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大军中却正蔓延着一股冰冷的诡异气息。接连出现莫名死亡事件，兵士们人人自危，不知道明日是否便轮到了自己头上。恐慌气氛最浓重的当属中路军的京师骑兵，军中传言，那三百余名兵士死于一种诅咒，这诅咒先降临于范阳军，又降临于朔方军，接下来，便该轮到中路军的京师骑兵了。
当兵打仗，每日在刀尖上讨生活，生死其实不过就是眨眼之间的事情，每个人对此都有心理准备。但战争的死亡毕竟与人力有关，主将战术精妙，将士勇猛善战，都有可能将死亡的阴影抛到对手那边，而不像是现在，你根本看不到对手，好好地睡了一宿觉，早上起来还活蹦乱跳的，没一会儿工夫便稀里糊涂到阎王爷那参拜去了。
十几个主要将领应命到中军大帐议事。靳之浩提出大军先暂缓行军一日，彻查此事。成暄则认为，彻查是必须的，但一天之内恐也查不出什么结果，在这风云莫测的大漠之中多停留一日，便更多了一层危险，不如趁着今日天气尚好大军全速前进，也好尽早走出大漠。
靳之浩的目光扫了扫京师骑兵营副统领余朝宗，余朝宗一个劲儿地抛来恳求的眼色。五年前的北国之战后，京师骑兵营统领洪季常调任右卫府将军，沈焘升迁为统领，余朝宗从都尉提拔为副统领，此次出征西域的京师骑兵由他统率。
靳之浩犹豫片刻，亲切地说道：“世子啊，这两日的事情搅得军中人心惶惶，如此下去，总不是办法。我看还是不要急着赶路，先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为好。这大漠咱们走了也不是一两日了，也不在乎多呆上一日。”
靳之浩身为行军总管，是二十万中原大军的统帅，虽然成暄拥有东路军的指挥权，对于他的意见也不好违拗。然而事情明摆着一时难以找出头绪，还要在这危险之地纠缠不清，成暄实在是不能理解。他所熟悉的靳之浩是一个睿智精明善于机变的人，怎么五年不见，竟变得执拗糊涂？
成暄不好当着众人反驳靳之浩，又不愿为了同僚关系罔顾十万将士的安危，是以淡淡一笑，却没有表态。
靳之浩心中暗暗苦笑。他岂会不明白成暄的道理，但是又不能无视余朝宗的主张。余朝宗的妹妹是正康帝的嫔妃，去年被晋封为正二品昭容，正是得宠的时候。这次正康帝派小舅子出征西域，也是想让他得立军功，顺理成章委以高位。此次征战的重任其实都在东西两路身上，这中路军不过是个幌子，沽名钓誉而已。这两日的事情一出，余朝宗早就成了惊弓之鸟，靳之浩从心底里看不起他，可他若真因此有个什么意外，自己又如何向正康帝交代。
无奈之色从靳之浩脸上闪过，成暄看在眼中，刚才又瞥见余朝宗抛过去的眼神，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暗自冷哼一声。这京师骑兵个个装备了皮毛御寒衣物，还悄悄携带了很多木炭，他们自然不怕沙漠之夜的奇寒难耐，更不会顾及装备寒酸的戍边将士的疾苦。
成暄思忖片刻，朝靳之浩拱了拱手，“总管，依在下愚见，咱们不如集思广益，若有人能提出在一两日内查清此事的办法，咱们便在此休整，您看可好？”
成暄搭起了台阶，靳之浩焉有不下的道理，立即微笑点头，“这个主意甚好。”
成暄先问了朔方军兵马使邱勇，邱勇苦着脸摇头，他随即转向余朝宗，“余统领可有良策啊？”
余朝宗干笑了两声，“末将只会打仗，不会破案。不过，现今人心惶惶军心不稳，末将同意总管之见，还是先查清楚了再开拔不迟。”
这个混账东西，都推到我身上来了！靳之浩重重地咳了一声，成暄微微一笑，不咸不淡地说道：“余统领错会了总管的意思，总管可从未说过查不清楚就不开拔。”
余朝宗打了个愣，尴尬地瞅瞅靳之浩，靳之浩冷着脸不理会他，环顾帐中的十多个都尉，“你等可想出了办法？”
众人尽皆摇头，靳之浩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大军即刻开拔，着李司马带人继续彻查此事。”
大军全速前进，万马奔腾的雄壮豪迈之气，暂时遏制了恐怖气息的游荡。
一股股倦意向成暄袭来，他只觉咽喉火烧火燎似要冒烟一般。他向旁边一拨马头，给后面的队伍闪出道路，勒马停了下来。侍卫们赶忙跟过去，“水。”成暄冲秦威说道。
秦威忙从马上取下水囊，又从皮囊中掏出一只竹杯，倒了满满一杯递给成暄。
成暄几口便将杯中之水全喝了进去，把杯递给秦威，“再倒一杯。”
成暄连喝了三杯水，方觉着嗓子好受一些。一旁曲小三担心地问道：“您是不是受了风寒，嗓子可是火烧火燎的？”
“无妨。”成暄自小习武很少生病，如今这点不适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小三，”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曲小三，“你以前可曾听说过大漠中发生奇怪的事情？”
曲小三自然知道成暄所指何事，摇了摇头，“回世子，大漠中千奇百怪的事情不少，一次吞没数百人也是有的，可是，却从没听说过与这两天相同的事情……”
成暄点点头，吩咐众人道：“走吧。”
“世子——”曲小三突然急声唤道。汗血马接到指令正要奋力奔跑，成暄又一勒缰绳，它不高兴地轻嘶了一声。
成暄转头看向曲小三，曲小三看了看其他人，犹豫着没有开口。周围七、八个人都是成暄的近身侍卫，曲小三的举动不免显得突兀。成暄微一沉吟，吩咐道：“小三，你随我过来，我有话问你。”说罢催马向北，曲小三赶紧跟了过去，秦威等人识趣地等在原地。
走出了八、九丈，成暄勒马停住，曲小三靠近了些，拱手低声说道：“世子，有一位到中原经商的西域人曾告诉属下，西域有两味药材颇为诡异，单独吃下去可以养生，与其他药材同服也没有任何害处，只是这两味药材若合在一起，便会在三刻之内夺人性命……”
成暄眼中冷光闪烁，沉声问道：“中毒的人可是神态安详，肌肤也无发黑之状？”
“这……属下不知，那时只当个稀奇事听，并没有深究。”曲小三脸上现出愧色，踟蹰了片刻，又说道：“属下迟迟不敢将此事禀报给世子，是怕干扰了世子的判断。若说是这两种药材所致，外人又怎么能到营中下手，而且，我听说这两种药材混在一起是会被验出毒性的，但是出事军营的所有食物和饮水都并未验出毒来。”
成暄垂眸沉吟。走在前队的李俊冉发现成暄离了队伍，寻了过来，此时正向秦威询问情况。华虎的饭量大如牛，离晌午还有近一个时辰，他的肚子便咕咕地叫开了，趁着这会儿工夫赶紧从怀中掏出张高粱饼子，眨眼就吃下去大半，又抓起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成暄一边思索着曲小三所说的药材之事，一边催马向回走，抬眼间正好瞥见华虎的吃相，霎时，似有一道闪电从他脑中划过，一个纠结的问题猛地明晰起来，不由脱口大喝道：“华虎！”58xs8.com