头,大约是指尖传来的那种有棱有角的感觉有保持头脑清醒的作用,又或者是曾四在心里想着用这石块砸晕那两名岗哨。
不得命令不准开枪!对于从乌门g山北麓穿山越岭到此的剿匪支队来说,向合江前指报告——得到回复需要huā费三天以上的时间。因此,临战请示开枪的命令不现实,就只能执行“不准开枪”的禁令。
如何不开枪就拿下永宁呢?
利用黑夜,从永宁城南接近,再以家乡话为掩护,将城门口那两个云南老乡放倒即可……
断崖后传来脚步声,曾四不用回头就知是支队长杨必显来了。两人朝夕相处了两个月,几乎用鼻子都能闻出对方的味道来!
“情况怎么样?”
“还那样。”曾四把玩着手里的石头。
杨必显掏出怀表就着天光看了看,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说:“还有两个xiǎo时,咱们十一点准时行动。”
曾四点了点头没说话,正要将手里的石头扔出去,却觉这石头有些异样,“哎”一声,又掂了掂石头的分量,chōuchōu鼻子闻了闻,递给杨必显,说:“支队长,你看这石头有些古怪,像硫磺又比硫磺重很多。你们腾越山里的硫磺多,你闻闻是不是那味儿?”
杨必显接过石头,瞪大眼睛接着暗弱的天光看了看,又拿到鼻前闻了闻,一边用指甲抠着石头的坚硬表面,一边点头道:“像硫磺的味儿,就是比硫磺重很多,石头也很硬。”说着,他就挥臂要将石头扔出,把搞不懂的石头扔进河水里听个响儿也不错。
“别扔!”
迟了,石头已经带着风声脱手飞出,在河水里溅起一朵水huā。
曾四抱怨:“万一是有用的矿石呢!”
扔都扔了,难不成要跳下河去mō回来?!虽然这么想着,杨必显却也有些后悔,江永特区要开发建设,要兴办工业,工业就得有矿石,那石头万一真有用,还跟什么矿脉有关系,喔唷,那损失就大了去!
“你在哪里捡的?”
曾四那石头是随手就捡起捏在手里玩耍,以下意识的手上动作打发无聊的监视敌军岗哨的时间,现在真要去回想在哪里捡的?想不起来了!唔……从下午来到永宁城南这个断崖下以后……没动过身!那多半就是断崖下捡的。
mō索着,曾四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更大的石头放在鼻下闻了闻,没硫磺味!又mō索了一阵,指间感觉那种棱角、硬度,一把抓起几块碎石头,又掂了掂重量,再放在鼻端闻闻,喜道:“这些都是!”
杨必显接过石头研究一番后,抬头看看倾斜的,似乎要塌下来的断崖,将石头揣进衣兜里,说:“再多找点揣着,有机会拿回去给人看看,说不一定有用呢?真要是什么矿石就好了,永宁河便于运输,顺流而下就能送到咱们江津家门口。”
“咱们江津家门口。”曾四念叨了一遍。
“旅长说过,国家军人是人民的子弟兵,要以驻地为家乡!”
“可……我还是想我娘老汉,等不打仗了,我就回去在他们的坟头上多烧几柱香。”
“兄弟,会的,陆铭久不是回去接咱们的家眷……”杨必显话一出口就醒悟到,曾四的心里早已经没了三个没良心的哥哥,只有娘老汉。家眷,这个词对可怜的曾四来说,就是门g自家乡的一座坟头!轻轻在曾四肩膀上拍了拍,杨必显说:“大坡背就是你家,第四hún成旅的弟兄就是你的弟兄。曾四,其实我tǐng羡慕你的,咱们旅长对你多好啊,就像亲哥哥对亲弟弟那般。”
“嗯。”曾四突然想起在泸州东面的江左河堤下,旅长,不,当时的俘虏和自己聊家常的情景。
日子过得可真快啊!在这九个月的时间里,二等兵曾四变成了中尉连长,一个月能拿上三十块大洋的军饷。算下来,这几个月已经攒了近两百元钱,全是白huāhuā、沉甸甸的袁大头,随着积蓄的增加,脑袋里的想法也不再是当兵——回去上坟烧香磕头——回来再当兵,而是旅长教授的山地战术、侦察方法、xiǎo分队奇袭战法,是铭刻在心头的国耻和军人责任!
受到曾四有些低沉的情绪影响,杨必显叹道:“唉……完成任务回去后,你就是侦察连长了,我……我这个学炮科的,啥时候能当个炮兵连长就满足了!”
曾四“嗤”地笑了,说:“你都是支队长了,又是参谋出身,真要想去炮兵指挥部的话,肯定能干个炮兵营长。”
“那……就好喽!”
杨必显的心里像有无数只猫爪子在挠一般。上次参谋长到剿匪支队视察时说过,部队新增了一个炮营和一个榴弹炮连建制。再结合起在参谋处任作战参谋时,旅长组织高司沙盘演习、兵器推演和图上作业时,一再强调炮兵的作用,提起榴弹炮在未来作战中的优势。此时,杨必显不想去当什么山炮营长,只想干那个105榴弹炮连的连长!
他却不知那105榴弹炮连连长的职位,本就是留给他的……
第四hún成旅剿匪支队奇袭永宁城,滇军一个连守军尽数被俘。随即,剿匪支队以明码向江津发电告捷,称——“我部在追剿残匪时发现永宁守军与土匪勾结的罪证,因敌情紧急、时间紧迫而不及请示……如此云云。”
电文通过永宁——纳溪——泸州——合江这条线路到达江津,沿途的电报局值班职员都能看到这份电报,驻守泸州的滇军第七师师长赵又新自然也能看到。
当他在凌晨两点的熟睡中被参谋长杨森拉起来后,顿时傻在当场,立即下令:“快,把杨chūn芳杀了灭口!”
杨森心中冷笑,被追剿得走投无路,不得不躲进泸州城里投靠赵又新的杨chūn芳,已经被自己手下的亲信马弁捆送合江了。不过,这事儿可不能揭破!
“是!卑职马上去办!”
出去兜了一圈,司令部的参谋找到杨森,又将他拉回赵又新的身边。
“子惠,子惠!”脸色青白的赵又新一见杨森回来,就连声道:“我想了想觉得不妥,依着石铿的xìng子,如果知道我和杨chūn芳之间的关系,即便找不到杨chūn芳本人,也肯定会从永宁守军中掏出口供,那事儿瞒不住了!他那个人从来没把罗督军和我放在眼里,前次为了鸦片的事情就调了三个团出来,这一次恐怕……我想,立即调叙州的项铣团来援,你看如何?”
“的确要从速布置,以防不测。凤公,请命令全城戒严,泰安场、xiǎo市守军立即进入阵地,炮兵营开上五峰顶待命。”杨森一边说一边走到地图前,又说:“项铣团开到纳溪以南的老鹰嘴布防,如此,确保东、东北、南三面无虞。再电请罗督军chōu调不少于两个团的兵力南下增援。石铿手里有八个团可战之兵,就算咱们是据险而守,以石铿的指挥和第四hún成旅的战力,也非五个团以上的兵力不可!”
“我已经电告熔公。”赵又新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密密的细汗,看着杨森说:“子惠,如果我军与第四hún成旅打起来,刘甫澄可否出兵永川,击其侧背?”
杨森一脸为难地摊手说:“如今……难!罗督军的整编方案被刘存厚故意泄lù给川军各师,而且川军各师的军饷、抚恤至今没有到位。前番刘甫澄虽然有心与滇军合作,奈何大势如此,他必然不敢冒着得罪全体川军的风险出兵帮我。凤公,这事的源头还在成都!目前,我们除了坚守泸州以防突变之外,就只能依靠成都的罗督和昆明的唐督出面解决了。”
“那……你连夜去泰安场掌握部队,如果石铿所部真要来犯,你就是前敌总指挥!”
“是!”杨森领命扭头便走,却被赵又新拉住说:“子惠,千万记住不要先开枪!这事儿一旦见了血就不好收场了!”
“成都罗督来电!”参谋报告。
“这么快?”赵又新赶紧接过电报一看,却立即瘫软在椅子上连声哀叹:“这……完了,完了,这下子该当如何是好啊?”
杨森从赵又新手里chōu出电报纸看了看,罗佩金打来的电报并非提及永宁的事情,泸州转发的电报经内江、简阳到成都还需一点时间,罗尚未得到永宁方面的消息。倒是北洋政fǔ方面的动作很快,陆军部这份照准罗佩金整编方案的电报来得也恰是其时。罗佩金转发此电的意思很明确——稳住石铿,以争取时间先解决川军整编问题。
呵呵,第四hún成旅已经发难。这一次,罗佩金面对的是两头冒烟的局面,铁定会顾此失彼啦!
“凤公,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实在不行,就请罗督军和熊锦帆出面调解。”
“对啊!”赵又新一拍大tuǐ站起来,似乎一下子又有力量般,像一头困处笼中的猛兽在堂中转来转去,边走边说:“熊锦帆此次起兵、重建第五师,得到重庆镇守使之职位,仰仗之处滇军甚多。如果请其出面调解,他必然不好意思拒绝。嗯……我倒是有个主意。”
见赵又新眼冒精光、一脸得色,杨森赶紧趋前问道:“凤公有何想法?”
“我想请熔公以督军的名义令熊克武出面调解,并许之以厚礼。如熊克武遵命,则石铿必然要顾及熊的面子接受调解。如熊不遵命,督军正好以此为名把第五师全部编散并呈请中央撤其重庆镇守使一职。中央本就视第五师为眼中钉,哪有不支持之理?那么一来,重庆镇守使一职归谁?周道刚还是戴戡手下的熊其勋?谁在石铿背后捅一刀就归谁!哼!戴循若、熊锦帆、周凤池三部同驻重庆,我就不相信他们能成为铁板一块!”
杨森闻言不禁脊背生寒。
赵又新是颇有急智的,这一着棋可以说正好击在川东三雄的要害处!只要熊克武不劝阻石铿,重庆镇守使一职就难以保住,周道刚和熊其勋谁要争夺位置都要得到罗佩金这位督军的支持才行。那……两部极有可能为讨好罗佩金而向石铿的背后下刀子,迫使石铿撤兵回防。那么一来,泸州之危力解,得罪了石铿的周道刚和熊其勋又必然站到其对立面上。局面如果照此发展下去的话,极有可能会演化成为滇军联合黔军或者川军第一师夹击江永特区。
即便考虑到第四hún成旅是中央陆军番号,中央政fǔ肯定会出面弹压,仗打不起来的可能为大。但是,石铿却从此被孤立在江永特区,特区建设势必会受到严重影响,川内的军政格局也会因此大变!
看着赵又新和机要参谋斟酌语句拟定了电文,杨森默然退出。
先后从泸州发到成都的两份电报让罗佩金一惊一喜。
前一份电报让他觉得前路一片黯淡,中央政fǔ肯定会强硬地支持石铿采用武力讨伐勾结土匪的赵又新部,如果作为四川督军的自己维护滇军利益而偏袒赵又新的话,就给人以摘掉四川督军帽子的口实!如果不支持赵又新的话,那……孤立无援的赵又新四个团不是第四hún成旅的对手,驻川滇军将失去四成兵力或者是叙州、泸州要地。
无论是损兵还是失地,四川督军这个位置都坐不稳当,迟早会被石铿取而代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就只能拼个鱼死网破了?不!身边还是虎视眈眈的刘存厚呐!
后一封电报让苦思无计的罗佩金如获至宝,从字里行间,他不仅仅找到解决泸州危机的办法,还找到了夺取重庆镇守使féi缺的办法,甚至于可以趁势将川军整编推行下去,完成强滇弱川的战略目的。
当即,他亲笔起草了一份“情真意切”的电文给熊克武发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