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撒豆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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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音岩上,石铿身穿系了条红领巾的北洋军上尉军服,轻松的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块平整的青石上,嘴里“咔嘣咔嘣”的嚼着炒黄豆,时不时的举起望远镜观察通向蓝田坝的土路。

    独立连120号人马一色崭新的北洋军服,一色崭新的汉阳造,由操着一口纯正北京官话的石铿领着,还有五个安徽口音的家伙帮腔,谁敢怀疑这个连队不是北洋第七师的先头部队呢?留守在泰安场的第六旅的一个排很老实的就着了道,老老实实放下武器,老老实实被押向南面的山峦之中。

    “咔嘣,咔嘣……”石铿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好几天没尝过肉味了,只好用这“植物肉”解解馋。

    “队……连长!”樊老四气喘吁吁的小跑而来,后面跟着一大帮子人,石铿仔细一看,有副连长李人杰,有机枪班长何忠秀和几个从前川军第五师弟兄里挑选出来的机枪射手。

    “啥事?”

    “大家伙儿有个问题。”相比副连长李人杰,樊老四跟石铿的关系显然要亲密许多,因此,他自然就成了众人的代言者。“咱们独立连有了两挺德造重机枪,两挺‘买啥子’的轻机枪,这么强大的火力为啥不能集中起来?等北洋军一来就全体开火,肯定打得狗日的稀里哗啦,溃不成军!”

    石铿没有回答樊老四,而是扫视众人之后,问:“你们也是这个意思?”

    “是!”身形在四川人中算得高瘦的李人杰立正回答。

    “蹲下,都蹲下!”石铿说着话从青石上起身,带头蹲下,让视平线基本与青石齐平。看着众人有样学样都蹲下了,他将手里的炒黄豆沿着一条直线随意洒下,顿时,一条颇似进攻散兵线的“黄豆线”出现在平整的青石上。

    “樊平章,说说看,如果每一粒黄豆都是一个敌人的话,你看到什么?你将如何消灭这些来犯之敌?”在其他兄弟面前,石铿尽量不用“樊老四”这个称呼。

    樊老四尽力将黄豆想象成敌军,眯缝着眼看了又看,回答:“稀稀拉拉的散兵线,很不好打,只能短点射。”

    “你们呢?”

    众人议论一阵,李人杰说:“樊排长说的不错,这种散兵线很不好打。”

    石铿把樊老四扯到自己身边,指向青石板上的黄豆,又问:“现在你看到什么?”

    樊老四已经醒悟了,一脸激动的说:“连长,我明白了!明白了!”李人杰等人见状纷纷凑拢过来,俱都频频点头,惊呼出声。

    “防御作战时的机枪火力发扬,一在于中远距离上对来犯之敌的指挥官、信号员、机枪手等实施精确射击;二在于以突然、连续、猛烈的火力实施侧射!正面看上去稀稀拉拉的散兵线,一换到侧面就是密密麻麻的,几乎不用转换射界就能狠狠打击的活靶子。”石铿见众人心领神会了,乃露出微笑道:“你们敢于提出疑问,很好,只有在提问和解答、实践过后,你们对机枪的各种战法才能体会更深,机枪战术才会逐步提高。李副连长、樊排长,你们做得很好,很称职。”

    樊老四脸一红,凑拢石铿又问:“连长,如果是我们进攻呢?”

    这种问题对石铿来说太小儿科了,他立即回答:“进攻作战之机枪,首要任务还是中、远距离的精确射击,以此压制敌方机枪火力,阻断其临战调整部署,限制其兵力机动。在我军发起冲锋时,机枪则应梯次跟进并在前观人员的指导下,以超越射击的方式持续为一线提供火力支援。”

    “超越射击”这个词对李人杰、樊老四等人来说非常陌生。1916年的世界,这个词刚刚出现在欧洲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战场。因此,众人在面露不解之色的同时,又以充满希冀求知的目光热烈地看着石铿。

    “关于超越射击如何实现的问题,等这一战打过之后我再以实际操作来解答。回去吧,各就各位,我想敌人这么长时间没有泰安场的消息,肯定已经派出援军了。”

    众人纷纷散去,李人杰没有走,见众人都走远了,犹豫片刻才鼓足勇气想说什么,嘴皮子动了动没出声音,“啪”的一个立正后转身小跑离去。石铿能够理解李人杰的举动和心情。这个第五师的军官已经决定真心实意的跟着自己干了,只是还没有勇气揭破最后一层薄纱而已。

    2月14日午后4时,北洋军第六旅十一团团长(已调任第三师补充旅长,尚未到职)王承斌亲率一个营从石保沟撤下,以双列行军纵队跑步赶往泰安场,在距离观音岩大约两里的地方,王承斌突然下令停止前进,举起望远镜仔细查看。打仗非儿戏,前几日刘湘的一个连在这里被狠揍的教训让王承斌不得不小心一些。

    他看到了,相对海拔高度不过100多米的观音岩上有新翻的土,还有虽然刻意隐蔽却依然可以看到的蓝灰色人影。

    “友军?”王承斌自言自语:“谁的部队?如果是友军又为何不主动现身前来联络?有诈!”感觉事态不妙的他立即招来马弁:“传我命令,命令五连长派一个排过去看看,小心埋伏!”

    很快,一个排的北洋军展开队形,拉成一条稀疏的散兵线,尽量利用地形地物,小心翼翼的接近观音岩路口。在还有百来米的距离时,带队的排长突然扯着嗓子嘶喊一声:“趴下!”

    “噼里啪啦”一阵排枪响起,未及卧倒的六、七个北洋军士兵被撂翻在地,其中一名腿部中弹,翻滚着大声哀嚎。那排长还算称职,捂住脑袋上的军帽,冒着又一轮排枪匍匐到伤兵身边看了看,一边大声下令撤退,一边与另一士兵拖了伤兵向后撤退。

    王承斌看清楚了,月亮岩上有大约三十名步枪手!他高踞马背叫来二营长郭敬臣:“你都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大约一个排的逆军,还穿着咱们的军服。”

    “罗汉场一战,一营被逆军连续发起的三次冲锋击溃,让咱们第六旅蒙受了奇耻大辱!今日正是雪耻之时,我要你率全营以一次干净利落的冲锋消灭眼前的逆军!”

    郭敬臣转头看了看其实就是个小山包的观音岩,点头道:“观音岩西坡还算平缓,卑职有把握一次拿下!”

    王承斌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说:“观音岩实与黄金山一体,北高南低,在路口处更是不到20米高差,你以路口和山鞍为主要进攻方向,只要任一处得手即可取胜。我亲自掌握机枪给你压阵,你需散开接敌,利用坟包、冬水田埂、桑树林为掩护,200米处改匍匐前进,0米冲锋,去吧!”

    郭敬臣心道:区区三十来个步枪手算个啥?老子整整一个营(营辖4连),只需一个冲锋就可以全部灭了,哪来那么多的弯弯绕?

    观音岩上,石铿蹲在樊老四的身后,嘴里仍在“咔嘣”作响。

    樊老四攥紧机柄,紧张地看着两百多名北洋军分成四个连横队展开,在接近到300米处时又分成班、排横队,形成四条进攻散兵线后猛跑几步,在200米距离上时,一声铜哨的响起,三百多人突然前扑卧倒在地改为匍匐推枪前进……战术动作之标准,堪为全国军队的样板。这时,他禁不住担心起来,要是北洋军一直这样慢腾腾的匍匐前进的话,右侧李人杰指挥的那挺机枪多半不会打响,敌军也不会改变队形将侧翼暴露给自己,那么,利用侧射的交叉火力大量消灭敌军的打算就会落空!他担心地扭头看向石铿,石铿微笑着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后,转身走远。

    在北洋军散兵线接近到150米处时,观音岩上响起“急躁的”排枪声,却无一中的,只是让北洋军匍匐前进的速度更慢,队形拉得更开。150米的距离上用步枪射击匍匐的目标,一般人没有经过长时间的射击训练是不可能命中的!一阵阵排枪声没头没脑的响着,就像子弹多的可以任意浪费一般。

    郭敬臣放心了,当面之敌的战术素养很差,对付这种敌人只需在100米上打几发子弹,然后勇猛地白刃冲锋就成!

    “瞿!瞿!瞿!”短促尖利的哨音响起,北洋军们以规模更大的排子枪与护国军对射,一边射击一边交替匍匐前进,整条进攻散兵线很快就推近到0米处。

    趴在一棵碗口粗的桑树下,郭敬臣举枪高呼:“给老子冲啊!”

    两百多名北洋军官兵一跃而起,发出雄浑的呐喊,挺着白晃晃的刺刀向前猛冲。同时,押阵的一挺马克沁重机枪也在王承斌的指挥下发出沉闷的咆哮声,将子弹倾泻到山鞍部的护国军阵地上。

    “嗵嗵嗵……吭吭吭……”护国军阵地上,一挺马克沁重机枪和两挺麦德森轻机枪突然开火,以三路交叉火力将几乎全部敌军笼罩在死亡阴影之中。冲击中的北洋军们一片片的中弹、栽倒、呼救、惨叫……却在如浪潮一般的进攻队形中无法唤醒那些还在继续冲锋的同伴,无数人就在刚刚警醒的那一霎那中弹,动能强大的机枪子弹将人体穿透,带出一蓬飞溅的血肉。

    郭敬臣惊呆了,王承斌惊呆了,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一个吹响了铜哨,一个指挥机枪调整射界,希望能掩护己方攻击部队撤退下来。

    可惜,一切都晚了!

    冲击中的北洋军刚刚接到撤退命令掉头就跑,观音岩上又一挺马克沁重机枪咆哮起来,乱哄哄撤退中的北洋军将致命的侧面完全暴露出来,付出的代价就是更多的人很快就变成没有生命力的尸体或者哀号的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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