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2年的澳洲,你确定?”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消息得到确认之后,邵北依旧难以接受。
过来通知的小伙子一脸的苦笑:“确定了……先生们,欢迎来到石器时代。”
“干!”“该死!”
小伙子对面的邵北与游南哲几乎同时爆出粗口。尽管邵北很喜欢绿色生态环境,经常披着环保人士的外皮在网络上将那些黑心的工厂主骂得狗血淋头,为了身体健康他甚至贷款在郊区号称天然氧吧的度假村买了一套房子,但这不代表他愿意放弃一个现代人的身份,投入大自然的怀抱去当一个土著!想想吧,没有网络,没有电话,没有电力,出门靠走,传信靠吼,得个小感冒都可能会一命呜呼……没有比这更恶心的了!如果有,那肯定是穿越到满地球都是恐龙的侏罗纪!
“也许我们该庆幸。”小伙子略带嘲讽意味地说:“庆幸我们穿越到了鸟不拉屎的澳洲,要是换到亚洲、欧洲、美洲,就凭我们这不到二百号人,也许都用不了一周就会被17世纪原住民给消灭。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在海上漂着,一直到死。”
小伙子的话愈发让邵北与游南哲不寒而栗。一艘远超这个时代的轮船,算上老弱总共也不到两百号人,武力方面只有一把手枪以及若干丛林弩……如此可怜的配置欺负欺负石器时代的土著也许可以,对手换成封建时代的军队,哪怕没有火器,只要一个骑兵冲锋恐怕他们这些人就会烟消云散,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想到这儿,邵北点了点头,心有余悸地同意了小伙子的观点:“我们是该庆幸。”呼出一口气,他转而问道:“商量出怎么对付那帮波兰佬了么?”由不得他不发问,那个波兰小贵族安德鲁男爵已经在小餐厅里坐了足足半个小时了,期间喝了半瓶红酒,吃了两块蛋糕四份香蕉船,这意味着外面那些波兰大鼻子也在海水里足足泡了半个小时。在小伙子来之前,安德鲁男爵已经有些着急了,这家伙迫切地想要将自己的手下在被海水泡成胖子前捞上来。
“啊,看我,光顾着说澳洲了,差点忘记了。”小伙子歉意地笑笑,说:“经过大家反复的协商,决定暂时接纳这些大鼻子。”小伙子说的轻描淡写,只是在说出‘反复的协商’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并且神色满是无奈。这足以让邵北浮想联翩了。
事实上邵北猜的一点都不错,关于如何处置这些大鼻子,会议室里的一百多号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一部分激进者将这些大鼻子归类为该死的殖民者与奴隶贩子,主张处死这些家伙;平和派先是嘲笑了激进派可怜的民族自尊心,然后提出几个让激进派无法反驳的观点:第一,对方是波兰人,与本民族没有丝毫的历史仇恨;第二,据历史所知,波兰人经历过短暂的辉煌过后,悲催地被俄罗斯、土耳其与德国夹在夹缝里,根本没有殖民史以及贩卖奴隶的劣迹。更多的时候,波兰人都是作为被欺负的角色存在于世界上;第三,作为一个现代人实在很难想象,只需要举手之劳就可以救起几百号人命,却无动于衷坐视这些人淹死。
激进派一时语塞,挣扎了半晌又将安全问题重新提了出来,谁能保证对方以后会不会包藏祸心?平和派嘲笑声更响了,提醒说,别忘了即便我们不伸手,那些海水里的波兰人也可以游上将近六公里,踏上澳洲。而且很可能因为我们不伸手而导致埋下仇恨。与其如此,不如早早将这些家伙控制住。
争论逐渐升级,某些激进派甚至开始扣帽子,指责反对者是所谓的‘白皮’。在争论继续升级之前,几位年长的乘客站出来果断阻止,并提出执行表决。表决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超过百分之七十的人同意了平和派的观点。
瞧着有些丧气的激进派,一名发福的、一看就是混在体制内的中年人和起了稀泥:“呵呵,大家都别不高兴。我也相信,大家都是爱国者。可是都有些过于绝对了,人心隔肚皮是没错,可还有句话叫人心是肉长的。那个叫安德鲁的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男爵,神圣罗马帝国是德国?哦……奥地利的哈不斯堡王朝,毕竟跟那些殖民者不同嘛。
再说了,咱们国家受侮,完全是因为国家积弱嘛。大家同舟共济,一同奋斗,有生之年完全可以打造一个强大的祖国。到那时候,欧洲人巴结咱们还来不及呢。
所以我说啊,帮帮他们也无所谓。只要解除了武装,咱们这些二十一世纪的人,还怕玩儿不过这个时代的欧洲人?恐怕慢慢的这些欧洲人都得为咱们所用嘛!再说了,澳洲这地方就不到70万土著,却又500多种语言……那些欧洲人总比土著要强点吧?”说完,他还笑呵呵地眨了眨眼睛。
这家伙不亏是体制内的,稀泥和得很有水平,方才还垂头丧气的激进派小伙子们,听了之后立刻重新精神抖擞了。实际上激进派这些小伙子也就是嘴上喊喊还行,真要发给他们武器,让其动手去杀掉那些大鼻子——哪怕那个大鼻子确实罪有应得,或许最先崩溃的就是他们自己。
“很好,我立刻就转告安德鲁。”结束了猜想,说完这句话,邵北将目光转向安德鲁,立刻便发现安德鲁那家伙正斜着眼朝自己这边瞥着。显然,安德鲁男爵先生已经急不可耐了。
邵北快步走过去,安德鲁立刻如同受惊的猴子一般跳了起来,虽然这家伙依旧仰着脖子想要保持贵族的修养,可拿跳个不停的眼皮以及嚅动的喉头,显然出卖了他此刻的紧张心情。
组织了一下语言,邵北放低语速说:“安德鲁先生……”
“请称呼我的爵位,谢谢。”安德鲁对自己的荣誉很执着,哪怕他这会儿也知道所谓的贵族头衔在邵北面前一个铜子也不值。
“好吧,安德鲁男爵先生。经过船上全体成员表决……”邵北有些恼火,所以报复性地吊足乐对方的胃口,这才说:“……一致决定,准许贵方在无武装的情况下登上我们的船。”
安德鲁男爵长出了一口气,先是擦了擦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然后发现邵北的目光不善,立刻紧张地指着自己的佩剑说:“包括这把祖传的宝剑?不!你们不能这样做!我是一名贵族!你们不能质疑一名贵族的诚信!”
之后,安德鲁涨红了脸,如同一头发情的公牛一般,双手攥成拳头猛力地砸着桌子。而后开始翻口袋找那双不知道藏在哪儿的白手套,在找寻无果之后,拔出那把镶着红宝石的艺术品,表示要跟邵北决斗。而理由是邵北质疑了他——以诚信著称的安德鲁*斯卡凡尼*斯卡贝克,神圣罗马帝国男爵的信用,污蔑了波兰贵族的荣光,甚至让他的姓氏蒙羞。
仅仅三秒钟之后安德鲁男爵丢掉了自己家传的佩剑,身子如同一只煮熟的大虾,跪坐在地上大声嚷嚷着‘这不公平,决斗还没开始!’。很明显仓促出手陆军士官游南哲在退役后并没有丢掉军营里苦练出来的技能,这一点可以从其略有些得意的神色中看出。
而在得知游南哲并没有贵族身份之后,安德鲁开始抱怨邵北没有尽责,作为贵族他绝不可能去同一个平民决斗——那会让他感觉蒙羞,传出去会被上流社会传为笑柄!天知道他是怎么给自己找到这架梯子的!而且方才这家伙是打算跟邵北决斗来着吧?
不管怎么说,安德鲁平静了下来,有些颓丧地交出了佩剑之后,默默接受了这一令他难堪的协议。而后,泡在海水里快四十分钟,身体已经有些水肿的大鼻子们总算登上了中远新星号的甲板。
这些大鼻子们显然没有安德鲁的修养,某些程度上来讲更像是那位大胡子船长的翻版,刚刚上船便眼睛乱转,偷空摸摸金属栏杆,跺跺脚。在一起交头接耳,叽叽喳喳议论不停。甚至某个穿着教士袍子的家伙,干脆一手拿出了十字架,一手拿出一支小玻璃瓶,念念有声地对中远新星号施起了教廷秘传的驱魔法术。然后一部分大鼻子开始虔诚地跪了下来,跟着教士祷告了起来。显然有些大鼻子已经认定中远新星号之所以漂浮在水上完全是因为巫术,而他们面前的三十多位穿越众肯定是东方巫师……
邵北哭笑不得地擦了擦脸上的‘圣水’,对这些没见识的大鼻子很是无奈。话说朝自己脸上洒水不属于攻击吧?
穿越众们笑得前仰后合,有的干脆已经笑疼了肚子。可爱的大鼻子们不但让大家心情愉悦,暂时忘记了与原本时代诀别的苦闷,同时也让大家暂时收起了一分对他们的提防。这些大鼻子在穿越众眼里此刻更像是宠物,领先370年的见识足以让所有穿越众自信心爆棚。
“邵翻译……”笑声当中,身后突然有人叫邵北。回头一瞧,却是方才来传达通知的小伙子。之前的闲聊中邵北得知,小伙子叫谢杰瑞,美籍华人,刚刚从老美的陆战队退役,此番是回来寻根的。
“海,杰瑞。这回又有什么消息?”邵北笑着问。
“还能有什么?无非是通知你们回去开会……关于今后去向的。”谢杰瑞脸上的无奈更重了。
“大鼻子们怎么办?”旁边的游南哲问。
“先安置在大餐厅里,留几个人看着就行。我留下,邵翻译你交待完了就过去吧。”
大餐厅是个好地方,挤一挤往里头塞上三百号人没问题。最重要的是一共就前后两个门,几个人往门口一堵,里头人别想出来。
邵北等人略一琢磨,便点头应允,简单跟安德鲁交待一番,转身朝着会议室走去。
“对了……”没走两步,就听谢杰瑞在后头说:“小心点啊,会场有点……乱。”
谢杰瑞的话让大家摸不着头脑,乱?能乱到哪儿去?总不能像台岛立法委吧?
距离会议室还有段距离,邵北便听到了如同菜市场的吵闹声。推门而入那一刻,他甚至感觉到嘈杂的声浪猛烈地冲击了自己的身体。
设计为六十人的会议室,涌进来一百四十多人明显变得拥挤不堪。在椅子不足的情况下有的人坐到了桌子上,情侣们则名正言顺地拥在一起。小舞台上布置了一张餐桌,王铁锤与一名发福的中年人并列坐着,身侧一名年轻人一边‘框框’用烟灰缸砸着桌面,一边对着麦克风嘶吼着:“肃静!肃静……”
台下不耐烦的人们已经不满足于对着主席台发言。更多的人在申明自身观点的同时,立刻找到了盟友,而后对‘政敌’发起了猛烈抨击。冲动的年轻人脸红脖子粗,就像两头公牛决斗一样,额头贴着额头。姑娘们放下了淑女风范,有的开始护着自己的男友,对敌人拳脚相加。不甘示弱的一方,立刻有一位彪悍的姑娘抄起拖把加入战团。
如果再加上飞舞的鞋子,邵北毫不怀疑自己身处的是台岛的立法委员会。
‘嗖’,一支金鱼嘴的女士凉鞋贴着邵北的脸飞了过去。
好吧,这里就是台岛的立法委员会,见鬼!
“这边,这边!”混乱中,邵北依稀看到有人对自己挥手。于是他猫着腰窜了过去。等到了地方才发现招呼自己的是个眼熟的胖子。
“躲这边,别上前搀和了,容易误伤。”说着,胖子还指了指裤子上的鞋印。
“这可真是一场灾难。”邵北看着立法委员会逐渐有升级为阿富汗战场的趋势,如是说。“怎么开会开成这样了?”
“嗨,别提了。”胖子一脸懊恼。“刚开始还好好的,大家伙对于穿越这事儿也算被动接受了。可紧跟着一个叫梁朕的小子说要回大陆,占个海南岛、台湾之类的,慢慢发展,等过几年时机合适了就介入战争。怎么着也不能让满清占了中原。然后有个叫程洋的小子就炸了,说梁朕纯粹是白日做梦。百十号人,没枪没炮就想占那么大地方,不是半道让海盗围了就是被明朝老百姓群起攻之。总之讨不了好。俩小伙子血气方刚的,两句话谈不拢就动手了。”
“……”邵北对此无言以对。
胖子朝隔壁努努嘴:“俩小伙子谁也没占到便宜,被几个人拎着扔隔壁关起来了。这会儿指不定打成什么样了。”
胖子话音刚落,便瞧见几个小伙子推门而入,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
“情况怎么样?”胖子笑着问。
其中一个家伙呲牙一乐:“消停了,俩人攀交情呢。”
邵北跟胖子也一起乐了。没多大的事儿,先是打得不可开交,而后又把臂言欢,这叫什么事儿呢?
台上,年轻人已经哑了,脸色通红猛灌着矿泉水。发福的中年人接力,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说。为了压过吵闹的众人,他不得不一次次提高音量。浑厚的声音一波接一波:“同志们啊,武力与争吵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们还是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居中坐着的王铁锤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限,目光巡视定在了进来没多久的张力平身上,而后点了点头。
张力平挑了挑嘴角,说:“你们俩最好堵上耳朵。”
“为什……我去!”胖子没等发出疑问,便瞧见张力平从腋下掏出了一把手枪。
‘嘭……’枪声过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甚至正在扭打的几个家伙出现了画面定格。
见鬼!张力平这家伙居然敢开枪,就不怕流弹误伤么?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张力平从容地把枪收入腋下,说:“我只是想让大家安静下来……放心,弹头已经去掉了。”
猛烈的冲击,总会让人冷静下来。就如同当头一棒以及迎头一盆冷水……虽然这两者本意并不是说明让人冷静的问题的……
总而言之,秩序得到了恢复。
邵北觉着自己是时候站出来了,马上趁着短暂的安静大声说:“我想问一句,如果我们去大陆,会消耗多少燃油?如果情况不对,燃油能否支撑我们逃走?”
船长王铁锤否定地摇了摇头:“虽然这船是风帆动力,可依旧要消耗燃油。刚才粗略估计了一下,所剩的燃油只够我们行驶到广州湾。”
“了解了。我要说的是,在我们去了大陆就不可能有回头路的情况下,我们还要去么?而且!”他加强了语调:“我们不能完全相信历史书,那是带有政治色彩已经有些歪曲的历史,谁也不知道真实情况到底怎么样!也许明朝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好,也许清朝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可不论怎么样,作为生长在新时代的人,我想谁也不愿意见人就下跪,像哈巴狗一样摇尾乞怜吧?”
会场一片嗡嗡声,显然,邵北的话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
发福的中年人立刻接嘴道:“不错!很好!这位小伙子说的很有道理嘛!你叫……”“邵北。”“邵北同志说的有道理,我们不能因为主观臆断,就将一百四十多号人推入火坑嘛!大家对封建王朝有义愤这很正常,再说我们立足这里,发展起来一样可以做些事嘛。大家说对不对?”他转过头对着王铁锤:“小王,你看就这样?”
王铁锤一锤定音:“那就这样吧,我们还能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