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王兄……”他的五弟耆密侯连跑带颠地奔了过来。刚刚升起的朝阳只笼罩了他的左半身,半明半暗中跃动的身形透着几分滑稽。达旺王不觉皱起眉头,这个小五,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是没点稳当样子。
耆密侯跑到近前,顾不上喘匀气便要开口说话,达旺王低声斥道:“瞧你这副失里慌张的样子,也不怕仆从们笑话!”
耆密侯咧开嘴似乎想笑笑,可那表情比哭还难看,“王兄,我巴不得谁有闲心来笑话我!您登上月山去瞧瞧吧,中原人的箭像下雨似地射进城里来了,我家里都落了几十支。如今满大街都是飞箭,我来的路上,差点没被射到呢!”
达旺王瞪起爬满血丝的双目,“胡说!胡说!你昨晚又和几个歌姬玩花样弄蒙头了吧?咱那城墙有八丈高,中原人的箭怎么可能射到大街上!”达旺王最清楚自己这个弟弟的德性,好色贪杯,有一次让五个美艳歌姬同时侍寝,吃下了两大丸春药,转天神志模糊连自己的夫人都认不得了,在床上躺了十日才算复原。
“我,我脑袋都要搬家了还顾得上那几个娘们!”耆密侯急了。他与达旺王是一母所生,比达旺王小了十一岁,在王兄面前倚小卖小放肆惯了。
见这个顽劣弟弟如此模样,达旺王倒吸了口冷气,回身疾步向月山走去。月山是王宫中的一座假山,高达十余丈,可以俯瞰城内城外景色。
刚走到山脚下,一个内侍追了上来,“陛下,丞相入宫觐见,说有紧急军情禀奏!”
“让他到月山顶上觐见。”达旺王拔腿上山,走得太急,登到最高处时已是气喘吁吁。月山之顶有座汉白玉构造的精致亭台,亭台四柱上的花鸟图案斑斓夺目,乃是用晶莹剔透的各色水晶镶制而成,亭顶高悬白水晶制成的一轮弯月,奢华绚丽美轮美奂。亭台西侧还连着一阁,阁中设有卧榻,达旺王在亭台上听歌观舞,兴起时,便抱上宠妃舞姬到阁中缠绵。
此时,他哪还顾得再去想那些旖旎风光,顺着亭台的石阶匆匆而上,还未进到亭台里面便急不可待地向城外望去,眼前顿时一阵发黑,差点没从台阶上摔下去,跟在身旁的耆密侯慌忙扶住他。他口中喃喃地叨念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搭在耆密侯肩上的左手下意识地狠狠向下抓着,疼得耆密侯呲牙咧嘴。
一夜之间,城外四面竟各筑起了两座高台,八座高台上,中原兵士正不停地向城中击发弩箭。
城外,成暄与靳之浩立于十丈高台之上,居高临下观察城中的敌情。靳之浩笑道“世子,你这高台确比巢车更为好使啊!”这是他十几日来头一次用轻松的口气说话。
巢车也被称为云车,是一种专供观察敌情用的瞭望车,车的底部装有轮子,可以推动,车上用坚木竖起两根长柱,柱子顶端设一辘轳轴,用绳索系一板屋于辘轳上,板屋高约九尺,方约五尺,可容纳两人,四面开有12个瞭望孔。为防敌人矢石破坏,板屋外面蒙有生牛皮,通过辘轳轴可将板屋升高数丈直至十丈,观察城内敌兵情况。
由于中原大军是万里跋涉,不方便携带过于笨重的器械,因而并未携带巢车,不过正康帝特意命人在京城征募五十名能工巧匠,在需要时可应急制造各种攻城器械。
攻城的第五日,靳之浩便准备制造巢车,派出两旅兵士前去伐木。西域树木以胡杨树为主,木质坚硬,但此处的胡杨是矮小树种,工匠认为若用其做木柱,由于高度缺陷支撑力降低,巢车不宜升高至十丈,否则容易出现危险。
达旺国都城的城墙高达八丈,不能升至十丈,如何能够居高临下观察敌情,巢车制出来也是废物一个,那还制个什么劲儿!靳之浩正在头痛,成暄前来见他,说出连日苦思后的主意,“总管,现今情势下,我方不能只是掌握敌情,更要以强大攻势摧毁达旺人的意志,而巢车只可用于观察敌情,不能成为进攻的凭借。不如挖土抢筑十丈高台,在与城墙相对的一侧建木质屏障,弓弩手据此向城内发动箭雨攻击,虽不可一日破城,却足以震慑敌心。”
“以土筑高台?”靳之浩瞠目问道。土何其松软,如何能禁得住人,这位世子莫不是急昏了头?
成暄笑了笑,解释道:“自然不是直接用土堆起来,先要制成土坯,再一层一层用泥堆筑。”
他知道靳之浩出身京城世家,又怎会懂得穷苦百姓家盖房的办法。他也是在几年前偶然听华虎说起脱土坯盖房的事,今日才能想到这个法子。
靳之浩恍然大悟,汗颜之下连连点头。
成暄令三千兵士挖地取土,让工匠用木头制了五百个模子,供兵士们脱土坯用。这里的土质与中原不同,兵士们又大都不善此道,开始时制的土坯晾干后一碰便碎裂开来。后来成暄派华虎前去督造,华虎潜心研究两日,终于找到最佳配比方式,解决了土坯干碎问题。攻城第十九日夜,五千兵士不眠不休,连夜筑成八个十丈高台。
这下弓弩手们可乐疯了。从下面仰射脖子发酸不说,人家往城墙后一缩,便只剩干瞪眼的份。如今咱居高临下,龟孙子,除非你在地上趴着不起来,一动就给你个透心凉!
不仅如此,高台上的瞭望兵还成了投石车的眼睛,令旗挥动石无虚发,犹如暴风骤雨砸进城内。
达旺国守城军民伤亡惨重,城内老弱病残躲在屋内不敢出户,百姓出门打水都要顶块门板遮挡。
七日前,成暄下令减少无谓伤亡,中原军队每日的攻势雷声大雨点小而已。高台筑成后,步兵的攻城才趋于猛烈。在前些天攻城中损坏的冲车、撞车已被工匠们修好,撞击城墙城门的咚咚声震耳欲聋。
这达旺国都城的城墙和城门倒着实地坚固,虽然挨撞处脱了几层皮,硬是没有一点倒塌的迹象。
又攻了六日,达旺人依然前仆后继地死守城池。守城的军民死了大半,活着的也早已精疲力竭。
这些守城军民总在呼喊几句同样的话语,成暄得知后遣兵士护卫西域向导到城下倾听。向导回来禀告成暄:“大将军,他们喊的是,达旺国不能被屠城灭族,咱们要给子孙后代拼条活路。”
成暄顿时醒悟,这便是支撑达旺人拼死守城的念想。沉吟一会儿,成暄做出了一个新的部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