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听到李俊冉的轻喝，她转头一笑，“我不过要拿回我采的铃兰而已，你用得着如此惊恐吗？”
娜伊俯身拿起那束铃兰，退开几步，跪坐在地上，抬眼望向成暄。成暄微蹙眉头，目光一直追逐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娜伊捧着铃兰深深地嗅了嗅，慢悠悠说道：“我为世子采花，到今日已是第四日了吧？可惜啊，世子天纵英才，日后别说领兵征战，便是连只鸡也杀不死呢！”
成暄脸色阴沉地望着娜伊手中的铃兰，没有出声。
娜伊轻笑一声，“我在花中添了些药水，那药水霸道得紧，人若是服了它，半个时辰内便力竭而亡。它的香味极为清淡，可若闻上一个时辰，毒性便会进入脏腑，虽不至丢了性命，却会日渐气力不济，中毒三天以上，便无药可解了。”娜伊抬眼斜觑成暄，“那药水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软玉温香’呢！”
她盈盈展开的笑颜，比手中的铃兰更为娇艳。
“呵呵！”李俊冉冷笑了两声，跨前几步，弯腰抓起地上那束败了的铃兰，递到娜伊面前，“娜伊娘子请品鉴一下，这花中可有‘软玉温香’的味道？”
娜伊一愣，抬眼瞥着李俊冉。李俊冉将手中的残花丢在娜伊身侧，“此花是铃兰不假，可惜，却不是娜伊娘子采的。”想起秦威一个大男人每日里偷偷摸摸去采花的样子，李俊冉不觉又微微一笑。
娜伊晶亮的双眸闪过一抹愕然，目光倏地转向成暄，盯视了片刻，“你……是从何时开始防备我的？”她的声音中隐隐带着几丝轻颤。
成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淡淡说道：“我一直希望对娜伊娘子的猜测，只是假设而已。”毒的种类很多，军中验毒的手段又实在有限，成暄其实并不能认定娜伊送来的铃兰是否有毒。
娜伊嗤地一声笑了，垂头轻轻抚弄着手中的铃兰，忽然迅疾地揪下一朵，塞入口中。
成暄一眼瞥见，立时飞身扑过去。娜伊一边起身闪避，一边将那花朵吞咽下去。成暄不及多想，左手拦腰揽住娜伊，右手点向她咽喉处的天突穴。娜伊一阵剧烈地咳嗽，不由自主弯下身子将那花朵呕吐了出来。成暄刚才一急之下出手很重，娜伊头晕目眩眼前金星飞舞，歪倒在成暄怀中。
这些变故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成暄抱着娜伊软绵绵的温热身子一时没了主意，心中竟然狂跳了几下。
这女子罪该当死，何必多此一举！身为下属，李俊冉自然不会将心里的这句话说出口，大帐中一时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出来。
“咳咳，”成暄咳了两声，“李司马，请你过来扶着她。”
嗯？李俊冉望望成暄的神色，明白推脱也是白费，慢吞吞蹭了过去，伸手便要将娜伊揽入怀中。成暄的目光扫过来，李俊冉立时惊觉，脸上现出几分尴尬，转为用双手扶住娜伊的双肩，使她不至于跌在地上，口中唤道：“醒一醒！醒一醒！”
娜伊急促喘息着醒转过来，她睁开眼睛刚开口说了一个“你”字，成暄的右手出手如电接连点了她的膻中穴和哑门穴，娜伊说不出话又不能动，美丽的双目愤愤地瞪视着成暄。
“你若死了，卢赞国恐怕真就没了活人！”成暄说罢，也不看娜伊的表情，走回榻前坐下。
娜伊的神色呆了呆，眼中亮晶晶地似有泪光闪动。她终究还是个少女，再怎么倔强，触到了心头痛处，也不由露出柔弱的一面。
“两国之争，不是你一个女子参涉得了的！以你的罪行理该斩首示众，只是……”成暄顿了顿，“既然卢赞灭国时你不在城中，也是天意。上天既见怜于你，望你好自珍惜这条性命。日后，若再敢来兴风作浪，那便见识见识中原的千刀万剐之刑吧！”说到最后一句时，成暄的声音陡地冰冷起来。
“世子！”李俊冉忍不住急声唤道。世子分明是要放这女子一条生路，且不说太便宜了她，传到靳之浩耳中，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此事，我已决定了！”成暄抬手做了个手势阻止李俊冉再说下去，高声唤道：“秦威——”
秦威应声撩开帐帘走进来。成暄吩咐道：“你与华虎……还有曲小三，将这女子送到百里之外。”
秦威没有立即应声，望着成暄动了动嘴唇。“世子，圣上的旨意！“李俊冉在旁急声提醒成暄。
成暄不容置疑地对秦威低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速去速回！”
“是。”秦威只得答应一声，望了望娜伊发愁道：“世子，这么将她送出营去，也太扎眼了。”突然灵机一动，“要不，我去拿一件大氅给她穿上？”
成暄点头，秦威转身走了，不一会儿拿着大氅回来，他自己身上也穿上了大氅。他已看出娜伊被点了穴道，硬着头皮走过去将大氅披在她身上，又在她头上扣了一顶狗皮帽子，如此一来不仔细端详便看不出是个女子。
秦威为难地望望成暄。这女子不能行动，难道要将她扛出去？
成暄先低声对秦威吩咐几句，走到娜伊近前，伸手解了她的膻中穴。他不敢现在就解了她的哑门穴，这女子连连有出人意料之举，若能出声，谁知道还会不会在营中呼乱喊叫。
“走吧，望你好自为之。”成暄淡淡地说了一句。
娜伊这次倒很是顺从，垂着头向帐外走去。就要走出大帐的那一刻，她突然回过头，闪烁的目光飘向成暄。成暄侧身负手而立，并没有转头看她。
华虎和曲小三已备好了马匹，他们身上也穿上了大氅。此时已近黄昏，这里的夜晚凉意浓重，如此装扮恰到好处。秦威看着娜伊上了马，冲着华虎和曲小三做个手势，三人将娜伊夹在中间，向营外驰去。
长风吹过，瑟瑟声动，灿烂的晚霞冲淡了几分寒凉。
“世子，为何要留下这个后患？”李俊冉问向成暄的话语中带着些许抱怨。
成暄自己从瓦罐中斟了一碗水，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才望着李俊冉说道：“卢赞国已经血流成河化为灰烬，非要再添上一条性命吗？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就算还有一两个同伙，咱们已有所戒备，还怕她再生出风浪不成！”
“圣上下了口谕，此事若传扬出去……如今下令杀她，还来得及！”李俊冉仍然试图说动成暄。
成暄淡然一笑，“圣上的旨意是灭国屠城，并无其他。”
李俊冉无可奈何，只好对外声言娜伊在营中引起兵士纷争，不好再留，已经着人送走。周遭一些兵士曾隐隐约约听到娜伊的喊叫，不过成暄是自家世子又向来深孚众望，偷偷议论几句后便再没人提起。
凌晨丑时，秦威三人才回到营地。他们将娜伊送到百里外的一个集镇，解开她的哑门穴后，带着她骑的那匹马连夜返回。
转日，墨勒国使者带着军需赶到，并请中原大军前往都城休整。成暄与靳之浩商议后，将五千余名病员安置到距墨勒国三百余里的一块荒弃的绿洲上休养屯田。
大军途经墨勒国都城再休整两日，启程继续赶赴达旺国。又经过五个国家和一个大沙漠，终于来到达旺国境内。此时，已是十月初冬时节。
达旺国已得到卢赞国被灭国的消息。退是死路一条，拼死一战或可有条活路，官吏奉国主之名，发动百姓拿起武器守卫家国。
成暄心中很清楚，这场战争，绝不会如朝廷预期的那般简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