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米丽说了一句什么，声音浸润着一股柔婉的气息。可不知为何，那个女译者竟没有立即翻译过来。成暄心下疑惑，不觉向图米丽望过去，图米丽白嫩嫩的面庞上飞起了红晕，触到成暄的目光，她迅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娇羞地忽闪了几下，很快，她又抬眼看向成暄，用不甚流利的中原话柔声说道：“我，要做，你的，女人。”
成暄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跟在成暄身后的华虎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俺的娘啊，还有姑娘家这样和大老爷们表白的！
成暄又何曾见识过这种场面，虽不至于瞠目结舌，也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作答。图米丽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转头向一直跟在三四步之外的侍女唤了一声，那侍女手中捧着一个两尺见方的雕花描金木匣，听见召唤赶忙走上前来。
图米丽打开木匣，双手从匣中捧出一个金色的圆形容器，奉到成暄面前，“这是我族中的至宝，今日，此宝与花都明珠，都将属大将军所有。”
图米丽被奉为达旺王室三大美女之首，一向有花都明珠之誉。此时，她的目光淡定从容，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娇羞之色。
成暄脸上现出一丝玩味地笑容。他和靳之浩入城后便已查知，图米丽本是温郁侯小妾所生之女。在达旺国，正妻对家中事务拥有决定权，丈夫也要尊重妻子的意见，而小妾地位比中原的侍妾还要低下，所生子女根本不算主子，只比仆从奴婢地位稍高而已。图米丽天生绝色又极为聪明伶俐，得到了没有亲女的温郁侯夫人的怜爱，收为女儿养在身边。四年前，温郁侯不小心得罪了达旺王，遭到贬黜在家中思过，侯爵之位也有不保之虞。十五岁的图米丽显示出天赋的政治才干，协助母亲在王公权贵之中从容斡旋，又拼命讨好达旺太后，终于帮助父亲化险为夷。自此，她更被温郁侯夫妇看重，获得了只有王族嫡女才能享有的贵主名分，并成为父亲倚重的左膀右臂。
这几年，到温郁侯府求亲的人踏破门槛，无奈图米丽没有一个看上眼的。温郁侯私心里也不想女儿早早嫁出去，如此一蹉跎，图米丽已成了十九岁的老姑娘，温郁侯夫妇这才开始心急起来，而她自己倒依然不以为意。
可惜，这样一个女子也终究不能免俗，为了帮助父亲登上王位，要拿自己当做礼物！成暄暗自惋惜，目光停留在图米丽小心翼翼捧着的容器上。此物看着不过是一个大号金碗，居然被奉为族中至宝？
图米丽似乎读懂了成暄的疑惑，嫣然一笑道：“大将军，这可不是平常的金碗，他是用波斯帝国大帝王基卢士的头颅制成的饮器。”
成暄惊异的目光射向图米丽。图米丽的面庞上洋溢着和煦的笑容，拇指摩挲着饮器的边缘，如同摩挲一个普通的金碗。她望着成暄继续说道：“说起这个人头饮器，就不能不说到我族的先祖，我族本是塞人的后裔，马萨盖特部落的女王密丽斯是我族先祖。关于这个人头饮器的故事，大将军可有兴趣一听？”
成暄轻轻点头，“贵主请讲。”他曾从史书上看到过对西域塞人的记载。塞人于春秋战国时期出现在西域，曾一度建立王国称霸一方，在战国末期时被月氏人击败，一部分族众越过高原向西迁移，另一部分留在了原地，汉朝时的西域三十六国中，有一部分就是塞人后裔建立的。史书上对塞人的记载不过寥寥几笔而已，今日能有机会了解这个早已消失的族群，倒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咱们坐下说吧。”图米丽说着径自走向那个独柱石亭，石亭旁摆着两个木质雕花方凳。她看出成暄对人头饮器的故事很有兴趣，相信他定然会跟过来。
成暄微微蹙眉。这个女子看似温存优雅，言行间却透出很强的控制欲，如果手中有了权柄，定是个翻云覆雨的人物。
迎着图米丽温暖的目光，成暄走过去坐在方凳上，目光在芬芳怡人的香草丛间流连。
图米丽唤过侍女，将手中的人头饮器放回木匣，恬静地坐在那里，直到成暄回转目光，她才垂眸一笑说道：“大约一千两百年前，我族先祖密丽斯女王，率领族众抗击入侵的波斯人，与那位不可一世的波斯帝王基卢士殊死相搏。基卢士挥戈纵横征服了一片又一片广沃土地，根本没把密丽斯女王放在眼里。他做梦也想不到，他会惨败在塞人手下，他的性命也就此终结。密丽斯女王割下他的脑袋扔在了盛血的革囊中，让这位嗜血成性的帝王喝个痛快！”
说到此处，图米丽眼中有异样的神采一闪而逝，接着说道：“塞人骁勇善战，每次作战都把敌人的首级割下来，作为分取战利品的凭据。敌人的头颅还用来制作饮器，据说是把眉毛以下的部分锯去，再把剩下的部分弄干净在外部包上牛皮。基卢士的头颅后来也被制成饮器，因为不同一般，里外均镀上了金子，成为寓意胜利的宝物。虽然塞人族群早已湮没，这个饮器却一代一代传了下来。先祖有训，此饮器只传长子一脉，后来便传到我曾祖手中，因曾祖英年早逝，从此王位旁落，可他们只能得到王位，却无权拿走这个族中至宝。”
图米丽一口气说完，幽幽长吁一声，立起身从侍女手中取过木匣，恭敬地奉到成暄面前，“从今日开始，此宝物便属于大将军。”
成暄盯着木匣半晌无语。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如果这个饮器果真是波斯帝王的头颅，对那个勇武帝王而言，该是多么凄怆的结局。
“大将军？”图米丽的呼唤惊醒了成暄，他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既是达旺国王族至宝，如何能够送与旁人，在下又焉敢收取。”
图米丽对成暄的反应有些失望，她原本以为这样战神一般的人物，肯定会对这个礼物大感兴趣。
塞人是崇拜战争之神的强悍民族，人头饮器是塞人勇猛善战的象征，尽管后裔们早就不以塞人自称，也再没有过先人们的作为，但是在骨子里，他们还是崇慕着先人们的骁勇悍烈。这个人头饮器温郁侯一直珍藏在密室中，若不是图米丽执意坚持并用美好的前景打动他，便是用十车金子来换他也不肯拿出来送人。
图米丽垂眸看着手中的人头饮器，失落地说道：“达旺王族中再无勇士，虽拥有却不能相配，岂不是暴殄天物？”她抬起头，灼灼的目光直视着成暄，“曾有法师说过，这宝物，可以帮助其真正的主人……雄霸天下！”略一停顿，图米丽激荡的声音又柔和下来，“大将军英武盖世，才最配这寓意胜利的宝物。大将军这样的人，也才值得图米丽以身相许。”
雄霸天下？成暄眸中射出的一抹寒光从图米丽脸上扫过，冷冷地开口道：“贵主奉上两样至宝，为的自然是达旺国的王位。难道贵主不曾想过，我娶了贵主，便更不能帮助你父亲登位，否则，岂不坐实了徇私之名。”
图米丽正在回想刚才成暄一闪而过的目光，稳了一下心神才轻笑道：“大将军自然不能娶我，就算没有承继王统的事情，你私娶外族之女也是一大罪状啊。”她含笑垂下眼帘，柔声道：“我不要名分，我只要你的人和你的心。”
她的声音和姿态散发着毫无做作的娇媚，那天然率真的风华带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成暄心中一阵激荡，即刻将目光别到一旁，不易觉察地深吸一口气，朗声大笑道：“惭愧，惭愧。承蒙贵主如此厚爱，可惜，贵主要的这两样，我却一样也不能给你！”他略一拱手，“在下就不奉陪了。”随即起身绕出长廊。
“大将军！”图米丽不甘地喊了一声。成暄停住脚步，也不回身，稍顿片刻冷冷地说道：“依在下看来，那个人头饮器，贵主倒是最为相配。”说罢再不停留，大步向园外走去。
女译者盯着成暄离去的背影并没有翻译，图米丽用薄怒的眼神望向她，女译者这才躬身说道：“大将军说，您应该寻个门当户对的夫婿，去过安宁的日子。”
“安宁？呵呵！”图米丽笑了两声，脸上却并没有笑意。她抱紧手中的木匣，缓步离开香气悠悠的石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